《（******花》柒*殇

8、Chapter8

　　夏日的雨总是那般滂沱，用力地跌落似是要洗脱尘世间的所有物。

　　千叶十年还是如同往常一样，看着音乐教室玻璃窗上的雨丝交错，手还搭在黑白琴键上，思绪在脑中以极慢的速度淌过。她忘了夏季的阴晴转变，不记得是第几次忘了带伞。“啊……为什么夏天这么多雨呢。”轻叹一口气，习惯性地用中文呢喃。

　　“哎，十年。”突然，门口响起了一个熟悉的男声。她在琥珀色眸子的注视下猛地一阵颤栗，以着熟知的诧异神情回过头看着他，墨色的双眸还是那般疲惫：“越前同学？！”“你能不能不要每次见到我都那么惊讶。”越前龙马语气平淡地说着，眼眸中映出她表情几乎要凝固的脸。“呃……啊，抱歉抱歉，因为越前同学你实在是太……”她突然间顿了下来，迅速从钢琴上的书包中拿出那本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手中拿着的书，熟稔地翻了翻，而后抬起头用标准的日语补充道：“太神出鬼没了！”

　　音乐室中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

　　十年愣愣地眨巴眨巴眼看着好似卡壳般站在原地的越前，良久才歪歪头细声问道：“我形容错了么？”“走吧。”片刻，他反射性地拉低了帽檐，缓缓开口。

　　“诶？”偏偏她还是一脸疑惑地傻愣着，不明白他的意思。“你不是忘了带伞？”他沉声反问，有些无奈她的反应迟钝。“恩，是啊……咦？越前同学是要送我去车站么？”十年点点头，而后猛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在越前无声地埋下头来先走之后才发现自己真是愚笨。

　　小跑着追上前面的男生，她又在距离他大约两米的地方驻足，而后放慢步伐跟在他身后。千叶不想与越前龙马一齐走，理由就似她不愿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一样，莫名其妙得让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呢，她不愿介入王子的生活。

　　原本今天越前竟主动找自己，就已是超出她意料了。十年安静地走着，心想这实在太诡异了，而且……昨天被救的事情都还未向他道谢。

　　“啊喏……越前同学？昨天真是谢谢你哦。”细柔的声音终于响起，她小心翼翼地观察走在前面的少年，却未发现他有什么反应，好像自己根本就没有说话一样。

　　“十年。”许久的阒寂，越前却赫然间开口唤她的名字，咬字清晰，如此地熟稔却让十年一惊。
　　她忘记了回应。

　　撑开伞待她来到自己身边，他也同样持着沉默，两人便这样步入了雨中。

　　琥珀色的眸子凝视着被雨雾弥漫的前方被一束车灯的光亮穿破，清晰而澈亮。“呐，为什么要叫做十年呢？”轻声问着身边的少女，又好像是独自呓语。越前龙马不习惯叫她千叶或是千叶同学，即使不熟悉也是叫她十年。他喜欢这个名字，更喜欢这样唤她。

　　彼时他不知道自己为何那般喜欢唤这名字，如同患了强迫症一样，一遍一遍，着了魔地呼唤。尽管一开始她不知道。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即使独自一人时也会唤她的名字。

　　千叶十年稍稍偏过头看了看他俊美的侧面，而后收回目光，声音细弱，还是同往常那样几乎被雨声埋没：“其实我原本是中国一所孤儿院的孤儿。妈妈在收养了我之后，就给了我这个名字。妈妈曾经爱过一个人，她从未有过怨言地和那个人整整相恋了十年，也付出了十年。但是那个人出了车祸，离开了人世。妈妈给我这个名字，是想要让她自己记住十年来刻骨铭心的爱，也想要让自己把这份爱延伸下去。当时我们刚好要搬到日本，所以妈妈就给了我千叶这个姓——据说外婆是日本人，姓千叶。”她伸出手接下一滴雨水，透过它的晶莹看着自己的之间，笑容温柔幸福，“妈妈对我很好呢~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我终于有名字了，包含着爱的名字，自己的名字。”

　　越前想起了那次她在地上用石子写着自己的名字时，认真的表情和莫名的笑容。

　　千叶十年。
　　这是上帝赋予她的名字。
　　这也是命运悲怆的留白。

　　十年好像发现了什么，猝不及防地跑出了雨伞的遮掩范围，来到车站旁的台阶前，蹲下身来不知在看些什么。
　　他快步赶到她身边，用伞替她挡雨，自己也稍稍弯下身，映入眼帘的是一簇白色的小花。它们在不起眼的台阶下怒放如盛开的野菊，纯白的花瓣向着天空舒展开来，干净的美。

　　“越前同学看过泰戈尔的诗么？”她抬起头来问他。越前摇摇头。“泰戈尔有一句名句：‘生若夏花般绚烂，死若秋叶般静美’。这些花没有名字，夏季里时常可以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看到它们在盛开。我觉得它们赋有生命的绚烂，所以叫它们夏花。”十年站起身，目光依旧停留在白色的夏花上，嘴角的笑容如阳光般干净。

　　“生当若夏花般绚烂。”——她说。

　　静静地望着她，越前紧抿的唇微启，却没有开口说话。

　　十年向后退了一步，再度曝露于雨中。雨水打在她的身上，隔着薄薄的布料，敲击着每一寸皮肤，冰冷清晰。“越前，我讨厌雨。”她与他对视，墨色的眼眸中充斥着忧伤。沉重的忧伤。

　　“因为，院长说，我是在雨天被丢弃的。”她转过身，向着天空伸出双手，像是在等待什么的拥抱，身影单薄得仿佛要被时间湮灭，“我害怕啊。我知道人总有一天会消失，我也知道我会比其他人更快死去……所以，在我死去之后，时光会吞噬我的一切，抹去所有我曾存在过的痕迹……我害怕，没有人会记得我曾存在过……”

　　因为那样实在太过残忍。
　　她依然挂着笑容，同时也在哭泣。雨水顺着她的眼帘滑落，与泪水交融，滴落的声音是那般渺小。

　　越前龙马觉得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孤独的孩子。一个向天空乞求拥抱却从来都不曾得到回应的孩子。他刹那间明白了为何她的歌声总是那般悲伤。

　　他缓缓走上前，拉住了她微凉的手——十年的手不似一般女生一样细嫩，有着些些粗糙的茧，手指短短的似是孩童的手。
　　“十年，我们交往吧。”越前低声说着，语气坚定。

　　她诧异地偏过头与他对视，没有血色的唇因吃惊而微微张开，短短的黑色发丝被雨水淋得透湿，黏在皮肤上。

　　“我来替你记住，你存在过的痕迹。”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烁着毅定的光芒，握着她的手传来好像可以包融一切的温暖。

　　十年怔怔地看着他，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寂。“好。”终于，她点了点头，笑容又安静地舒展开来。

　　——“还有，谢谢你，越前。”
　　夏花在柔和的风中微微摇曳。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