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皇后命》南窗听雨

1、阎王驾到

　　宣帝十八年，冬。

　　宣帝离京去皇陵祭拜先祖。京内，中宫兆皇后一身白衣，赤着双脚从宫墙上纵身跳下。

　　鲜血染红了白皑皑的雪面，如冬日里盛开的红梅花。

　　大雪纷纷扬扬，连下三日。

　　中宫兆皇后身前居所兆德殿，素缟一片，哭声连绵。

　　九岁的黄娆身着素衣，安安静静地跪在母亲白夫人身边。

　　作为一品诰命夫人及家中女眷，皇后仙逝，她们需要进宫祭奠。

　　堂前停着的灵柩让她害怕，她在摄政王府欢天喜地过惯了，这哭丧还是头一次见。

　　“皇后娘娘，皇上待您那么好，您却说厌倦了，您这一跳，置多年夫妻情分不顾，自个儿解脱了，可皇上呢？您好狠的心啊！”

　　响亮的哭喊声由远而近，瞬间盖过了所有人。惊天动地，闻者皆悲。

　　黄娆抬头看，原来是陈妃来了。

　　陈妃头戴白花，身穿素服，哭得整张脸挤成了一朵菊花。

　　“您这么一跳，我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陈妃梨花带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诰命女眷们听她如此哭诉，也跟着哭得更比原先响亮了几分。

　　黄娆盯着陈妃看了又看，心底总觉着不大舒服。她盘着指头想了想，心道：这陈妃好假！

　　“太子殿下到！”

　　黄娆身边一阵冷风拂过。

　　太子萧明成带着一身寒意，三两步立到了陈妃跟前。

　　杀气腾腾。

　　黄娆抬头，目光一下子落到了他手里的大剪刀上。这剪刀她认识，正是兆皇后裁剪衣服用的。

　　白烛光在刀尖起舞，凝聚着这数九寒天所有的寒凉。

　　黄娆愣愣地眨了个眼睛，下一秒便听众人惊呼出声，“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太子萧明成铁青着脸，手提剪刀直抵陈妃脖颈，扭头看向众人，目带寒冰。

　　经他扫视，再没人敢言语。

　　灵柩前杀人？

　　黄娆被吓懵！

　　她过惯了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的好日子，杀人这种惊悚画面，她不曾见过，更不曾想过。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母后？”

　　萧明成居高临下，审视陈妃。

　　鲜血顺着陈妃下颚一路往下，很快在她胸前开了一朵红花，很是触目惊心。

　　“皇后是自尽的，很多人看到了！”陈妃瑟瑟发抖，泣不成声。

　　“我母后怎么会无缘无故登上宫墙？又怎会自弃性命？在宫墙上，你到底与她说了什么？”

　　北风穿透宫墙，萧明成咬牙切齿，横眉冷目。

　　“她厌倦了宫里的日子，本宫劝她，她不听。本宫想去拉她，可只挣脱了本宫的手！”陈妃娇滴滴哭诉。

　　“孤不信！”萧明成一声怒吼。

　　“没能救皇后娘娘，眼睁睁看着她在本宫面前自尽，本宫很自责，太子要杀就杀，本宫毫无怨言！”陈妃扬起脖子，闭上眼睛。

　　“你以为孤不知道，你觊觎后位已久，早视我母后为眼中钉，肉中刺！”

　　萧明成更近一步，陈妃失血，面色惨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陈妃身子前倾，剪刀戳破喉咙皮。

　　萧明成猛地收回了手。

　　“想死没那么容易！孤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萧明成抬手，抽出陈妃的发簪，穿堂风吹过，陈妃的一头黑发散在空中。

　　刀起刀落，顷刻间黑发洋洋洒洒，落了一地，触目惊心！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陈妃面色苍白，原本顺直秀美的长发已不足两寸长。

　　“尝尝髡刑！”萧明成嘴角勾起蔑视，目光犀利，一脚将她踹翻。

　　陈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挂在嘴角，狼狈不堪。

　　“孤今儿心善，不要你的命！孤要玩玩，做个游戏。”萧明成抬脚，狠狠踩住陈妃的手。

　　黄娆顺着他的脚看去，陈妃的手已然血肉模糊。她心底泛起一阵又一阵恶心，眼前腥红一片。

　　“嘉熹宫所有人，不分宫女太监，一律绞去头发，若有胆敢自尽者，鞭尸三年，三年后挫骨扬灰！”

　　萧明成将脚从陈妃手上挪开，狠话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陈妃瘫倒在地。

　　“是！”门外萧明成近身侍卫周慕，响亮回一声，一抬手带着两队侍卫往隔壁嘉熹宫而去。

　　没多久，嘉熹宫的哭喊声便顺着呼啸的北风，清晰地传进了兆德殿。

　　“萧明成你太狠了，你别忘了你父皇还在，你也别忘了你还有个弟弟叫萧承宪！他身上流着与你一样的血！难道你就不怕兄弟反目？”陈妃声嘶力竭。

　　萧明成迎风负手而立，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他是你儿子，不是孤的皇弟！你们最好日日祈祷，不要让孤登上皇位。他日孤君临天下，必让你们尝尽生离死别的滋味！”

　　“萧明成，你丧尽天良！”陈妃浑身颤抖。

　　萧明成轻笑，“与你比，孤自叹不如。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

　　萧明成踢开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扶着兆皇后的灵柩，对陈妃呵斥一句，“滚！”

　　黄娆的目光落在他染满鲜血的手上，头晕目眩。

　　她挺直了身子，想要自己清醒一点，结果摇摇晃晃，直接倒了下去，手指搭在了他鞋尖。

　　又是血！

　　黄娆心底翻江倒海，两眼一闭，晕了！

　　——

　　低低地喘/息声传入耳朵，带着点抑制和激动。

　　黄娆被这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扭头看四周。入眼各处皆是高悬的白绸，她一时间有点懵。

　　这是哪里？她又为何会躺在这里？

　　被褥上，淡淡的龙檀香入鼻。黄娆闻出来了，这是东宫特有的熏香，她以前在兆皇后身上闻过。

　　她怎么会进了东宫？黄娆揉了揉脑袋，愣是一点儿都想不起来。

　　外间腌臜声还在继续，黄娆侧头，隔着浅白帷帐，两个身影清晰可见。

　　宫女模样的女人，跪倒在地，双手低垂，眯起眼睛，微微仰头，扬起尖尖的下巴，正享受着一双大手的抚/摸。心口一起一伏，呼吸几欲断绝。

　　“奴婢心知不配在太子跟前说话，但奴婢心慕太子已久。娘娘薨逝，奴婢心痛，愿终身守候娘娘的陵墓，请太子许可！”

　　宫女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不是害怕，而是情动。

　　“嘘！”太子萧明成抬起一根手指压到她嘴角，“良辰美景，干嘛要说悲伤的事情？你有心，就很好！”

　　萧明成轻笑，俯下身子，与她平视。

　　“殿下，把您的苦给奴婢，奴婢替您受！”宫女被撩拨得上气不接下气。

　　“孤怎么舍得？”

　　萧明成一点点凑近，与她鼻尖相对，深嗅一口，姿态轻浮。

　　“殿下好，奴婢就好！”宫女情意绵绵，向前挪一步，双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奴婢整个人都是您的，只要您愿意，您让奴婢去死，奴婢都心甘情愿！”

　　他和她在做什么？鸳鸯戏水的前奏？

　　黄娆有点儿懵，默默拉过被褥盖过头顶，心道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这种私密事儿，暗戳戳做就好，总不该当着她面吧？

　　这样子不避讳，他不难为情，她还会不好意思呢？

　　这墙角，这活色生香，她不想听，也不想看啊！

　　黄娆闭起眼睛，默默在心底嘀咕，她是要继续装睡？还是悄悄起身溜走？

　　可是以目前这情形，她偷偷溜走，怕是不太可能！

　　萧明成听着床榻上的动静，微微蹙眉。

　　“太子！”宫女嚶咛一声。

　　“就算豁出去性命也愿意？”萧明成语调飞扬。

　　“是！”宫女点头，一脸娇羞。

　　黄娆闷在被褥里想，这太子果真不是个好东西！兆皇后那么温顺，怎么他这样狼心狗肺？

　　绞陈妃头发时，伤痛欲绝。可美色上前，立马色欲熏心，忘了还在孝期中。

　　“不错！挺好！”萧明成秃秃地笑了出来。

　　“殿下！”宫女涨红了脸，含情脉脉！

　　忽然，黄娆听到了手骨咯吱的声音。

　　紧接着，明成猛然敛去笑容，面露凶狠，单手死死地卡着宫女的脖子。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孤送你一程！”

　　宫女始料未及，满面惊悚！

　　黄娆大惊，从被褥探出脑袋。

　　宫女被卡得猝不及防，眼珠暴起，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陛下饶命！”

　　这一幕转变太快，黄娆不敢相信，她紧紧地捂住嘴巴，大气儿不敢喘一下。

　　“前脚被孤剪了头发，后脚就叫你来对孤使美人计！可你们也不看看自己，你们配和孤的母后比吗？就算母后是宫女出身，但也比你们好上千百倍！你们不可以侮辱她！”

　　萧明成怒火冲天，猛地将她甩开，“来人，赏百日红！”

　　宫女瘫倒在地，面色惨白，浑身哆嗦。宫人们听令，利索上前，三两下将一条帕子塞到她口中。

　　外面打板子的声音一声一声传入耳朵，黄娆起初还听得到宫女的哀嚎，可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外面便有人来报，宫女经不住打已经咽气了。

　　这个萧明成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阎王！

　　黄娆想，这里是阎王殿，她要赶紧逃！

　　她偷偷眯眼看了看外间，萧明成刚刚好，正背对着她！

　　机不可失！黄娆顾不上多想，赤脚下床。

　　“你母亲在大殿，那龙椅上的老东西正在问话！”萧明成冷冷转身。

　　黄娆踮起的脚尖，一寸一寸落地。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到她的？难道他后脑勺有眼睛？

　　“你晕血，周慕背了你过来，孤这儿只有一张榻，勉为其难借你用用！”萧明成似乎窥破了她内心。

　　黄娆立住脚步，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凶狠又厉害的人，她有点儿怕，一时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萧明成缓缓转身，目光落到她光光的脚面上，两只白嫩小脚被冻得通红。

　　一瞬间，他想起了因为帮皇祖母守冷宫，而饱受腿疾的母后，心如刀绞。

　　黄娆低垂着脑袋，偷偷打量他，他修长的腿在一步步向她靠近。

　　黄娆心中一阵紧张，立马双手护头，“不许剪我头发！”

　　女孩子家的头发，怎么能随便剪？

　　但眼前的这个人可是个活生生，会剪人头发的大阎王！

　　萧明成微微一滞，双手劫到她腰间，一把将她腾空举起。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黄娆受惊，抬腿果断将他盘住，两手紧紧地抓上他的耳朵。

　　萧明成忍着耳朵上的痛意，将她扔到榻上，手指榻边的鞋，“天冷，别赤脚。”

　　“我长得虽然有点好看，但是我不甜，不好吃！你不要想着将我关在这儿养肥了吃我！”

　　黄娆缩成一团，谨慎地将衣襟紧了紧，活阎王突然示好，非奸即盗！

　　“好！”萧明成目光淡淡，答应得很是爽快，“孤送你去找你母亲！”

　　他的小指上还沾着血迹，黄娆瞧一眼，被吓得上下牙齿打颤。再瞧他对她伸手，全身汗毛瞬间竖起。

　　黄娆想，完了，活阎王要骗吃小孩儿了，她要逃！

　　拔腿就跑。

　　“咚……”撞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