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魔法与水晶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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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杯子里盛满浅紫色液体，神秘而忧伤，在金碧辉煌壁画映衬下散发出宝石般熠熠耀眼的光芒。
“最好的拉丁威亚葡萄酒，再配上这祖传十五代的水晶杯。”
杯子握在一只巨大干枯的手里，和手不相称的是半米高小小的身躯，以及和小小身躯不相称的火红烈焰头发。矮人正对着他的同伴说，那两位一老一少，比他还矮小，除了一雪白一淡绿的头发不同，都和他一样有着与微小身体不相称的巨大手掌。
“您说的太对了。”老者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沟壑纵横的皮肤因此绽开一层层花瓣般的纹路，就像地上突然冒出来一朵矢车菊。“祖传十五代的宝贝，它一定见过最遥远最伟大的波芬大帝。”说着看一眼身边的少年，后者正皱着眉头，很严肃的盯着杯子，似乎液体里面还有什么东西。
老者咳嗽一声，示意少年讲点什么。
拿着水晶杯的主人兴趣盎然的瞧着少年，观察对方接到发言提示后懵然的表情，说：“久闻大名的智者安东，教出来的徒弟不知有怎样华彩的篇章。”
少年脸红了，张张嘴却许久都没发出一个字。主人嘲弄的笑容更浓：“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听到世界上最美妙的言辞，啊，它一定会让森林中的百灵鸟都停止歌唱。”
少年脸更红了，几乎已经憋得发紫。
主人逗弄的看看他，又看看一脸尴尬微笑的老人：“您教出来的徒弟，还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对吗？就像我的先祖苦艾九世。”
墙上巨大画框里面容枯槁的故人正俯瞰着三人，主人满足的叹息一声，顺手把杯中酒泼到少年脸上：“这是祖训，很遗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祖训？”老人苦笑。
“是的。一旦发现安东智者的传人无法出口成章，立刻泼出杯中酒。”主人不无遗憾的摇头，“可惜了我的酒……”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有淡淡影子一样的东西掠过身体，在他心脏部位电光火石那么一剜，有个红红精致如樱桃的脆生生不断跳动的物体已经到了少年手上，他摇摇晃晃，吃惊的看着这一切。
老人叹口气：“泼出杯中酒，用来盛放持杯人的心脏。”
“后面这句话你一定没有听过，”老人看了眼墙上巨幅画像，“这些都是我的徒弟，每到他们老迈的时候，我就会带一个少年过来，替换他们，重新执掌这片广袤的荒原，让它恢复生机和活力。”
矮人想说什么，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手中的杯子被少年抓过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落入杯中，然后迅速融化成淡紫色美丽晶莹的液体，似乎杯中酒从未腾空，从未枯竭。
少年踢了他一脚，他身不由己飞向墙面，发现自己已经化成一副巨大的画像，干枯的血肉已经融进墙面，而身边的画框堆积成高墙，牢牢的固定住了他流沙般消失的形体。他看不见周围的任何一切，只能看见脚下那方小小的天井，看着少年戴上他的王冠，一老一少慢慢离开这里成为两缕淡影。
“不久之后，他也会来这里的。”这是墙上这幅新画最后的思想。
*
荒原上的白天总是很短暂，呼啸来回的狂风在夕阳西下时才微微停歇。
“为了庆贺你的王冠，”老人举起手掌示意，“我还可以再让风吹十个时辰。”
少年把魔法收起，让面前草地重新恢复砾石滩的模样，迟疑抗议：“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不能回去吗？”
——当然是为了增加魔法的力量，看到老人谴责的瞥了自己一眼，少年只得勉强自己解释：“我觉得我的魔法还行……哦，我明白。”
老人等少年在冰冷岩石上老老实实坐正才开口：“你觉得还行？”
他从袍子里拿出水晶杯放在岩石上，示意少年拿起来。虽然感觉不大妙，少年依旧老老实实伸手去握杯柄，‘嗤啦’。一串爆裂冷光闪过，手指剧痛瞬间断裂成两段，少年疼痛难忍，又不敢发出声音，浑身发抖几乎晕过去。
老人抬杯滴了一滴晶莹液体在少年手指上，断碎指尖转瞬复原，少年一身冷汗已经被狂风吹干，讷讷说不出话来。
老人叹口气：“你的身体虽然还差得远，好在越淬炼光泽越好法力越强，前代画像和森林黑巫达成协议，我带你提前过来，离满格还有一点距离。勤加修炼，你才能永远顺利的戴着王冠。”
所以这接下来十个时辰的风继续吹，少年端端正正坐在石头上，最后觉得自己快冻僵了。
他用了魔法保护身体，但在头顶的王冠下，似乎一切魔法都打了折扣，一半的力量都不到，而荒原上的风这一晚格外肆虐澎湃，把所有的衰草枯枝挟裹成一团，和着一些细小的石子，在灰暗的远处来回打着卷儿。那些当然伤不了他，少年并不担心，何况还有老人陪着他，虽然悄没声息一动不动，就像块石头搁在石壁上，总比孤零零一个人好。
少年于是也收敛所有声息，除了努力挺直身体，睁大眼睛，比老人要显得精神抖擞一些之外，他和老人并无不同。唯一的区别可能是头发，绿色头发在雪白脸孔周围不断飞舞，压在金色的王冠下，有时像一蓬野草，有时像一丛树叶，伴随蓝天星星一样的眼睛，在抖索中有年轻的样子，不像那些枯断的树枝。
“这是你作为荒原之王的开始。”许久没有动弹的老人开口，“等到风暴结束，你的魔法可以增强一倍。”
少年压着不断格格作响的牙齿，老老实实回应：“我并不觉得，尤其在戴了王冠之后。”
“那是当然，它会减弱你的法力，每天都会加速，你能够做的，就是一直修炼，赶上它的速度，然后帮助自己在最后关头，还能够维持完整。”
少年点点头：“我最后也会去那里。”那些墙上巨大的画像干枯而威严。
“当然，两百年后永远活在世界上，用另外一种形式。”老人的白发在黑暗里飘动，像一支没有光的火把，“从荒原存在那一天就是如此。”
十五代，十六代……，智者安东的徒弟们一辈接一辈的守护荒原，然后沉默离开。
一个人待在山壁间，听狂风呼啸，看松林摇摆，少年只是略略觉得，这样的生活——和以往跟随老人在荒凉山脉和寂静戈壁上行走并没有什么不同。如果说有，只是以后人更少，他更孤独而已。
因为老师明显不想久待。
水晶杯已经被收到黑木盒子里，老人把它装进袋子，站起身：“等到最后一枝烟草花开的时候，你就可以来找我，喝一口杯子里的美酒，获得协议中最后的法力。”
烟草花？那要等到秋天末尾，现在仅仅初春，还早。
“成为荒原王，你可以守望无尽广袤的土地，杯里永远有饮不尽的甘露，拥有所有光芒璀璨的矿产，在所有你喜欢的地方修建宫殿。”老人带着赞叹展目荒原，问少年：“还剩六个时辰，你会……”
少年努力把身体挺直，回应：“当然是继续坐这儿。”
很好，老人点点头，转身慢慢走进黑暗。
剩下的路程你一个人面对，聪明点，不要早早成为画像。老人要去物色新的徒弟，等到时间足够，再回来。
*
十个时辰的狂风很容易过去，然后是大雨间杂冰雹，也许接下来还有雷击闪电……
统统都是魔法修炼的一部分。少年无所谓的等待，反正此时与前时并无不同，现时与后日或也一样。对于他来说，漫长时间只是意味着太阳起落的路线每天不同罢了。
但第三天奇迹的大雨停歇，太阳出现得很晚，当灰白雾气中透出金色光线时，荒原上响起了马蹄声。少年此时就像岩壁上青黑色松树，苍翠枝条顺着手臂向上拔起，脚下则长满虬曲深根，稳稳立在岩石缝隙中，头顶金冠化成一点阳光的落影，在松针枝桠间摇动。
不向俗人展示任何神力，这是魔法界最基本的法则。
马蹄声停止在远处，但更多喧哗扩散开来，叮叮当当敲击石块的声音和隐约的火光驱散清晨雾气，整个荒原逐渐苏醒。而马蹄声开始继续前行，带着跟随它的喧嚣，从雾气中走出，停止在岩壁前。马背上坐着一个披黑斗篷的少女，正抬头四顾，玫瑰粉脸颊，樱桃红嘴唇，宝石蓝眼睛，马鞍边有剑，也许只是摆设，她的目光在天空与大地间巡视，似乎是它们一切的统治者。
少年愣住，心脏奇怪的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他努力吸气让血脉搏动平静，但努力失败，血管中液体起伏，如同海潮冲击脆弱的波堤，枝叶在雾气中颤抖，并不是因为微风。少女并不知道松树也有思维，但她明亮如星的眼睛瞧着少年变化的松树，嘴角微微上翘，颊边有点笑容，对身旁说：“很漂亮。”
那是跟随少女出现的两骑骏马，马上黑衣武士铠甲整齐，面孔英武，闻声同时扫视过来，对松树瞧一眼，表示可以挖走。
“明天。”少女简短下令，然后策马而去，去的是浓雾中荒原另一个方向。
明天？少年想再等十个时辰我就要走了，去深山里寻找矿石，或者去戈壁挖掘沙砾，一切都有目的，狂风暴雨的考验即将过去，留在这里毫无必要。当然，想想那两名卫士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可以幻形得远远比他们更俊秀英武。他忍不住看看身上青翠的松枝，伸展一下枝条，再把王冠搁正，这是第一次有人夸奖他幻形的本身，并非因为吃苦忍耐或者修炼技能。
但用到技能的时刻很快来临，大雨过后的荒野中本来安静，少年却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人类的惨叫，他浑身一紧，瞬间变形为一只老鹰掠过草地，惨叫来自荒原边缘一片不大的松林，树木间满布腥臭黑雾，地上血肉狼藉，到处碎落着人类残肢和马匹破块，几头蛇头牛身巨大怪兽彼此咆哮撕咬，疯狂争抢树底几具人类尸体。
那些人类尸体与残骸并没有少女的气息。
但森林黑巫手下怪兽，一向是老对头，何况它们还擅自进入他的领域，杀灭生灵。
少年略略盘旋，确定周围并没有更凶猛一级的黑巫师，空中猛然收翅冲下，他跟随师傅打过多次黑巫怪兽，它们虽然凶残但也最没隐蔽性，从技能上来说，最好的怪兽也只有中级魔法水平。少年作为继承王冠的高阶法师，对付它们绰绰有余。
他在下降半途已经化身一柄利剑，悄无声息一转，‘嚓’一声砍下两个蛇头，黑灰液体从怪兽颈部喷出，伴随凄厉吼叫重重摔倒在地，剩下三头怪兽同时抬头咆哮扑向这柄墨绿长剑，嘴里喷出熏人欲呕的死气，林中黑雾顷刻浓如墨汁，伸手不见五指。少年皱皱眉，他只是发现蜷缩在草丛里的一具人类身体轻微动了动，而其他几具尸体似乎也没死透，还有抢救的余地。他一半幻出一圈金色光芒，笼罩住地上人类，另一半催动钢剑飞旋两圈，电光火石间从一头怪兽胸口穿过，接着没入另一头怪兽头顶，最后那头怪兽利齿已经咬住了他肩膀，但牙齿瞬间就被冻成冰柱，并在来不及咆哮的下一个瞬间整个身体被利剑击碎。
怪兽们的残骸迅速化为几滩黑血，只留下树林里黑气滚动漫卷，少年扩大金光逼得黑雾扭曲爆裂，最后‘轰隆’一声烟消云散。
本来往常他不会用这么强烈刺眼的光线施展魔法，但今天是戴上王冠后的第一回，那些教条在他作为荒原王的第一个战役里，都应当统统失效一回。
是的，没有师傅，没有魔法规则，他就是王，他来定。
草丛里是个奄奄一息的老人，少年伸出手指，凝结一杯新芽中的露水，灌了药下去，老人浑身黑气肉眼可见的急速消散，另外几具身体也在短暂的喂药后吐出大量黑水，呼吸明显起来。这些人醒过来还需要一会儿，少年打量临时战场，看到零落的箭袋和马鞍旁有烟草花的标志，正和早晨少女配鞍上的图案一致。而更下面的断枝落叶中则露出半页羊皮纸，他拂开残枝拿起展开，羊皮纸上是骑骏马的少女，戴着半幅白纱，只露出宝石蓝的闪耀双眸。
这次更近，近在展目之间。
少年看着画像，目光几乎无法移动，忍不住伸指在画像旁描画，描画幻形的模样，绿色长发配银色铠甲，少女身边的少年英挺俊秀，和少女珠玉辉映，宛如一对璧人。
虽然建造过无尽连绵的华丽宫殿，目睹过金山银海宝石巨窟的财富，刻凿过最繁复的花纹，见过春夏秋冬世间美景，少年依旧不知道，画上的样子，是否与少女相配。他不由自主幻化成那副模样，静立一瞬，听到身后渐渐响起动静，回头看到吃力挣扎爬起的众人，老者正咳嗽着睁开眼。
少年定一定神，开口问：“你们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 魔法与水晶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