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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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一剪梅》下阙
夜，无边无际的黑；月，色苍白如流水，夜半的长安，安静的几乎到诡异的地步。白天的浮华，喧闹；前夜的柔情，妩媚。全都消失，散开，不见。
空无一人的街道，忽明忽暗的灯光，鬼鬼魅魅的投影，街巷，安静的近乎死寂。
街道的尽头，黑暗占据的地方，一点白色的光影慢慢的变大，清晰。过长的黑发，只用一根素带松松散散的系着。零落的发丝垂散在白皙的肌肤之上，如画的柳叶眉却有些厌烦的蹙起，用最上乘的墨晕开的眼眸微微的眯起。素白的锦衣在昏暝的夜晚显得格外耀眼。
纤长的葱指在宽大的衣袖中露出小荷点点。
白色锦衣的女子不紧不慢的沿着街道行走，道路的前方……却看不到长安寻常百姓的普通房屋，出现的却是树荫浓郁的苍天参木。那些笔直的参木说不出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一根一根，一排一排，交叠的错落在道路的两旁。平滑宽阔的官道变成了羊肠小径。
女子停下了步伐，微微仰起的头颅像在思考着什么，微幅的侧转，映在如墨的眸中，是同样的景色。方才所见的寻常街道，以诡异渗人的方式消失不见，是夜，现实与异界的交叠。徒添了一分鬼怪之色。交叠的路口，沿途的风景，如同镜像的世界，向两端延伸开来，看不到终点。
红润的娇唇，并没有因为异常而失去了色泽。圆润的唇弧，反而轻轻向上挑起了一个弧度。
“哎呀……这下可遇到麻烦了呢。”似自嘲似调笑的软语，随风散开，消失在夜色之中，鬼鬼魅魅的树冠，稀稀落落，随风摆动。树叶沙沙之声，隐约透露一丝不详……
是夜，夜色漫长。层层参木之后，依稀可见到琼楼玉宇的一角，久历宦海的饱学之士，都愿在年迈之后，修一处僻静的安身之所。归隐田园，避处俗世，安享晚年之天福。
金漆的门匾，龙飞凤舞的苍劲字体，掩藏不住恢弘的气势。红色的朱门，清漆未落；黄铜的虎扣，虎头，雕刻的栩栩如生，未曾减弱猛虎的半分天威之色，门前屹立不动的巨大石狮，矫健挺拔之姿增添了几分威仪，恍惚之中，会让人错以为是骁勇善战的猛士驻守着这一处神圣之地，寻常人不足为道矣。
一直收拢在袖中的纤纤玉手随着衣饰的滑落暴露在空气之中。平摊的手掌抵上朱红的大门，尘封的大门伴随着吱呀的声响，缓缓的推开。一人足矣通过的间隙与夜色融为一体。凉凉的月光散落在碎石铺成的园间小路之上。
抬起的右臂自然地垂下，与左臂平举于颚前，深深的做了一个揖。“深夜打扰，实在抱歉了！”平滑的语调不紊不慢的陈述着。
园的布局，颇为得法。黄石假山作为全园主题，堆叠自然，位置恰当，陡峭峻拔，气象雄浑，堪称佳作。以山为主，以池为辅，假山，设置花木，间置湖石，显得幽曲有趣。
简洁古朴，落落大方，不以工巧取胜，而以自然为美。山水相宜，宛如自然风景。却又不失贵气。
白色的影子浮过碎石的小路，穿过花园，踏上弯弯曲折的行廊，廊上制作精美的宫灯，无言的指引着前方的路途。
廊的尽头，是一片花海，大朵大朵色泽艳丽，柔美至极的牡丹在这凄凉的夜幕之中肆意的绽放。隐隐传来的娇笑，如同黄莺的歌喉那么清脆，婉转。
金线绣成的牡丹华衣包裹住女子纤弱的娇躯，逼真的牡丹刺绣竟然人一时之间没能察觉到她的存在，远远看去，竟以为那是一丛花开盛艳的牡丹。
“姐姐~你来啦！”半笑半嗔娇语有一种浓浓的亲切之意，弯如月牙儿的眼眸闪烁着的聪慧的狡黠之色，轻扬的红唇柔嫩如花瓣，微露的素白银牙，小巧可爱。
涂满蔻丹的纤手想要拉住高挑的白衣女子。破空弹出的一道朱符，血红的光芒带着电流般迅猛的灵力像女子飞去。粗鲁的阻断了牡丹女子的动作。
被劲风带起白色衣袖，还在翻飞翩跹着。刚刚的清脆娇笑顷刻间变成了惊呼惨叫。
“哎呀~司天监大人真是不懂的怜香惜玉啊！”调笑的话语又似包含着淡淡的嘲讽，如墨般的瞳孔染上了一抹未明的笑意，眼角微微眯起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身后的黑衣男子，一头淡银色的长发服帖垂下，在月光之下，流转着奇妙的色泽。叮当作响的金色铃铛是男子身上最多的装饰。细长精致的玉石烟杆斜斜的插在腰间的金色玉带上。太过苍白的脸色些微的不自然，那双淡水色的眼眸还是像玻璃一样的漂亮。
年轻的术师并没有理会女子的嘲讽，苍白的手指快速的打着结印，被青色烈火烧灼的牡丹锦衣女子发出更为凄惨的悲鸣，在月光之下，散发着淡淡光晕，纤细得几乎目不可视的灵力之线，不知何时已经全被聚拢在一只手中，那只苍白的手正在渐渐收紧，可怜女子纤纤娇躯被大力的牵扯扭曲出诡异的形状。
不愿就这么被摧毁的牡丹女子，拼尽最后一丝的力气做最后的挣扎。却换来术师飘忽的低嘲。“哼……垂死挣扎么？”
紧紧收拢的左手握成实拳，空闲的右手再一次弹出一道朱符，青冥色的火焰剧烈的燃烧，瞬间完全吞噬了小巧的牡丹女子。
“我不甘心啊！”一句饱含怨恨的嘶吼有着太多的不甘，蕴藏的痛苦几乎要烧灼了脆弱的心。
青冥的烈火化成了虚无，被烈火吞噬的牡丹女子变成了一堆废墟。紧握成拳的左手不知何时松散开来，收拢于袖中。
精致的玉石烟杆也从腰间跳到了苍白的手上，小小的一缕烟雾，缭绕，飘散的空气中，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开来。
“司天监大人……”清冷的女声似乎含有一丝倦怠疲惫之色。
“请问……要如何离开啊！”话语的尾音渐渐的消匿。
盛情绽放的牡丹透露着艳丽的妖异，一阵微风拂过，娇柔的花瓣飞离枝头，在风中翻转翩跹，无数片花瓣齐舞的景色，美的太过妖艳。
苍白的月光照亮了庭院，小小的花瓣，绽放出异样的光芒。虚空之中竟浮现了奢华的亭台楼阁……灼烧的牡丹女子投入布景之中，封藏的时间被记忆的钥匙打开，无关的路人，不得不成为时间的见证。
牡丹女子穿着一身浅绯衣裙，慵懒的依靠着水榭朱栏，柔若无骨的小手拿着精致的面食逗弄着水中聚食而来的鱼儿。唇角含着一抹调皮的笑意，弯如月牙儿般的眼睛流淌着浓浓的笑意。一名身着华丽服饰的男子走向了正在斗鱼喂食的女子，女子眼底的风情妩媚，男子的满足轻叹，交坐在一起的身影蕴含着甜情蜜意。
好景总是不会长久，没有多久，渐渐的看不到男子高挑的身影。曾经调笑欢愉的水榭，只剩下悲切的怀念，孤独的红影。光阴如流水辗转流逝，女子也亦不在微笑，时常愁容满面，坐在梳妆台前一次又一次的精心打扮，等待她的良人，天黑日落，日出东升。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女子始终没有等到男子的来临，濒临崩溃的女子不再打扮，时常坐在房内呆呆哭泣流泪。慢慢的，女子病了，病的越来越重，苍白的容颜，憔悴的神情只有在看到男子送她的礼物才会展颜一笑，牡丹花开的季节，佳人，郁郁而终。
记忆的片段到这里停搁而止，记忆的片段粉碎破裂，终为虚无。只留下殇情的女子悲鸣哭泣。
“司天监大人……。”话语未完，眼前的亭台楼阁消失殆尽，出现的是真实的长安街道。蹙起的眉头平散开来，如柳叶儿那般漂亮，勾起的唇角有一丝丝苦涩的笑意，繁华的长安大街上只留下一抹白色的影子，那翩黑衣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真是冷血的人啊！”似轻叹似怀念的低述，轻轻溢出。
华丽的歌坊挂着艳红的灯笼，虽已深夜，但是歌坊的大门却依然开着。
“言姐姐……”稚嫩的童音扬起兴奋的喜悦之情。小巧纤细的红色身影飞扑上门外的白衣女子，像粘糖一样的挂着。
白衣女子习惯的扶住小小的身影，未变的神色奇妙的柔和了许多。清冷的嗓音里有一丝温柔，一丝担心，一丝责备。“野丫头，跑到哪里去疯了？？”
红衣的稚童撒娇似的蹭了蹭白衣女子，软软糯糯的稚音辩解着：“人家才没有玩疯呢！馨儿老早就想回来了，可是迷路了啦！”
“是么？？不是玩疯了？？”玩味的疑问有着太多的不信。
“真的啦……馨儿找不到家，害怕的要死，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言姐姐了呢？”圆圆的大眼睛蓄满了泪水。“还好……有一个叔叔送我回家。不然馨儿就再也见不到言姐姐跟瑶姐姐啦！”
“是么……丢了才好了，就会给我找麻烦。”无力的轻斥蕴含了太多浓浓的溺爱。
“言姐姐真坏！”红发小人儿不依的跺了跺脚，嘟起的小嘴儿都可以挂上一个油瓶了。
“啊！是么……”白衣的女子闭上了眼眸，而又缓缓睁开，似乎何时都带着一抹从容的浅浅笑容。
“明天……馨儿要跟夫子学上两个时辰的课，下午，要跟乐习老师学扬琴……”
“不要……言姐姐……那太多了啦！馨儿学不会啦……”
白衣女子挑起眼眉好笑的看着抱着自己撒娇死活都不肯学习小人儿，轻笑出声。
“老师说不可以……就不可以下学知道么……”
“可是言姐姐……”
“怎么……馨儿觉得少了么？？”温和的软语却有不容拒绝的威严。
“呜……馨儿知道啦！”反对无效的小身影无力的垂下小小的脑袋，整个人儿，沮丧的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
“那还不去睡觉？？”
“是……”拉长的糯音有些不甘，小小的身影还是乖乖的遵从命令回房睡觉。
“嘻嘻……” 属于女子的沉婉声音，低低散开，笑声虽短，却让人难以相忘。双螺髻，小山眉，腰如尺素，雅静娟好的风致。几重广袖与裙裾，那淡黄的裙纱层层叠叠，平添了美人仙人之姿。
一双曼妙的眼波掩藏不住天生的妩媚，倾国倾城的绝世丽容更让人赞叹不休。
“你呀……又吓唬她了。”涂着美丽花纹的指甲轻轻的划过白如的凝脂的肌肤。
“是么……”不算否认回答算是一个解释，白衣女子斜靠在美人软玉温香的怀里，闭上了眼眸，长而翘的睫毛半月形的覆盖在眼睑之上。微微颤动着。
“颜言……欺负小孩子可是会遭天谴的哦？？”
“太宠她的话，可不是一件好事情啊……”清浅的低吟有太多疲惫。
“你啊……真是……”柔柔的娇吟轻忽飘渺，生怕惊动了疲倦的人儿。
是夜，不算漫长，残月挂西，月笼寒烟。寻常而又不寻常的长安一夜，就快要结束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