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萤》浮生无望

15、遇萤十五

　　夜色渐深，雨势不减，虽点了火堆，山洞里仍然还有幽幽凉意。白日里淋了雨，衣裳湿了一回，绮罗抱袖坐在石壁旁，身上便不禁有些发冷。

　　萧远候一直注意着她，见此低声问道：“殿下冷吗？”

　　绮罗不想萧远候如此敏觉，噎了噎，低哼道：“自然冷了，若不是因为你，本殿下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

　　萧远候一默，又不好唐突她，只能将火堆拨得更烈一些。

　　绮罗眸色一敛，却并未觉得有多开怀。按戏本上所言，此时萧远候不应该抱住她吗？她又瞧了瞧萧远候，见他神色如常，丝毫不为冷意所侵，心中莫名其妙就有些生气。

　　“……”

　　心中升起一股恶劣之情，绮罗忽然猫腰接近萧远候，将微凉的手塞到他脖颈里：“要冷大家一起冷！”

　　萧远候一愣，神色错愕：“……”

　　绮罗面色却忽变，惊叹一声：“好暖和！”
　　那一瞬间，她全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在生气，只惊叹于萧远候身上的暖意，不禁又摸了两把。

　　“萧远候，为什么你这么热？”

　　萧远候默默让她取暖，无奈笑道：“我儿时在北国住过，不怎么畏寒，故而比公主暖些。”

　　“真好啊。”

　　绮罗一边感叹一边绕到萧远候身后，双手在他脖颈间摸索取暖。萧远候渐渐觉得不对，心中滚烫，身上也愈发燥热。

　　偏偏懵懂无知的某人还火上浇油：“萧远候，你越来越热了！这也是因为在北国住过吗？”

　　不，是因为你在摸我。
　　萧远候眉间低敛，薄唇微抿，久久说不出话。

　　终于，他无法忍耐之时，一把按住绮罗的手，低声道：“公主，别动了。”

　　绮罗一愣，回过神后瞬间不乐道：“我冷，取取暖怎么了？你不想想谁陪你跳下山崖来的？过分！”

　　“我不是……”
　　萧远候神色纷乱，欲言又止。

　　绮罗斜他一眼，余光瞥见他耳畔泛红，懵懵懂懂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她一默，侧身探到萧远候身前，问道：“萧远候，你害羞啦？”

　　离得太近了一些——

　　萧远候神色一顿，心中更乱。小公主半个身子都扒在他身上，俯身望来时，还能清晰地瞧见她似扇的睫毛和清澈的眼底。

　　像碧碧青潭，让他缓缓下坠。

　　萧远候敛眸，忽然转身，侧对绮罗：“……”

　　绮罗笑意更盛，忽然很想捉弄捉弄萧远候。她目光一转，忽然整个人赖到萧远候背上，又凑到他耳畔，吹气道：“我只是摸一摸你就脸红了，我若是亲你，你是不是就想睡我了？”

　　“……”
　　萧远候一言不发，默默又侧了侧身。

　　绮罗越发起劲，萧远候转身她也转身，还不停笑着追问，语气轻轻：“你想不想啊？想不想？”

　　“……”
　　如此反复几次后，萧远候似乎已然忍无可忍，阖了阖眸，沉声落下二字：“闭嘴。”

　　哪想有朝一日会被萧远候吼，绮罗一愣一愣，回神之际瞬间气极：“你、你……”

　　然而一句话还未说出，萧远候却忽然回身，探手将她拢到怀里，眼眸深邃，语气平缓却笃定道：“我想。”

　　绮罗容色忽绯，乖乖地缩在萧远候怀里：“……”

　　那一瞬间，她想着，这一回身上终于不冷了。

　　长夜漫漫，山涧无声，萧远候拢着绮罗，无言过了一夜。翌日雨势渐停，晴光初霁，山涧底迷雾散去，落下浅金色的阳光。因公主府的人还未寻到此处，萧远候顾虑到绮罗的身体，便带着她缓缓下了山涧。

　　山涧底草木深深，二人在茂盛的林间搀扶而过。

　　望着脏污的裙摆，绮罗眉间紧锁，神色不悦。

　　此时，山林间似乎传来隐隐约约的嚎叫声，凌厉又阴森。绮罗一惊，问道：“萧远候，你可曾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萧远候思量几许，答道：“应当是野狼群。”

　　绮罗：“……”
　　她想回家。

　　瞧出绮罗神色郁郁，萧远候咳了咳，安慰她道：“殿下不必担忧，府上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寻来了。”

　　“……”
　　绮罗顿了顿，却忽问：“若寻来的不是公主府的人，而是其他人呢？”

　　这个其他人，大抵是在说皇宫的羽卫了。若是羽卫寻来，说不定还会对萧远候下杀手。萧远候沉默一瞬，想起山崖上小公主的一跃，忽然就沉默下来。

　　绮罗却笑了笑，拽住他的手往自己脖颈间放，揶揄道：“傻瓜，到时你便这么掐着我的脖子，假装挟持我就好了。”

　　“……”
　　萧远候一愣，眸色沉了沉，一言不发地收回手。

　　见他沉默不语，绮罗长吟一声，抚颌笑道：“……怎么，舍不得啊？”

　　自然是舍不得。
　　萧远候心想，但垂眸见绮罗笑意盈盈，忽然就想骗她一骗。于是，他唔了一声，说：“……倒也没有。”

　　“你！”

　　绮罗当真气着，樱唇一抿，抬袖就掐萧远候的脖颈：“白眼狼！没良心！”

　　萧远候无言一笑，默默随她闹去。殊不知草木间藏着一池谭，绮罗扑来之际，无意踩了一脚，顿时湿了鞋袜。

　　绮罗：“……”

　　“……咳。”

　　眼见着小公主有风雨欲来之势，萧远候连忙提醒她道：“前面似乎有一潭清水，殿下可以去梳洗一二。”

　　“真的？”

　　一听闻可以沐浴，绮罗瞬间亮了亮双眸，却又犹豫道：“可是这荒山野岭的……”
　　若是无人还好，可若有人前来，岂非被看得一干二净？

　　萧远候甚是体贴：“我为公主守着，不让任何人过来。”

　　得到萧远候的允诺，绮罗顿时弯了弯眼，只是还故作淡淡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便全了你的一番心意吧，听着，要是放了其他人过来，我就杀了你。”

　　萧远候心中一笑，一一应下。

　　绮罗眉间飞扬，拨开草木走到清潭旁，褪去身上衣裳，行到潭中梳洗。终于可以洗去脏污，她心中欢喜，轻轻哼起了小曲。

　　不远处的青石旁，萧远候背对着她而立，听得这轻快的语调，心下一暖。

　　熙光正好，草木交替的山涧底，没有世俗的纷纷扰扰。他想，便是这么守着小公主，守一辈子也无妨。

　　然心中恍神时，忽然听见绮罗一声惊慌失措的叫唤：“啊——”

　　萧远候神色一变，不作他想，转身就拨开草木：“殿下！怎么了……”

　　绮罗眉间紧蹙，娇气地扑到萧远候怀中，道：“有虫子！好大一只！”

　　萧远候却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绮罗见他发愣，顿时不满道：“本殿下说有虫……”

　　话及一半，她却也忽然沉默。不为其他，只因她瞧见萧远候容色通红，目光凝固，怔怔低垂眸望来。而顺着他的目光往下望，就能瞧见一片凝脂膏玉，似雪无暇，□□。

　　绮罗沉默一瞬，照着萧远候的眼睛就是一掌：“监守自盗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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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绮罗换衣裳，又等了许久。

　　萧远候坐在青石旁，尽力摒却心中杂念，却不禁苦笑一声。他觉得实在冤枉，本是担心小公主才匆匆前去，无奈瞧见那一片光景，挨了一掌不说，夏日燥热，去火实在难上加难。

　　身后的草木间传来绮罗凉嗖嗖的声音：“接下来这一整天，都不许你瞧我一眼！”

　　“……是。”
　　萧远候苦笑一声，无奈阖上眸，默默在心中念起佛经。

　　“咦？”

　　身前落下一道轻柔的低呼。

　　“……”

　　萧远候沉默几许，反复确实这不是绮罗的声音，才缓缓睁开双眼。

　　一位衣着青裙的小姑娘正怯弱地立在身前，目光惊讶，来回打量萧远候。

　　萧远候一讶，见她衣着打扮，猜测她应该是山下人家。又想她家中有可以让绮罗歇息的地方，便起身有礼道：“在下萧远候，京城人家，无意在此迷了路，姑娘从哪里来？”

　　见他容貌端正，语气平缓，那小姑娘红了红脸，道：“我叫青萝，是山下扶桑村的人家。”

　　萧远候笑了笑，正想问她家中方不方便让他们歇一歇脚，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冷若冰霜的声音——“萧远候，你在做什么呢？”

　　“……”
　　萧远候一顿，想起什么，没有回头。

　　青萝瞧见绮罗从草木间来，容貌姣好，神色却淡淡，言语间又与萧远候颇为亲密，不禁问道：“萧大哥，这位是？”

　　绮罗敛了敛眸，等着萧远候作答：“……”

　　萧远候不欲暴露绮罗身份，又不想她招惹非议，想了想，道：“这是我的妹妹。”

　　……妹妹？
　　一听此话，绮罗神色错愕，渐渐浮起蕴色。好一个萧远候，在漂亮小姑娘面前，竟然说他与她是兄妹？！

　　绮罗冷哼一声，绕到萧远候身前，拽着他的衣襟逼迫他望着自己，一字一顿道：“萧远候，看看我，再回去问问你爹娘，生不生得出这么可爱的妹妹！”

　　“……”

　　萧远候呼吸凝顿一瞬，望着绮罗皎皎如玉的容颜，问：“……殿下，我不能看您。”

　　绮罗后知后觉：“……”
　　一直默默无言的青萝忽然开口道：“你们二位，是不是夫妻？”

　　“不是！”
　　绮罗羞恼交加，瞬间反驳。

　　停顿一瞬，她又回过神来，瞪萧远候：“你为何不反驳！”

　　萧远候应了一声，缓缓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