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被用来杀人的石头(六) ...
-
“何事?”
“道歉。”
其指所向,是他一贯看不起的妖邪。
“你——”
裘七心有不甘,奈何贵人有命,只好低头,却得四厄嗤笑,气得他失颜,拂袖而去。
围观人群渐散,张郎面色灰败。
张妻虽怨郎无情,可怜惜幼子不能丧父,故跪倒在大师膝下,“求大师救我夫一命,我当为大师供一世长生碑,下半辈子吃斋念佛绝无二话!”
明钦不为所动,静观落红归根。
“风动叶落,种因得果,此为轮回之道,不可逆。”
张妻神色凄苦,灰衣郎终究是心软,上前与之行礼,“……枯木尚有逢春之际,还请大师予几日光阴,使其备好后事。”
身后小娘子紧随其步,鬓边晚香玉微低,“求大师施善。”
明钦垂眸合掌,避让之,“许久不见,师兄身上烟尘气多了。”
李觉苦笑,“我已非寺中人,往后以俗礼相待吧,大师。”
原来他就是传闻里的大师兄,则溪饶有趣味地看向了他旁边的小娘子,可回想起他二人的请求却又不喜,“你既能心疼躺着的人,又为何不能舍半分怜悯予死者,难道是人非妖在你们心里能重要到不分对错?”
李觉再一次意识到心软害人,不禁低下头,却发觉玉娘抓紧了衣袖,神情似有几丝不堪,将手覆上,难得在外流露温情,“是我失言害了你,玉娘莫要因此介怀。”
玉娘回神,对他一笑。
明钦沉默地看着他们,记忆里温润冷情的大师兄逐渐远离,心中似有什么在离去、在骚动、在恐惧。
则溪看出他在走神,扯住他的衣袖欲询问,却不慎将其扯落掉肩,一时间,相对无言。
只闻未离之人叹道:“我等皆为凡子,又怎知平日所见是妖是畜,这一想也是为难……”
明钦扯回衣袖,应之,“施主若施善自得善。”
众人似有所悟,以礼还之。
则溪心情微舒坦,俯身欲捡红霜叶,怎料锦绣晃人眼,被人先一步捡了起来。
三皇子把玩着叶子,眼神轻佻,“小美人,今日风光甚佳,不若随我一道回府,府内华府玉食任卿取!”
她挑起眼帘,与和尚擦肩而过,“惜我独恋山川秀丽,还是免了。”
三皇子欲随美人而去,怎料,如玉脆鸣之声从旁响起。
“多日不见,三殿下近来可安?”
男子白衣飘飘,似作风中纸片,顷刻即可为泡沫。
“淞渲?”三皇子停下脚步,“安王妃可舍得让你出这趟门?”
齐淞渲的视线穿过佛堂,落到了那人转角时划过梁柱的衣角。
“为子无能,劳母忧,若连为母祈福都做不到,又何必吊着这条命。”其语气之苍凉,让因此被皇上斥责过的三皇子退避。
明钦不欲闻旁人语,避退却被叫住。
“早些听闻大师盛名,今日特请您下山解母心忧,淞渲愿为无相筑金像十座,供奉三年。”
“此事当真?!”
饶是严肃庄重的监寺也难以淡定。
出家人当以名利为身外之物,可毕竟是身处俗世修行,又怎能轻言四大皆空?
禅房内,站在明钦前的知客也面带喜色,“出家人不打妄语,可此事绝非小事,我等不敢轻易应承下来,只待与师兄商议后说与贵人。”
监寺来回走动几圈,忽而止步,“你方才说明日?可是住下了?”
“正是。”
明钦正拨珠念经,却见僧鞋停留在他眼前。
“你暂且将手上的事情放下,明日便随世子等人而去,万事切莫谨慎,当以无相为重。”
“世人多忧,如来多忙。”
监寺拧眉,“平日正三品官家邀你,住持师兄都替你回绝了去,可你要明白这次是安王府,岂能容你推拒!”
一旁的知客都为他提心吊胆,可他抚摸着琉璃,眼眸波澜不惊,“弟子尚有苦海者未度,恕难从命。”
“你——”
监寺指着他的背影,“即便你当真度化了又如何?没有资历,没有长者提携,没有长老认可,你纵是天赋极佳也当不得住持!”
明钦没有犹豫,踩过门槛,“若住持不得自在解脱,便也罢。”
夜色朦胧,又是蝉鸣月冷的时候,他走到了塔下。
姑娘高坐塔顶,晃悠着小脚,脚踝铃铛作响,松松垮垮,乌云遮月间,咔哒掉落在僧衣边。
“嘿,呆和尚,帮我捡起来。”
他本无意停留此处,可沉默间,还是拾起铃铛,走上了佛塔。
则溪笑吟吟地望着他,“帮我戴上。”
明钦见她毫不客气地使唤起他,伸出白嫩嫩的小脚,不知受何指引,俯身屈膝,握住柔腻,为她缠上这串铃铛。
“你心情很好。”
她双手撑地,高抬足,模样带着几分臭美,“若你下山也带上我,兴许会更好。”
明钦盘腿坐下,望着飘忽不定的烛光,“你兴许会失望。”
脚一顿,则溪凑到他的耳畔,“你不乐意下山,也不高兴留下,这又是为何呢?”
他避开她的亲昵,“明日还有课,你早些歇息吧。”
“是哪个女人让你这般失意?”
明钦身形微顿,“好奇亦可伤人,望你谨记。”
她起身攀附在他背后,“相比较于受伤,我更畏惧欺瞒。”
这一次,他本可以避开,却反手圈住她的娇躯,行至窗边,“若有天还你自由,你会想去哪儿?”
“去找那个伤我至深的人。”
次日,山门外。
三皇子神色不耐,“那人怎得还不来,非我多言,淞渲亲自上山来请已显诚意,又何必留宿于此等待?”
无相寺虽为天下第一国寺,可总归为苦修之地,衣食住行比不得皇宫王府,昨夜他也算是一宿难眠。
齐淞渲的气色也差了许多,温声道:“我虽体弱,身旁仆从也算尽心,倒是难为三皇子一并相伴。”
三皇子挥开扇子,目视别处,“不难为,不难为。”
寺钟敲响三下,须臾,堂内僧人鱼贯而出。
监寺率众奔至山门,躬身以表歉意,“三皇子、安世子久等了,我师侄心眼直,执意上完早课才走,还望几位莫怪。”
晨露带寒,齐淞渲不由发咳,引得旁人紧张,遂挥止,“无碍,不过残破之身,何劳烦忧。”
监寺见其面善,连声问询,后知其自幼带病,不免怜惜。
“怪我等大意,应该让世子入内等待才是,就不该让他胡闹。”
明钦似未闻,可石头却替为其抱不平,“我以为,该让旁人见识一下他在屋里的那副作态!”
明明是求着人办事,转眼就能将人踩在脚下,不愧是师徒,行事皆如风。
明钦摸着盒子,“若他不应,你也下不了山。”
小石头状似天真,“那我应该感谢他咯?”
他未应答。
“该启程了。”
齐淞渲微笑点头,瞥见三皇子魂不守舍的样子,眸光闪了一下,“三皇子,是在找什么人吗?”
三皇子合起扇子,也不遮掩,“敢问昨天那位佳人何在?”
监寺听闻知客说明前情后,大概猜到了是谁,语气不免僵硬,“那位天未亮就下山了,老衲也不知她去往何处,三皇子不若早些启程?”
三皇子有些失望,但见明钦已抬步向前,不再多言。
路上,为顾及世子身体,一行人的速度慢了许多。
三皇子兴致不太高,仆从心系主子宠爱,欲解其忧,“殿下可还记得,昨日姑娘说的独恋山色?奴才以为,此细品之下,别有深意。”
出寺便强烈要求改善待遇的石头,正透过木盒缝窥探着山间,闻言,啪地滚了半圈。
她那话纯粹是敷衍人说的,要真有深意也不是对着他。
不过她还是贴在盒壁,真诚好奇想知道他会做出怎样的解读。
明钦也将手贴在重量全倾的那一侧,默默撑起半边盒,身子偏向一旁。
只见,三皇子似起了几分兴趣,“有点意思,说来听听。”
仆从自诩三皇子座下第一红人,声音带出些许激动,“奴才以为,姑娘定是心里爱慕殿下,但女儿家脸皮薄,便以字传情,暗示与殿下下山相会!因此殿下大可不必遗憾,凭着您真龙之子的身份,定与姑娘缘分匪浅……”
则溪掂量着自己的小身板,忽然不打算半道现身,就这样以原形出山游人间挺好的。
圈住石头胖大身躯的黑绳:“你还记得未来考核文学的方式吗?”
这一刻,她与呆脑的脑洞仿佛连接成功,“你是说,阅读理解?”
明钦眉心微凝,不太能听懂两方说的话,遂踱步远离之。
齐淞渲虽受颠簸,面色惨白难看,可也分出了几分心神予旁人,“淞渲本应随之步行下山,以表诚心,可叹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让大师看笑话了。”
明钦摇头,“心非浮于表象可观。”
齐淞渲笑了一下,温声打断了浮想联翩的主仆,“我听闻德安博闻,不若让他来为我们讲说山间趣闻?”
仆从得三皇子示意,随手指了只山里的鸟兽,“此名为红脚隼,百姓都称其为毒鸟,此毒非身带剧毒,而指心肠歹毒!世有偷梁换柱,而鸟有换柱毁梁,每至红脚隼下蛋日,就会有无辜的鸟蛋死去!”
则溪有些迷惑,“这个故事怎么有些耳熟……”
黑绳迪斯科: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毒毒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被用来杀人的石头(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