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短篇故事集》沈日十

1、恶龙与公主@夜凉如水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矗立在大陆东南的国家，叫做格林王国。
　　格林王国的国王和王后心地善良，深受民众的爱戴，走在每一条格林王国的大街小巷中，都能听到民众对他们的赞歌。
　　然而这样一对夫妇，也有着自己的烦恼——他们结婚十年，却没有一个孩子。

　　生活在绿野之森的仙女听到他们的诚恳的祈求，被他们感动，终于在一天晚上进入他们的梦中，告诉他们，十个月后，你们将诞下一个小女孩，她会有比乌木窗框还黑的头发，皮肤比雪还白，嘴唇比刚刚滴下的鲜血还要红艳，她会比你们想象到的任何一个女孩都要美丽，比任何一个人都符合公主的称呼。

　　十月一晃而过，往后果然如仙女所说的那样，生下了一个小女孩。
　　她出生的时候，百灵鸟为她歌唱，鲜花为她绽放，明明是最寒冷的冬天，春天却仿佛在一瞬间来到。

　　她的美丽震惊了整块大陆东南，甚至名声向外传扬，相隔甚远的王国，甚至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开始派出使臣，翻越千山万水，只为能赶上她的成年礼。

　　如无例外，在她十六岁那年，她会从前来赴宴的王子里面，挑出相貌最英俊，家世最出众的一个，结为夫妻，就像是国王和王后一样。
　　但意外发生的总是那么的突然和猝不及防。

　　在公主十六岁成年礼即将举行的前一晚，公主不见了。

　　“哦，我、我以为她只是太紧张了，还没做好准备。”王后看着公主空荡荡的卧房，痛苦的捂住脸，“我可怜的白雪，到底是谁带走了你？”
　　是的，白雪，因为她的皮肤比雪还白，所有人都叫她白雪公主。

　　国王向所有人下达命令，“谁能够找回公主，谁就有迎娶她的资格，无论贫穷与富贵，我都会把我的女儿许给他……连带着我的财富。”

　　不管是为了钱也好，为了美色也好，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转动起来。

　　第一天，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
　　第二天，众人仍然不知道公主到底去了哪里。
　　第三天，民间忽然出现一条传闻——

　　“你们听说了吗，东边的恶魔森林里，藏着一条巨龙，是龙把公主带走了。”

　　*

　　德洛丽丝是一条生活在恶魔森林里的孤儿龙。
　　不像那些传说中生活在龙岛的龙，有长辈和父母的教导，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见过其他龙。
　　她靠着血脉里传承的知识和记忆长大，但她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条真的龙。

　　她有一个秘密，她是一个胆小鬼。

　　她一点也不像传承记忆里所描述的先辈那样勇敢，她怕黑，怕小虫，更怕那些高举长剑和法杖的屠龙者们，只要想想，她就浑身战栗，整个龙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恶魔森林的高阶生物都认为她是个笑话——“德洛丽丝，一只胆小虫！”

　　她的好朋友是一个同样不太被恶魔森林里的生物看得起的猪头人匹格。
　　匹格给她带来新鲜的水果和亮闪闪的石头，而她则将自己捕捉到的泰坦亚龙（一种据说有龙族血脉，但食素且十分温和，体型巨大的动物）分给他。

　　泰坦巨龙实在是太大了，吃上一头她可以整整三个月不再狩猎，就窝在自己的山洞里，将她为数不多的金币数来数去。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德洛丽丝！”

　　巨大而粗犷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吓得德洛丽丝爪子一抖，刚刚抓起的一小把金币全部洒了出去，她抬起头，没好气地说道：“匹格，你不能吓我，这太过分了。”

　　匹格从黑暗的隧道当中走出来，走到被月光石笼罩的山洞里，明亮的光芒下，他的皮肤油亮发黑，稀疏的头发一缕缕的贴着头皮，像是很久没洗过一样。
　　虽然很喜欢自己的这位好朋友，但德洛丽丝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他更爱干净一点，自己会更喜欢他。

　　但没有办法，清洁，是猪头人里上等人才有的权利。
　　是的是的，哪怕是整个恶魔森林最低等的智慧生物，猪头人里也有阶级之分，甚至还有什么贵族！可笑的贵族！

　　而可怜的匹格，他只是一个最低下的，贱民出身的猪头人。
　　如果没有德洛丽丝，他甚至吃不饱饭，只能和猴子抢水果过日子。

　　“匹格，你肩膀上扛着的是什么东西？”
　　德洛丽丝狐疑地目光看向匹格，在他宽阔而结实有力的肩膀上，正扛着一个人形生物。

　　“人类，”匹格说，“我在恶魔森林外围找到的人类。”
　　“ 哦，人类！”德洛丽丝的声音又尖又利，她气急败坏极了，“你、你怎么可以把人类带进来，你难道不知道人类有多可怕吗？要是被人类发现我在这里，他们的屠龙者一定会接二连三地赶过来的，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他们会把我剥皮，会抽掉我的龙筋，会砍断我的爪子，会吃我的肉喝我的血……”

　　她听起来简直要晕过去。

　　“可是这是一个女性人类！”匹格才不管好朋友的恐惧，他早就习惯了德洛丽丝的胆小怕事，他将肩膀上的人轻柔地放到地上，站起身激动地对比他庞大几十倍的朋友激动地比划着，“一个女性人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猪头人里没有女孩愿意嫁给懦弱无能的匹格，这个人类可以做我的妻子，我们可以一起繁衍后代……”

　　“匹格！”
　　德洛丽丝尖叫的声音，震得整个山洞都在颤抖，石灰簌簌地往下掉。

　　躺在地上的少女，不安地动了动头，遮掩在脸上的长发顺着她的脸颊滑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雪白的肌肤，精致的琼鼻，比鲜血还要红艳的嘴唇。
　　哪怕脸颊上有不少脏污，她的美丽所散发的光芒仍旧让整个山洞都变得璀璨。

　　“哦……”德洛丽丝的声音忽然小了下来，她金色的眼眸注视着地上躺着的人，嘴角不自觉带了笑意，“她可真好看，不是吗？”

　　*2*

　　少女的去留让两个好朋友第一次吵了架。
　　“繁衍繁衍繁衍！你这个肮脏丑陋又低俗的猪头人，除了生孩子你还知道做什么？你们猪头人一族的小猪头还不够多吗？！你一点都不懂得欣赏她的美丽，像她这样的珍宝，就应该被好好地放在我这里，就像呵护漂亮的鲜花一样，才不会凋零，而你，你会做什么？你只会让她生孩子！”
　　德洛丽丝的血盆大口里面，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哈，漂亮，漂亮有什么用，漂亮能让你吃饱饭还是生孩子，生孩子是这个事件上最重要的事情，是每个猪头人的职责，要不是有那么多猪头人团结在一起，我们早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这头愚蠢自大狂妄又胆小怕事的龙！”
　　匹格不甘示弱，同样咆哮的口水连天。

　　“哼！”
　　“哼！”

　　他们同时冷哼，谁也不理谁。
　　但匹格将女孩留了下来，而德洛丽丝隔着老远，将自己剩下的一块泰格亚龙的肉，扔到了匹格的头上。
　　顶着肉的匹格看起来好笑极了，她发出咯咯咯地笑声。

　　*

　　“柔软的东西，柔软的东西……”
　　人类的少女比德洛丽丝想象的还要脆弱。
　　她的爪子只是在她脸上轻轻一碰，就留下了一道血痕。

　　吓得她立马心虚地收回了爪子。

　　就像龙要睡到金币上，人要睡到床上这种常识，德洛丽丝还是懂的。
　　可是一条龙哪里来的床呢？她甚至没有布料这种东西，在自己的收藏里找了半天，最后也只找到一块黑熊的皮毛，勉强能用来垫在少女的身下。
　　但这还不够柔软，闻起来还有一股子的腥味。

　　到哪里去找柔软的东西呢？

　　德洛丽丝想着，她看了一眼少女，让她躺在黑熊的皮毛上，自己低着头走出山洞，然后震动翅膀，飞向天空。
　　她知道哪里有柔软又香喷喷的东西。

　　*

　　夜晚，德洛丽丝摘下用来照亮的月光石，将它们藏进角落里，想了想，又留了一块小小的月光石，放在少女的床边，不太明亮的光芒，恰好照亮少女的脸颊，又不至于亮到德洛丽丝的眼睛，让她睡不着觉。
　　她盯着少女的脸庞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下巴放在前爪上，轻声地道：“晚安。”

　　她闭上眼睛。
　　月光石下，几乎融入黑暗的黑龙，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德洛丽丝的山洞，隔绝了恶魔森林的嘈杂，时光在静悄悄地夜色里缓缓流逝。
　　当月亮升到最高的地方时，躺在床上的少女睫毛忽然剧烈的颤动起来，眼皮底下的眼珠也紧跟着转动个不停，整个人的表情都拧成了一块——
　　但哪怕她把眉头皱成麻花，她也好看的要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抬起手来，将捻到的花瓣放到眼前查看。

　　然后，她转过头，循着巨大的呼噜声，看到了黑暗中起起伏伏的巨大身影。
　　一头龙——一头在传说当中，代表着邪恶与□□的黑龙。

　　*

　　“哦，你醒了，你、你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一睁开眼，就发现已经醒来的少女正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的德洛丽丝，吓得一个后仰，尾巴砰的一下就撞到了石壁上。
　　山洞里的石灰簌簌落下，还伴随着一些小石块，她强忍着眼泪，努力安慰眼前看起来好像被她吓到了的人类少女，“别、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一条好龙。”

　　然后她就看见原本面无表情的少女笑了笑，问道：“你的尾巴疼吗？”

　　类似的事情以前也时有发生，德洛丽丝都是忍忍就过去了，匹格在的话更是会大肆嘲笑她的愚笨，第一次接受到关心的她顿时没能忍住眼泪，将尾巴从身后甩过来，用爪子抱住，哭得眼泪汪汪，“疼，疼死了，我觉得我的尾巴说不定断了。”

　　少女站起身，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尾巴，然后轻声地对她道：“别担心，没有断，应该只是磕着了而已，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的手又肉又软，摸在她冰冷的鳞片上的时候，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就带走了伤口的疼痛。

　　德洛丽丝惊讶地说道：“不疼了，一点也不疼了。”

　　少女的眉眼弯了弯，将手收了回来，身为一条贪心的龙，德洛丽丝将自己的尾巴朝她递了递，“你再摸摸嘛。”

　　*

　　德洛丽丝将自己盘成一个圆，少女就在正中间，她刚好能一边和她说话，一边让少女给她摸摸尾巴。

　　“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少女顿了顿，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当中，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说，“爱丽丝，我叫爱丽丝。”

　　她抬头看向德洛丽丝，“那你呢，黑龙。”
　　“德洛丽丝，”德洛丽丝骄傲地说道，“我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

　　爱丽丝笑起来，“真好。”

　　德洛丽丝不太明白她在笑什么，但她觉得，爱丽丝笑起来真好看，她嘴角的那个酒窝看起来可真甜，让人，不，让龙想要舔一口。
　　她的舌头在嘴边转了一圈，最终却还是抑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冲动，爱丽丝太柔弱了，要是把她舔坏了可怎么办才好？

　　*

　　爱丽丝很平静地接受了德洛丽丝“你是我的人”的宣称。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也不愤怒，听到德洛丽丝用得意洋洋的语气宣布这件事情的时候，嘴角甚至带着笑意。

　　“爱丽丝，爱丽丝……”
　　德洛丽丝像个小孩子一样，将爱丽丝的名字反反复复地念去念去，好像说上一千遍也不会疲惫一样。

　　“你是我的人。”她趴在爱丽丝面前，晃着她的大脑袋。
　　爱丽丝伸手摸了摸她坚硬的头颅，笑着道：“是，我是你的人。”

　　*

　　猪头人匹格和德洛丽丝的友谊是那么的坚定，以至于两人吵架的事情才过了不到三天，他又扛着大包小包的水果来找她。
　　隔得老远，还没进德洛丽丝的山洞，他就像以前一样，在外面大声地喊道：“德洛丽丝，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用愤怒的声音回应他，“匹格，你这个该死的猪头人，小声一点，别吵到了我的女孩，她还在睡觉了！嘘——”

　　一条龙和一个猪头人的声音，在山洞里回响个不停，对爱丽丝来说，与有人在她耳边大喊没有什么差别。
　　她睁开眼睛，无奈地坐起身来，放弃午睡的打算，发现她醒来的德洛丽丝十分愧疚，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面缩了缩，她抱歉地道：“对不起，是我太大声了，我吵醒你了。”

　　说着，她又嘟嘟囔囔地开始骂匹格，“都怪匹格，都跟他说过多少次了，让他小声一点，小声一点，可他每次都不听……”

　　“哦，她醒了吗？德洛丽丝，你知道怎么照顾人类吗？你真的不会一不小心就杀了她吗？我们应该让她自己选，看她是愿意跟着一条又笨又胆小的龙，还是一个高大英俊，又聪明无比的猪头人。”匹格走进来，见到爱丽丝醒了，开口提议道。
　　“就你，还高大英俊，聪明无比？”德洛丽丝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你真是笑破我的肚皮，世界上就再没有比你更丑陋，更蠢笨的猪头人了，爱丽丝是我的人类，我把她照顾的好好的，你看她的样子就能看得出来。”
　　“你？你会照顾人？别开玩笑了德洛丽丝，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就是一条笨蛋龙，她叫爱丽丝是吗？我认为你应该问问她，是愿意跟着一个猪头人，过着像人类一样的生活，还是愿意跟着你，”匹格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在一个黑漆漆，连阳光都见不到的地方，和一条可怜巴巴，胆小怕事的黑龙过日子。”

　　爱丽丝听着两人说话，有些想笑。
　　在猪头人匹格来之前，德洛丽丝不知道在她面前炫耀了多少次这个好朋友，说他忠诚可靠，是世界上少见的好人。
　　可两人一见面，却像是点了火炮似的，噼里啪啦爆炸个不停。

　　她正笑着，德洛丽丝忽然将枪口对准了她，“爱丽丝，你来说说，你到底是要跟着我，还是跟着那个该死的猪头人匹格？”

　　“当然是你啊。”从德洛丽丝的眼睛里看到了忐忑的爱丽丝毫不犹豫地说道，她的笑容温柔而甜蜜，像是蜂巢里融化了的蜜糖，“我最喜欢你了德洛丽丝，怎么会离开你呢？”
　　德洛丽丝注视着她的眼睛，发现自己庞大的身形正倒映在那双乌黑明亮，仿佛被清水洗濯过一般的眼睛，藏在厚厚皮肤下的心脏，忽然像是失控了一般，剧烈地跳动个不停，她十分僵硬地才控制着自己的脖子将头从爱丽丝身上转开，看向匹格，得意洋洋地说道：“你看？”

　　“放弃猪头人匹格一定是你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匹格骂骂咧咧地说道，却还是将手里的口袋解开，把他带来的水果铺在地上，让德洛丽丝享用。

　　德洛丽丝叼过一串野葡萄，放在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吧唧作响，汁水沿着她的嘴角滑落，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吃到一半，她才想起如今她不是一个人过日子，将嘴里的快速咽下去后，又叼起一串，递给爱丽丝。

　　在吃的东西上面，她就不再吝啬对好朋友的赞美，尽情地夸赞道：“匹格找水果的本事，可比我厉害的多，他总能找到那些最好吃的水果，然后把它们从酸果子里面挑出来。”

　　匹格在一旁道：“所以我说放弃猪头人匹格是你最大的错误！”

　　爱丽丝笑而不语，她接过还带着德洛丽丝口水的葡萄，摘下一颗剥开后，塞进了嘴里。
　　野生的葡萄自然不比宫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水果甜美，却也自有一番独特的风味，那是在自由自在的环境下，野蛮生长所带来的味道。

　　*

　　匹格除了带来水果，也带来消息。
　　猪头人在恶魔森林里，虽然是等级最低下，最受人看不起的一个种族，可他们人多，消息也灵通，遍布恶魔森林各个角落的猪头人，传递消息的速度超乎他人的想像。

　　“外面来了很多人，”匹格大口嚼着德洛丽丝给他的肉，“听说是来找他们的公主的。”
　　德洛丽丝不解，“恶魔森林！他们是在说笑话吗？什么样的公主会跑到恶魔森林里来。”
　　“谁知道呢？说不定那公主发神经呢。不过也有另一个可能……”匹格犹豫了一会儿，“我听族里的长老说的，这些人类有可能是打着找公主的名义，进恶魔森林找别的东西。”
　　“难道他们还指望恶魔森林里有什么宝藏吗？”德洛丽丝自嘲，“看看我这可怜的山洞，我几乎把整个恶魔森林都挖了一道，才找到这么一点金币，那些将金币藏在恶魔森林里的人，难道就不能大方一点吗？这么一点小东西够做什么？”
　　“德洛丽丝，你得小心点。”猪头人匹格将嘴里的食物用力咽下去，提醒道，“你可是龙。”

　　两个正在说话的好朋友没有注意到，自猪头人开口说恶魔森林里来了许多人开始，爱丽丝脸上淡淡的笑容就失去了踪迹。

　　*

　　德洛丽丝觉得自己实在不是一条合格的龙。
　　因为她实在是太懒了，懒到只肯三个月出去捕一次猎，一次吃够三个月的食物。
　　她倒是肯为了爱丽丝多带一些食物来，可是恶魔森林幽暗潮湿的环境，压根不适合食物的储藏，总是要不了两三天，就全部坏了。

　　“德洛丽丝，我出去了。”
　　身负长剑，扎进了衣袖和裤腿的爱丽丝，站在洞口对里面的德洛丽丝说道。

　　“等等，”德洛丽丝向前走了两步，看着还没自己腿高的爱丽丝，带着几分犹豫地说道，“不然还是我去吧，你这么弱小，又能找到什么食物呢？万一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爱丽丝上前一步，德洛丽丝低下头，让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她轻声说道：“德洛丽丝，你不是说过了吗？这附近都是你的领地，除了小型动物，没有谁能够忍受你的威压待在这边的，我只是需要去抓一只兔子或者野鸡烤来吃，你不用担心。”

　　宅龙的属性让德洛丽丝心动于爱丽丝的提议，又因为对她的担心，怎么都放不下心来。
　　但在爱丽丝温和的目光下，她还是缓缓后退，觉得自己应该对爱丽丝多一点信任。

　　爱丽丝可比她勇敢的多，匹格特地带来吓她的小虫，爱丽丝一只手就给捏死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心里这么想着，等爱丽丝真的走了，又很后悔，自己没有跟着出去。
　　但她是一条守信用的龙，不能出尔反尔，而且匹格也警告过她，这段时间不能随便外出，免得把在恶魔森林里活动的人类吸引过来。

　　万分煎熬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太阳西斜，山林被染成金红色，德洛丽丝有些难耐地用爪子划着地面，背后的膜翼控制不住地扇动起来。

　　忽然，从她身体左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她转过头，“爱丽丝！”

　　爱丽丝穿着的还是她早上离开时的那身衣服，长剑背在身后，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
　　她脸上有两道细细的伤口，但一点都不难看，反而中和了她过度美貌的柔弱，衬托出她的英气。

　　德洛丽丝一惊一乍道：“爱丽丝，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爱丽丝浑不在意地说道。

　　德洛丽丝抽了抽鼻子，总觉得爱丽丝是在骗自己，因为她闻到了相当浓郁的血腥味。
　　她不满地看着她，说道：“你别想骗我，别以为你洗了澡，我就闻不到你身上伤口的味道。”

　　“哦，亲爱的德洛丽丝。”爱丽丝抱住她的头，将一朵藏在背后的小花插在她耳朵旁的鳞片上，“你可真是聪明，我的腿上的确受了一点小伤，需要给你看看吗？”
　　德洛丽丝庆幸自己的皮肤很黑，所以看不出脸红，她闷闷地道：“当然。”

　　在爱丽丝前来的那个方向，平静的水潭中，无数鱼儿争相上游，抢夺着几乎将整个水潭都染红的血液。

　　*

　　“死了，最厉害的猎人安德鲁死了！”

　　自从公主消失后，无数人为了国王的许诺，前仆后继的进入恶魔森林当中，每一个都觉得自己会是找到公主或者说是屠龙的那个幸运儿，但时至今日，大部分人一无所获，甚至有不断的死亡消息传来，为恶魔森林继续增添几分恐怖色彩。

　　安德鲁不是第一个死者，但他的死亡却叫众人惶惶不安，不少头脑发热的人，已经在心里头打起了退堂鼓。
　　那可是整个格林王国最厉害的猎人，据说从恶魔森林的深处走出来过！这样的人都死了，谁知道里面还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可国王的许诺又像是掉在驴前面的胡萝卜，让人舍不得放弃。

　　要知道，格林王国可是整个大陆东南，最强大的王国，就是在整块大陆，也属于排的上名号那种，而消失的白雪公主，则是唯一的继承人，可想而知，一旦迎娶公主，几乎是立马就可以走上人上人的道路。

　　越来越多的人前仆后继地涌入恶魔森林。

　　毒虫，野兽，还有恶魔森林里的原住民们，让投机者们吃尽了苦头。
　　可比起那些看得见的威胁，最让他们感到恐惧的，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人群当中流行起来的一个传说——
　　影子杀手。

　　据说有那么一个顶级的杀手，正在恶魔森林里收割着他们的性命，有时候你只来得及看到他的影子，你的头就已经从脖子上掉到了脚边。

　　影子杀手一度杀得冒险者们魂飞魄散。
　　可对财富和权势的追求，又叫他们变得无所畏惧。

　　而且谁还没有个侥幸心理呢？那么多人，影子杀手却只有一个，他不一定会来杀我对不对？

　　搜寻还在继续，渐渐地，有人找到了恶龙的踪迹。

　　*

　　“真的吗？”终于听到消息的王后，激动地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她扶着身旁女侍卫官的手，抹着眼泪感叹道，“我可怜的白雪，不知道受了多少的苦，真希望你们能早点找到她。”

　　一旁的国王虽然表现没有王后那么夸张，脸上失去爱女的沉痛仍旧叫每一个人都看得出来。

　　所有人都知道，格林王国的白雪公主，到底有多么的受到父母宠爱。

　　*

　　爱丽丝生病了。
　　一天回来的时候，她受了很重的伤，强撑着身体来到德洛丽丝面前，就一头倒了下去。

　　伤口很快感染，发炎，她的脸颊被上升的体温烧的滚烫。

　　“天哪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德洛丽丝焦虑地在山洞里转来转去，却怎么都想不出好的办法。
　　她是一条龙，一条黑龙，哪怕她胆小了一点，没用了一点，可她本质上是一条龙，只要不是致死的伤，几乎都能养的起来，而且因为有龙威存在，恶魔森林里的生物也不会想不开去挑衅一条龙，所以她从没遭遇过像爱丽丝这种情况。

　　她向匹格求助，好朋友猪头人为她带来了草药，这些草药看起来缓解了爱丽丝的病情，可一到晚上，她的病情又再度严重起来。
　　隔得老远，德洛丽丝都能感受到爱丽丝身上滚烫的温度。

　　“她感觉起来简直像个太阳！”德洛丽丝抽抽搭搭地道，“我该怎么办？都怪我，如果我愿意陪她出去狩猎，她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都怪我，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德洛丽丝，德洛丽丝……”
　　德洛丽丝正在哭，忽然听到有人小声喊自己的名字，她正准备吼猪头人几声，让他没事别乱叫自己，一转头却发现匹格并没有说话。
　　那说话的人是谁？

　　“德洛丽丝，德洛丽丝……”
　　这下她终于听清了，原来是昏迷中的爱丽丝，正在呼唤着她。

　　她想让爱丽丝像往常一样，摸摸她的头，因为她能感受得到，每次做整个动作的时候，爱丽丝的心情都会变得特别好。
　　可昏迷中的爱丽丝，怎么抬得起自己的手呢？

　　躺在那里爱丽丝，只有小小的一团，像是脆弱的花一样，德洛丽丝看了看自己巨大的爪子，又瞧了瞧娇小的爱丽丝，忍不住难过道：“为什么我不能再小一点呢，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可以抱抱她。”

　　“德洛丽丝——”匹格忽然喊道。
　　“什么？”德洛丽丝不耐烦地回应，却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脚。
　　一双黑色的，像是人类穿着铆钉皮靴一样的脚。

　　她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我变成人了，我真的变成人了！”

　　顾不得惊喜太久，发现自己变成人的第一时间，德洛丽丝先一步坐到爱丽丝的床边，将她的手抓在手里。
　　“我在，我在这儿，爱丽丝，我在呢。”

　　她的到来，仿佛驱散了爱丽丝的痛苦，她原本紧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唇角微微勾起笑容。

　　“德洛丽丝，”她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说道，“别离开我。”
　　德洛丽丝恨不得立刻举手对天发誓，向爱丽丝证明自己的承诺，“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亲爱的爱丽丝。”

　　*

　　幸运的是，爱丽丝自己熬过了疾病。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时，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不知何时躺着一个少女。

　　少女有一头黑色的头发，雪白的肌肤，眉眼清秀，婴儿肥的脸颊透着一股稚气。

　　德洛丽丝——明明从未见过德洛丽丝的人形，爱丽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时候，山洞外忽然有嘈杂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
　　她将人抱起，放在床榻的正中间，然后提起自己的长剑，缓缓向外走去。

　　猪头人匹格连滚带爬地往山洞里跑，见到爱丽丝，慌忙地说道：“不好了，人类发现这里了，他们纠集了很多人，说要来屠龙。”
　　爱丽丝淡淡地对他点头，“我知道。”

　　匹格气喘吁吁地道：“你快跟我进去，我们去把德洛丽丝喊起来，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离开这个山洞，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爱丽丝拔出长剑，黑色的长剑并不明亮，匹格却在她拔剑的瞬间，闻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
　　他浑身控制不住地战栗，像是遇见了什么恐怖的怪物一般。

　　他第一次正式将目光放在这个在他看来除了繁衍，别无它用的少女身上，这才发现，她虽然有一双明亮清澈，宛如溪水的眼眸，可那双眼眸的深处，藏着的却是终年化不开的冰，仅仅是看上一眼，他就被冻得骨骼都在发抖。

　　爱丽丝没有看他，提着剑走了出去。
　　山洞里，守了她三天三夜的德洛丽丝，还在呼呼大睡。

　　*

　　山洞外，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冒险者，已经几乎站满了德洛丽丝常用的“停机坪”。
　　他们肆无忌惮地交谈着，脸上的笑容得意，眼中满是贪婪，仿佛里面的龙和公主，都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嘿，我们要不要先说好怎么分配？”
　　有人提议道。

　　“各位，别担心分配不均的问题，”一个一看就是贵族的男人站出来说道，“只要大家帮我们安格斯家族杀掉恶龙，救出公主，我们愿意为场上每一位付出努力的勇士奉上让您满意的金币。”

　　他说话的同时，随行的奴仆皆往前站了一步，彰显出安格斯家族的强大。
　　场上的冒险者们掂量了一下安格斯家族的实力后，统统闭上了嘴。
　　他们倒是想带走公主，可就算杀死恶龙，在安格斯面前，他们真的能够抢到救出公主这个功劳吗？

　　正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一道人影缓缓地从洞穴当中走了出来。
　　她黑暗的面孔一点点被阳光照亮，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移到了这个从龙穴里走出来的少女身上。

　　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乌发在阳光下煜煜生辉，眼眸仿佛是两颗璀璨明亮的珍珠。
　　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由得为她的美貌倾倒，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正事。

　　有人认出了她，“白雪公主，是白雪公主！”

　　自称安格斯的男人向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对少女说道，“白雪公主，在下安格斯，你的美貌让太阳都失去了光彩。”

　　爱丽丝的目光只在他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就重新落回了人群。

　　“就这么一点人吗？”她皱着眉头问道。
　　安格斯以为她是在质疑众人的实力，解释道，“殿下，请您不用担心，安格斯家族有最强大的战士，不论是什么样的恶龙，我们都能轻易解决。”

　　“也好。”爱丽丝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翻了一个剑花，眼神陡然变得冰凉，“先解决一些小喽啰，也不是不可以。”

　　*

　　这是一场单方向的屠戮。
　　就像是人杀鸡一样，爱丽丝的每一次出剑，都意味着生命的流逝。

　　血花在空中飞溅，她的剑尖淋漓，身形宛如一道烟雾，从众人当中穿过的时候，竟然没有一滴血落在她的身上。
　　除了安格斯家族，这群人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压根谈不上什么配合，更何况，谁能够想得到，本应该是被救者的白雪公主，会突然对他们出剑。

　　安格斯家族的人比其他人多活了那么几分钟。

　　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强，而是因为他们站的位置最靠后，在解决他们之前，爱丽丝先清理了前面的人。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安格斯家族的人，我来自北方皇室！”
　　先前倨傲的要命的贵族男人，此时鼻涕眼泪横流，求饶的样子像极了一条狗。

　　在这场屠戮当中，爱丽丝第一次说了话，“关我什么事？”

　　她的剑轻轻地穿过他的喉咙，悄无声息地退出来，他轰然到底，血液才从那条细细的裂口之中喷涌而出，宛如一道喷泉。

　　“爱丽丝……”
　　死活不肯跟着匹格离开，非要从山洞里出来找爱丽丝的德洛丽丝，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惊呆了。

　　她的脚不小心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根手指，吓得她顿时大声尖叫起来，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样，挑着死人之间的缝隙，蹦跶着扑向爱丽丝。
　　“天哪好可怕，怎么这么多死人！”

　　爱丽丝本以为她会被自己吓到，却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她有些失笑，用没有拿剑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别怕，他们都死了，不会再来伤害你了。”

　　“真是动人的情谊，”随着一道有节奏的掌声，一个身着华服的女人，忽然从一处隐蔽的地方，走了出来，她看着爱丽丝，目光里满是爱怜，“我亲爱的女儿，你总是这么的讨人喜欢。”
　　爱丽丝看着她，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王后。”

　　在王后身后，陆陆续续地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无一例外，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皮肤白的像霜，嘴唇发紫，眼神阴鸷，看向爱丽丝和德洛丽丝两人，像是在看着死人。

　　德洛丽丝惊叫出声，“黑女巫！”
　　王后勾起唇角，轻笑起来，“真是一个见多识广的小女孩，你就是住在这里的那条黑龙吗？没想到你竟然都能化形了呢，真是不错的天赋。”

　　她打量着德洛丽丝，像是在打量着什么名贵的珠宝。

　　“移开你那作呕的眼睛。”爱丽丝将德洛丽丝拉到身后，长剑点地，“我无意与你为敌，也没心思却揭穿你的秘密，但我希望你不要来招惹我。”
　　“我亲爱的白雪，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呢？”王后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讽刺的笑话一般，大笑起来，“你可真是个天真的小女孩，难道你以为跟着剑士学了几年的剑，能杀死几个愚笨的普通人，就有资格做我的敌人了吗？”

　　“别惹我生气，我的宝贝女儿，”她声音轻柔，宛如在给自己心爱的小女孩念着童话故事，“到我这边来，亲爱的，妈妈这么爱你，你会是我的继承者，我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是你的，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人，和我作对呢？”

　　“哦，继承你的一切，包括灵魂吗？”爱丽丝冷嘲一声，“真不知道我那敬爱的父亲要是知道你这具漂亮的皮囊下面，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老巫婆的话，会不会恶心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该死该死，”被戳中痛点的王后愤怒大叫，气急败坏得毫无优雅可言，“都给我上，把那条恶龙给我杀了，把白雪给我抓回来。”
　　下达完命令，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重新回到先前的状态，只是笑容里染上了更多的恶毒，“我亲爱的白雪，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呢？本来我会允许你活到二十二岁的，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才是你的身体最成熟的时候，可惜你自己对于找死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迫不及待了。”

　　她冷脸道：“杀！”

　　*

　　德洛丽丝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场面，怕得要命，对面那个女人身上的气息，仿若从深渊而来，恐怖的让人战栗。
　　她的双腿都在发软。

　　“爱丽丝，我们跑吧，我带你飞，我飞的很快的。”她小声地恳求道，眼里盛满了惶恐不安的泪水。
　　“别怕。”爱丽丝转头，轻轻地吻去她眼角晶莹的水滴，“我会保护你的。”

　　将德洛丽丝推回山洞，给藏在暗处的匹格一个眼神，让他照顾好她。
　　匹格脸色沉重地点点头。

　　猪头人虽然憨直，但并不愚笨，他看懂了爱丽丝那个眼神里交代的意思。
　　一旦发生意外，他要随时带着德洛丽丝逃走。

　　爱丽丝转过身，站在那些来势汹汹的黑衣人面前，长剑微微点地，缓缓抬头，黑色的眼眸如同锐利的剑，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肌肤上刮过。

　　“十二个傀儡人，”她轻笑，“我替她谢谢你的赞美。”

　　*

　　这是一场战斗。
　　一场一个失误，就意味着生与死的战斗。

　　很快，先前屠戮数十人都没有沾染上一滴鲜血的爱丽丝，身上出现了第一道伤口。
　　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

　　“不！”德洛丽丝捂住自己的嘴，她怕惨了眼前血腥的场景，可又不敢不看，生怕一个眨眼，爱丽丝就倒在她的面前。

　　“爱丽丝、爱丽丝……”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无数画面从她的眼前闪过。

　　有第一次见到爱丽丝，她被躺在地上的少女面容惊艳；
　　有爱丽丝第一次捕猎归来，将一朵黄色的小花插在她的耳边；
　　有爱丽丝重病，她变成人形，第一次握住爱丽丝的手……

　　“爱丽丝，爱丽丝……”

　　爱丽丝转头，给了匹格一个眼神。

　　走！
　　走得越远越好！

　　哪怕心有不甘，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不是王后的对手。
　　十二个被女巫用特殊手法炼制而成的傀儡人，天生就是杀戮的机器，他们不知疲惫，不畏疼痛，完全不是爱丽丝这种靠着自己偷偷训练野路子出生的人能够比得了的。

　　如果不是王后不愿意他们伤了她的身体，恐怕她早就死在这群人的剑下。

　　“哦，我可怜的白雪，”王后在一旁大说风凉话，“都到了这个时候，你难道还要坚持下去吗？有什么意义呢？跟着我回去吧，继续做你的公主，快快活活难道不好吗？”

　　爱丽丝没有答话，一剑斩断一个傀儡的头颅后，继续和其他人厮杀。

　　她手中的长剑，是曾经宫中的侍卫长所赠，锐利无比，坚硬非凡，剑身光滑到杀人时甚至不会有鲜血残留。
　　但此时，这把剑却满是缺口，到处卷刃。

　　比剑受损更严重的，是她的身体。

　　无数条细密伤口看似不致命，却带走了她身上大量的血液。
　　她眼前遍布着无数重影，几乎完全是靠着本能对生死的感应在杀敌。

　　匹格接到她的示意，有力的手臂抱住德洛丽丝，就往一旁的隧道里走去。

　　“不、你要干嘛、放开我！”德洛丽丝死命地挣扎着，龙族巨大的力气让匹格根本控制不住她。
　　“我们必须离开了，德洛丽丝。”匹格道，“爱丽丝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等杀死了爱丽丝，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爱丽丝会被他们杀死吗？他们会杀死爱丽丝，对吗？”德洛丽丝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样，反复地质问着，匹格没有回答，德洛丽丝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突然意识到，如果自己走了，爱丽丝也许真的会死。
　　她其实没怎么听懂爱丽丝和那个女人的对话，但她看得出来，那些人在对付爱丽丝的时候，并没有留手，完全是奔着杀死她而去的。

　　“不、我不要爱丽丝死……我不要爱丽丝死……”
　　“你救不了她！”匹格咆哮着对她说，“那是黑女巫，那是强大的黑女巫，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打不过她！”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

　　德洛丽丝如同疯魔一般，不断地对自己说道。

　　王后察觉到山洞里的动静，对着爱丽丝勾起唇角，“你的好朋友们，好像快要抛弃你了哦。”
　　爱丽丝看向她，咽下嘴里的血，轻蔑地道：“你以为在恶魔森林里动手，就不会被仲裁者发现你的踪迹了吗？”

　　王后轻笑，然后故作惶恐地说道，“仲裁者大人，什么黑女巫，我不知道，我只是跟着冒险者们来救我的女儿，谁知道等我到的时候，他们全都死了，真是太可怜了。”

　　爱丽丝的心直直的往下沉。
　　她拖不到仲裁者到来的时候了……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瞥向山洞，只希望匹格能够听她的话，带着德洛丽丝离开。

　　王后的主要目标是她，德洛丽丝只是顺带的，真要进入了恶魔森林深处，她未必会愿意为了一条黑龙，付出得罪恶魔森林的代价。

　　爱丽丝是人不是傀儡，在武器残破后，她的体力值也在飞快地下降，明眼人都从她不时表现出来的迟缓中看得出来，她已经是强弩之末。
　　打斗中，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恶魔森林的天空完全不像格林王国的民众想像的那样，总是布满阴云和雷电，反倒万里无云，漂亮的像是一幅油画。

　　真好，她想。
　　在死前还能见到这样的天空。

　　“吼——”

　　正当她决心赴死的时候。忽然，巨大的龙吟声响彻天际，她错愕的回头，就见一道铺天盖地的黑影，瞬间遮住了太阳投射下来的光芒。
　　黑色的巨龙宛如一块幕布，将阳光挡在她庞大的身体背后，金色的眼眸冰冷地注视着王后，吐出残忍的话语，“你该死。”

　　*

　　“痛吗？”
　　“很痛。”

　　爱丽丝没好气地在德洛丽丝的伤口上一按，换来她眼泪汪汪却敢怒不敢言的注视。

　　“既然知道痛，你为什么要冲出来，还你该死，你知不知道要是今天审判者来迟那么一点，死的人就是你了！”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她就一肚子气。
　　她怕有埋伏，刻意引出王后以后，才让匹格带着德洛丽丝离开，拼了命给两人脱离逃跑的时间，谁知道两个人一个没走，德洛丽丝还冲动的化作原型冲了出来。

　　她倒是聪明，知道解决了黑女巫，傀儡就能不攻自破，因此直奔王后而去。
　　可黑女巫要是真有那么简单，早死不知道多少次了！

　　想到她在王后的魔法下，被玩的团团转的模样，爱丽丝是既心疼，又好笑。

　　“傻子。”

　　德洛丽丝拉住她作恶的手，泪汪汪地道：“可是如果我不出来，就没有爱丽丝了。”

　　爱丽丝看着她，她的眼里有讨好的意味，更多的却是真挚。
　　她是真的这么想的。

　　因为害怕失去她，所以哪怕怕得要命，哪怕知道自己冲出来也是死，也胆大包天的顶了上去。
　　如果没有她和王后周旋，失去王后控制的傀儡们不会那么好对付，爱丽丝也不可能拖到审判者到来的时候。

　　“下次不准这么做了，知道吗？”
　　她有些后怕地低下头，和德洛丽丝额头贴着额头，说道。

　　德洛丽丝看着她，眼里还带着求饶，但没有说话。

　　爱丽丝看着她紧闭的嘴唇，忽然感到一阵烦躁。
　　她张开嘴，咬了上去，敲开了德洛丽丝的牙关。

　　德洛丽丝：“……”

　　她美滋滋地伸手抱住了爱丽丝。

　　*

　　你明明说过，让我别离开你。
　　德洛丽丝想，我可是一条重信守诺的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