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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默契 ...

  •   阮枫朝着胥礼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太……”

      胥礼抬手,示意不必。

      牧远歌一心捻动死气,第二道剑气成丸了,还多出了半道剑丸的死气,不只……
      整整三道剑气凝成小小的剑丸,被牧远歌收在手心之下。
      一人惨死的死气才能凝聚出一道剑气,一道低级的虫枯藤抵得过三个大活人。
      这是吃了多少小蜜蜂??
      真是死有余辜。

      阮枫欣喜若狂,虽然前不久他说这东西很难对付,可那也是相对于一般高手而言,对于巨擘来说就不一样了,这些村民可真幸运。

      让牧远歌诧异的是,村民们见到胥礼都很热情,仿佛早就认识一样:“先生回来了!”
      “想不到先生竟也是位大仙。”

      胥礼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仿佛有种距离感,他的视线很随意地从牧远歌身上移开,道:“这道虫枯藤有古怪。”

      “哪里古怪?”村民万分紧张,怕蜜蜂天敌还没死透,再祸害此地。

      阮枫也觉得古怪了,试着道:“一般虫枯藤不会这般灵巧,依您之见,莫非?”

      牧远歌暗叹这不废话么,不古怪哪能惊动你。

      胥礼冰封了地面,一剑破开冻土,直接地面外捏着冻僵的那部分,猛地一拽,虫枯藤庞大的躯干破土而出,地面龟裂,房屋颤栗不已,砂石簌簌而坠,腰粗的主干,竟有五条分□□么多。

      一点点鲜红色冰晶颗粒破开异植表皮,悬浮在虚空中,被胥礼拘禁到手掌上方,融化后形成一滩鲜红色液体,散着微弱的血腥气,被火焰灼烧蒸发殆尽。

      牧远歌眯了下眼睛,原来如此。

      阮枫见那虫枯藤中竟然提炼出了血迹,顿时目光一凛,他手中软剑一展,划过那群惊魂未定的村民,道:“麻烦大家稍安勿躁,排队站好,手掌摊开。”

      村民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不情不愿地照做了。

      数道剑光犹如长蛇般,绕过众人周身,在他们手指尖划出一条血痕,顿时猝不及防的呼痛声引起了更大的不满。

      阮枫笑着对村民道:“麻烦大家依次将血滴在藤蔓上。”

      牧远歌躲开了那道剑芒,还护住了自己的小弟小妹。
      夏萄低呼出声,卢畅差点跌倒,牧远歌一脸不悦:“为什么要滴血,你什么都不说,我们的手平白无故给你削?你怎么不削一下你自己,还有他的呢。”最后这人指的是胥礼。

      “不得无礼!”阮枫皱眉。

      “无妨。”胥礼淡漠疏离的视线落在牧远歌面上。

      牧远歌知道胥礼不好糊弄,与其刻意装得特别傻,不如随机应变,所以他语气大变,继续质问阮枫:“如果怀疑错了人,你是不是得为你的怀疑道歉,但你可曾想过别人愿不愿意接受你的道歉呢。”

      在场的村民对他冤大头的形象根深蒂固,见他护及小弟小妹,因为被冤枉而怒起反击,都觉得少年心性可以谅解,劝他没关系不过一滴血而已,他们都不介意配合大仙,只要能助村子安宁,永绝后患,别说取一滴血,就是一碗都行。

      这样一来,本来好心的牧远歌有点里外不是人。
      卢畅觉得牧远歌自己做贼心虚,还拿他俩挡枪,结果让他们都沾上邪道中人的嫌疑。
      夏萄悄声对卢畅说,万一搞事的是村民呢,村民们彼此熟悉,不会害自己人,那么拖出去顶罪的多半是他们两个外来人,大哥这么做分明是吸引火力保护他们!
      卢畅听不太明白,但他没有指责牧远歌的意思反而同仇敌忾,反正他们三个既然都手脚不干净,与其分裂不如拧成一股绳。

      牧远歌做什么都不忘拉着夏萄和卢畅一起,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阮枫觉得这人狡猾会装,顺着他的话继续挠之:“只是滴血以证清白而已,这都不敢,难不成你做贼心虚,害怕暴露自己?”

      牧远歌道:“清白?多大点事需要向你证明清白,狐假虎威。”

      阮枫:“你……”他望向胥礼。

      胥礼神色如常:“顺势而为,他说的一些也并无不对之处。”

      阮枫压低声音道:“……师祖,我看就他最可疑。”

      胥礼道:“活着的异植能吞噬所有人的血,却只有一类人的血能够使枯萎的异植再生,但再生的异植在主人的控制下,却未必让人立刻看出再生的变化,反而可以轻易嫁祸给无辜之人。你该谢谢他及时阻止。”

      “晚辈愚钝。”

      “恰恰相反,”胥礼回答他的第一句,“他不是蝠族。”

      异植吸食活人进化,正道视异植为洪水猛兽,滴血便能掌控异植的蝠族也被正道所不容。
      常言道,混邪道的不一定是蝠族,但蝠族一定是邪道!

      “可若如您所言,他精通异植,就算不是蝠族,也多半是邪道中人!”正道的就连他都不知道揪出蝠族这么讲究,长见识了,阮枫本想说“必定”,可他之所以保守说了个“多半”,是他不敢质疑师祖看人的眼光。
      可对方阻止,究竟是跟他一般不了解异植以为在给蝠族脱罪,还是了解异植避免无辜伤亡,其实未可知啊……

      师祖毕竟高高在上,因为他固执地对邪君青睐有加,结果换来邪君的愤然斩杀,收了个靠皮囊上位天赋极低的徒弟,还被徒弟联手邪君扫荡了半个剑宗,甚至陨落过那么一次。
      很长一段时间世人都说长生剑宗宗主胥礼,什么都好,唯一缺点就是看人眼光太差。
      可三年前“臭名昭彰”的承天府君之死,所谓“狼心狗肺”的徒弟求邪君赴陷阱之地救师,使得胥礼首座的缺点也得到了惊天逆转。
      眼光太好了!
      看人神准!

      可结果呢,事实证明,首座大人眼光可能真的不太行。
      徒弟没那么忠良,承天府君的舍命相救也不那么纯粹,只是被人为的戏曲编得感人肺腑,真相至今还是一个谜。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那人太邪了,万一他就是装模做样的罪魁祸首呢。

      而他来得较早,知道这人跟贼人狼狈为奸不是好货,而师祖才来,跟此人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没道理听他说几句话就刮目相看。

      尤其是阮枫细想对方说话的重点,怎么觉得这人心胸狭隘呢……
      既要人帮忙永绝后患却连一滴血的代价都不乐意配合,性命重要感受重要?说一句就要回好几句,半点委屈都不能忍,居然挺符合他涉世未深的独苗苗身份的。

      难不成真是他看错了,那人就是个有幸钻研过些许异植典籍的普通少年?

      胥礼道:“既然作祟的异植已经死去,事情得以解决,诸位可以放心了。”

      那些村民亲切也是真亲切,排外也是真的排外,千恩万谢之后就问他们什么时候走。
      牧远歌感到哪里不太对,既然有隐患,村民们却不求爷爷告奶奶赶紧把隐患铲除,却这么硬气守着传统的?
      还是说信了胥礼一句事情解决,就觉得尘埃落定能放心,是胥礼在这里威望很高呢,还是这些村民们觉得胥礼留在这里是威胁?
      话说防贼也就罢了,堂堂长生剑宗宗主和下任宗主候选人,不想着结交,至于这么赶着走么……

      “你别想轻举妄动!”阮枫盯上牧远歌。

      牧远歌抬脚就走:“好饿啊大娘,这儿有没有客栈,哪家的菜肴好吃?”

      “当然是我家小馆。”大娘算是喜欢这个傻小子,“跟我走,管够。”

      “咱们不差钱。”牧远歌看向胥礼,“一看您就器宇不凡。”

      “谁跟你咱!”阮枫道。

      “那便去吃。”胥礼道。

      “好的。”阮枫道。

      “我也好饿啊哥哥!”夏萄没心没肺,卢畅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看他们这群人离开,自己则回到那屋子干实事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饿久了以至于吃什么都觉得还好,不是还好,而是挺好。
      牧远歌恨不得一口气直接吃成胖子。

      “饿死鬼投胎。”阮枫笑着嫌弃。

      他不指名道姓,牧远歌就当没听到,但见他毫无自觉,并不收敛,阮枫稍稍抬高声音,笑着对夏萄道:“你这样斯斯文文就很好,不然会显得很没有教养,我们以礼待人,人却不识好歹。”

      牧远歌道:“真正有教养懂礼貌的人不说话。”
      言外之意,我没礼貌没教养,你也一样,先撩者贱。
      这周围正儿八经的村民谁吃饭讲究的,他要扮做乡民不向周围取经难道学胥礼?又不是同道中人,真严于律人,宽以待己。
      老话说的好,满罐子不荡,半罐子晃荡,意思是说满桶水不晃悠,半桶水哐当响。
      长生剑宗这一届年轻弟子真不行,也不知道阮慕安怎么教的。

      阮枫道:“师祖他其实并不喜欢别人吃饭时太大声。”

      牧远歌觉得阮枫的口才实在是不太行,不及他爹万分之一。
      如果开头第一句话就把这句拿出来,他不就得顾及胥礼被迫安分么——作为小人物还是得稍微顾及一下救了自己性命的高手的感受的。
      现在他都把“有修养”的高帽子摁在胥礼头上了,胥礼就算要护着自己门下弟子,也不好开口。

      夏萄趁着他们说话,夹起牧远歌面前盘子里的鸡腿。

      牧远歌但凡被惹,非得把人气到郁结不可,他饶有兴致地对阮枫道:“你知道人为什么会对不斯文的吃相感到反感么?”

      阮枫根本不想听他说话。

      牧远歌道:“一般这样的人,小时候都被严厉地教导过饭桌礼仪。”

      这不废话么!?不知礼仪为何物的当然认为粗俗是常态。
      但你这邪道恶贼,居然好意思跟我提礼仪,你也配。

      阮枫皮笑肉不笑道:“这么说,阁下很听得惯?”

      牧远歌搁下筷子,认真道:“不,我也在忍。”

      “???”阮枫满脸问号,你这突然跟我同一战线,你问过我意愿吗。

      夏萄把鸡翅也夹在碗里,微微低头强忍笑意。

      阮枫原本只觉得牧远歌一个人比较扎眼刺耳,可经他这么一提醒,注意力放到整间馆子,顿时觉得嘈杂不堪,百倍煎熬。
      所以这人听不惯就选择融入,听不惯他的话就选择融入他,而他融不进这个氛围,也不如师祖定力十足,以至于被这人耻笑,所以师祖另眼相看是有迹可循的?
      修行之人耳力过人,阮枫实在被吵得不行,就顺着对方说的道:“你又能怎么办?别说跟他们一样。”

      “简单啊,”牧远歌拎着酒坛,起身道,“我听不惯,那是因为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跟他们熟了,别说戳牙花子的声音,就是在我棺材板上蹦跳,我也能接受的。”

      夏萄差点呛到。

      牧远歌能跟三教九流都能打成一片,靠的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
      他懂得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孤独,也懂得世态炎凉人间疾苦,眼界很高,经历跨度很广,他能看穿别人,别人看不穿他,所以他总能轻而易举地把看不惯的人气得半死。
      可当气人成了本能以后,碰到只想可劲宠着的,或者说他心存亏欠的,他反而不知道怎么说话。
      比如当年三言两语让他抓狂的姜袅小朋友,也比如活着时随便骂死了他崩溃的胥礼……

      胥礼神态自若,只是淡淡的目光宛如风筝线似的落在他身上。

      牧远歌感受到这个似淡非淡的视线,心想不愧长生剑宗史上最符合变态宗规的宗主之一。
      好似没对他完全没戒心,又好像有那么点试探的意味……他若想趁着这时候开溜,怕是没两步就会被胥礼拦截。

      其实吧,接受村民就是村民那样,并不会觉得吵闹,只会觉得热闹而已。
      都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何必以自身的标准严格要求过客,他也不是落荒而逃之流,所以只是有些痛心阮枫的水平,顺便试探胥礼而已。

      他忌惮的还是胥礼,“有修养”对于胥礼而言并非高帽,而是常态。
      他不知道胥礼来这儿干甚,虽说胥礼当年待他这位邪道挑大梁的还挺厚道,但正邪不两立,保不准突然就踩中胥礼底线,直接打起来。

      他也摸不准胥礼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认出了他。
      其实如果是很熟悉的人,能接受对方一些粗俗的行为,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对那人没有任何期待,也就无所谓他的一切放纵行为二则喜爱,喜爱这种情绪能一定程度扭转观感……不过这些放在胥礼身上都不太贴切罢了。

      所以胥礼到底是认出他了,还是没有认出他!?

      牧远歌端着酒跟那村民唠家常,问他们家里几口人,儿女如何如何,也顺势回答他们的问题。
      见他长相俊俏,问什么答什么一看就很老实,有着落落大方不怯场的优点,村民也都乐意和他谈天说地。
      还有精明的父老知他家有地有财还有老娘留下的养蜂地,动了把女儿许配给他的心思,拉着他坐下。
      牧远歌好不容易把自己拔|出来,没多久便学会了一些当地口音,一桌桌地聊过去,聊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口音土了好几个度,整个人都淳朴了不少。

      阮枫脸色越来越黑,见他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时不时转过头来好像炫耀似的朝他笑,一边自省别跟此人一般见识,却又难以走出情绪深渊。

      不对啊!

      突然间,阮枫反应过来,差点鼻子都气歪了。

      真是优秀的人优秀得各有千秋,低级的人低级得一模一样!就一个字,蠢。

      这人在教他怎么跟村民打交道??
      这人待他不客气,却跟村民们胡侃海聊客气有礼。
      他跟正道首座同席,却把时间拿去浪费在乡野村民那里。

      机会摆在面前,贵人就在身边,金子放在眼前,却踩着金子捡起屎,一脸如获至宝。

      一般人,就算不知道他阮枫什么身份,认不出他手中之剑,不知道他这身正道第一大教长生剑宗内门弟子的衣袍是如假包换,不知道他的实力在天下年轻一辈中首屈一指,可也知道御剑飞行为仙人吧。
      以及冰封天下一招斩异植的师祖是大能吧,而他这声师祖可见对方辈分之高。

      可这人竟放着最难得一见的正道魁首的师祖不请教不结交,还为了逞一时之气来挤兑他。

      还用师祖买的酒,不敬给师祖,却拿去讨好一群无知的村民……

      格局!眼界!水准!……全都低到无下限。

      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如此蠢的蠢人。
      其实在这人竟然拿着师祖来压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反应过来这是个愚昧之人的。
      是他错了,他错就错在见识不够,把对方当成一般人,差点被带到沟里。

      这人不识好歹,忍不了一句好心的诤言,为了发泄一时之气不惜拿师祖来压他,操着地方口音来嘲讽他。

      此人就是无知至极的乡村莽夫,视他为邪魔歪道,都是贬低了邪魔歪道。

      阮枫想到自己有一瞬间竟然差点生了要跟傻子学的想法,不由对自己的水平产生了极深的怀疑,他还是见识不够,定力不足,今后记住这人不值一字。
      不值一字!他在心里默念。

      “几位大……”
      来到角落桌,牧远歌才刚开口,那四个商人打扮的粗汉唰地拿起刀剑,牧远歌识趣地摆手后退:“不打扰,不打扰。”
      而胥礼已经站了起来。

      那四人忌惮胥礼的气势,也并没有对背对着他们的牧远歌动手,直接丢下银子迅速离开:“结账,不用找了!”

      “多谢几位客官,客官慢走。”

      牧远歌回到桌前放下酒坛,神情依旧吊儿郎当,心情却不大一样。
      原本是为了试探胥礼顺便逗逗阮枫,胥礼这恰到好处的警惕与威慑,搞得好像早就发现这里有人不一般,而之前放在他身上那风筝线似的或紧或松的视线,都像是为了护着他不受歹人威胁,以及放着他这个钩钓起这一桌子明显不同于乡下人的外客似的……
      牧远歌貌似不经意地瞥了眼胥礼,没发现异常。

      可不管怎么样,他算是知道对方身份的,但胥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阮枫看到胥礼为何这般惊讶,都是坑啊,他躺了多久目前形势如何都不得而知,因此没有轻举妄动。
      从阮枫愤怒过后的平静中,他大概知道自己暂时消除了戒心,应该能争取一些时间……

      在这里吃饭的大多是乡下人,托这傻子的福,能跟这傻子相谈甚欢的都是正常村民,拔刀的明显与众不同。
      阮枫跟了出去,却没见到那四个人的身影,回来后脸色凝重,看了眼被碗里堆叠的骨头挡住半张脸还小心翼翼夹菜的夏萄,也没有在顾虑牧远歌,沉声道:“师祖,不见了,这几个人身法不简单,难道……”

      胥礼道:“不足为惧,不一定是因我而来。”

      阮枫道:“那是为谁?”

      胥礼道:“也许和你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有关。”

      阮枫迁怒牧远歌,道:“不该打草惊蛇的,我早就发现此地有诡。”

      牧远歌毫不客气地道:“谁打草惊蛇,你指桑骂谁呢,是你飞的穿的不够显眼,还是你先前挑我刺的声音不够大?”

      阮枫火冒三丈,这飞的二字连同师祖也一起得罪了,简直蠢人不知道自己蠢,这真不能怪他见识不够,主要是这么蠢的早就死绝了,这般蠢人能活得久大概只因为藏得太深吧。
      此时不是跟傻子一般见识的时候,重要的是师祖,他挽尊道:“师祖,弟子有错,是弟子考虑不周,这才打草惊蛇。”

      牧远歌补刀:“是吧,就是你。”

      阮枫:“……”深呼吸,这口气,他忍。

      牧远歌端起一盘红烧肉放到夏萄那边,夏萄就想给卢畅带红烧肉,正嫌红烧肉离她太远,此刻弯起眼角一笑,甜甜说谢。

      吃饱喝足,牧远歌下意识地朝着一边伸手,这要人伺候的动作刚一做出,他自己都意识到了不对。
      可不等他手握成拳,一块凉凉的洁白丝帕,被放在了他手里。
      牧远歌心里咯噔一声,瞄向胥礼——他身边没有伺候他吃穿的属下,但这习惯却是很久以前还没跟胥礼他们闹掰的时候就有的。胥礼……认出他了??
      不可能吧!?

      或者胥礼素质太高了,牧远歌反应极快,俨然好像他只是吃累了,手肘搁在桌面上,手掌朝上,舒展手指而已,露出困惑的表情,说了句:“好凉快啊,肯定很贵吧。”然后快速塞进怀里,用袖子很粗糙地擦了把嘴,说:“我这样擦擦就行了。”

      阮枫惊呆了,看向师祖。

      胥礼神色如常。

      阮枫心里翻江倒海,以为师祖这么做是为了给他解围,他也明白对待傻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惯着他让他傻,迟早会尝到教训,但他实在看不惯金贵无比的师祖被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占便宜,真是君子好惹,小人不好惹,惹他可以,别惹师祖,道:“你离师祖远点,没脸没皮!”

      他这么说,牧远歌更不能如他所愿远离胥礼了,简直不跟胥礼走近些都说不过去了。

      见他跟着师祖还算安分,阮枫按捺住咬牙切齿的愤慨,庆幸此人不识货,不知师祖随身携带的帕子都很普通,一打纯白的没啥特点,都是用一次就扔掉的,就算收起来也没法做文章。

      回到那间放空棺的木屋,只见上面零零整整地摆着满满一罐蜂蜜,却不见卢畅的身影,夏萄担心,便出去寻他。
      照说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牧远歌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察觉到其他可以吸收的死气,可见并没有生命危险,道:“他不会是丢下你逃了吧。”

      夏萄摇头:“不会,我哥就算丢下我,也不会丢下救我娘的宝药。我去找人,还请大哥帮忙看好这些蜂蜜。”牧远歌答应了,让阮枫最好跟着去,都丢了个大男人了,小姑娘出去不安全。

      怎么说话的!留你跟师祖你打什么鬼主意!阮枫道:“师祖,他这个人脑子有病,恐怕另有所图,我还是认为……”

      “你看清他了?”胥礼示意。

      阮枫不明所以,师祖的意思是师祖也没看清?当然了,世上最难看清的类型之一就是傻子,常人无法理解。

      胥礼道:“有的人在这儿待了许久才勉强和当地村民熟络,而他初来咋到,就能轻易跟这些人打成一片。”

      阮枫道:“他一个山野小子能融入村子理所当然,倒是师祖!三年不见,您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儿呢。

      胥礼道:“说说你来这儿的目的吧。”

      阮枫也不敢多问,直接道:“此地不简单。”

      胥礼的目光落到屋子里。

      “问题就出在那些蜂蜜上。卖价过于高昂,可外面卖的包括村里卖出去的全都是勾兑了的,所幸那棺中……”阮枫还在继续,牧远歌出来,拎着罐子道,“蜂蜜味道还真不错。”

      “与你无关,”阮枫冷声说完,惊道,“这罐子装的……棺里的蜂蜜你居然给喝了!”就这点纯蜜,你居然给喝了!?

      牧远歌都不嫌弃棺里的自己,再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喝一点怎么了,他乐意送是一回事没道理他不能碰啊,不过对上胥礼的目光,莫名他就虚了点,其实他当时本来打算在屋里偷听的,但胥礼恰好看过来,他不得已才过来,理直气壮地道:“救人的东西,我给试试毒怎么了。”

      “喜欢喝,我再买给你。”胥礼走过去,把他罐子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师祖,这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阮枫气急败坏,话还没说完。

      “哈哈哈,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走走走,再不去太阳要下山了。”牧远歌催促着胥礼出门,阮枫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真拿这种人没法,自己身为正道又不能像邪道那样看不惯就除去,可真是难为师祖了,傻人有傻福,不经意就达到了人生巅峰,居然能让师祖同行的……
      他觉得自己还该提升修养,想办法对付这种人,否则这种人都得让师祖出马,他也太无能了吧。阮枫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没办法,他得盯着夏萄这边。

      牧远歌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形象演得活灵活现,毫不客气地让胥礼破费置办了两身行头,一套穿,另一身背着。
      他将腰间藏着的却灼用布包了起来,当棍子似的挑着那包袱招摇过市。

      夕阳西下,溪水碧绿,才刚没入腰际。

      莽夫了一天也累了,牧远歌脱下脏兮兮的衣袍,冰凉的溪水流动着冲刷身体,仿佛带走了疲乏。
      真是好久没洗澡了。

      人还给他买了皂角类的东西。
      以及记忆中胥礼随身携带的那似乎用不尽的白丝手帕,可用来擦脸。

      还是太久没跟胥礼打交道了,才知道这玩意胥礼谁都给的,不是他的特权,牧远歌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又莫名有哪里不太舒服。

      胥礼待他太好了,总会让他感到不舒服,他觉得一定是欠人情的缘故。
      没打交道也就罢了,每次若有什么交集,最终好像总是他欠人情。
      因为胥礼的为人处世之道实在没话说,各种礼贤下士,体贴周到,哪怕挑剔如他,都满意至极。

      “我去别处等你。”胥礼说完便要走。

      “别啊。”牧远歌拍着身侧的水面,打出水花来,晃悠着湿漉漉的手招呼道:“这里的水很舒服的,不如你也进来泡一泡?”
      这话一出,牧远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脸,你谁啊,跟谁蹬鼻子上脸呢。

      胥礼顿住。

      牧远歌暗道一声对不住。
      说实在的,胥礼对他的好,他无以为报,更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没有来往的必要,所以得杜绝欠人人情的可能性。
      胥礼待他没得挑,他也得“力所能及”地示个好,作为毫无分寸之人提出超出胥礼底线的要求,胥礼底线被超与他保持距离,他就该识趣地后退。
      也为这短暂的同行,画上美满的句点。

      将来身份暴露面对面,他也就有理由说师兄啊,不是我故意隐瞒,我给你机会了,但你没把握啊。

      牧远歌继续往他底线上踩:“都是大男人,咋这么扭捏呢,没事这是活水,大不了我让你在上游……免得等会我还得等你洗,天都黑了你不怕我还怕呢。”
      你快走!

      “我不用。”胥礼道。

      “看你样貌这般周正,没想到这么不爱干净的……”牧远歌啧啧道。
      快走啊!!
      飞走就可以了,甚至不用等,本人不值得!!!

      空气静谧得出奇。

      胥礼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带,动作斯文得体地缓缓解开。

  • 作者有话要说:  胥礼:你给的梗,我都能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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