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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承君一诺君莫忘 ...

  •   这一日已来到长安,不知不觉已往西北走了这么久。
      戚少商这一路上已与铁手联系到,皇上确实已派太师协助一同查办花坞茶一案,而原因则是有关于定远。

      这一年,定远在危险中,仿佛站在这里,就已能听到西北战场上剑拔弩张的气势。

      无情与追命已赶至定远,与夏周旋,六扇门不可一日无人,铁手必须先暂时留守,所以这花坞茶的案子只能由冷血一个人来办。
      而冷血手上又有许多性命攸关的案子,这花坞茶一案就稍稍查办的慢了些,也不知道太师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皇上就下了那个命令。

      等到铁手的书信到达时,方应看早已来过永嘉。

      这么快的时间里,书信都未到,人却已至。个中诡计,戚少商心中虽时常思量焦虑万分,却依然认为救人为重。

      不过从江南一路走来,到是再未遇到什么麻烦,这段时间里,戚少商与顾惜朝也算并肩。

      他们也曾遇到一些小小的挫折,整整一路上并不太平的表面情况,反到使戚少商觉得心下稍有安稳。

      这一路魏玲珑时好时坏,与戚少商几乎成了一条命。看着魏玲珑憔悴的脸色,戚少商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转眼间已到除夕,这一年的除夕有些晚,他们都是旅人,也记不得什么时刻便是年关。只是来到长安后,蓦然惊觉街上张灯结彩,才发现原来已是万家团圆。

      不管心中多么冷漠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总是会有一些与别日不同的哪怕微小触动。

      顾惜朝望着十里长街上花团锦簇彩灯明媚的这一个夜晚,也轻淡的笑了笑。

      戚少商在那瞬间想,他很久没有见到顾惜朝这样子笑了。

      他们找了个干净的小店住下来,除夕店中分外冷清,只余几个在外孤客还留在店里。戚少商要了些饭菜,三个人也算团圆的吃了顿年夜饭。

      饭后魏玲珑很快便回房休息了,戚少商忽然拉住顾惜朝,笑着说,“跟我喝酒吧。”

      于是顾惜朝挑了挑眉,“好。”

      ………………

      酒是长安的太白酒,醇香秀雅,尾净悠长,戚少商举起杯来望着那清亮至透明的酒,忽然就觉得,有些记忆一直仍在,并且还留有美好的时刻。

      他朝顾惜朝举杯,笑着对他说,“过年好。”

      这一刻他们静静坐在一起,再一次一同喝上一杯酒。

      已不是同样滋味,亦不是同样的心境。

      戚少商有些恍惚,只喝了几杯为什么就有这样的恍惚?

      他望着顾惜朝稍显苍白却坚毅的脸颊,竟在恍惚里又有了几丝晕眩。

      他看到顾惜朝比以前更瘦,却有比以前更坚忍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宛如狼,宛如鹰,宛如一株坚硬的树。

      他听到顾惜朝用一种荒凉到极点的声音念着一首诗。

      “旅馆寒灯独不眠,客心何事转凄然?

      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

      ………………

      戚少商有些难过,突如其来的难过。

      总感觉这样的顾惜朝是让他不想看到的顾惜朝。

      他看到顾惜朝的眼神也慢慢的变的恍惚起来,一丝挽着江南凄迷的忧伤幻化在他的眼眸里,生生就把这长安城的临街塞满。

      他们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四目相对里,都知道流年暗换,心思终是不减。

      ………………

      逆水寒飞出去的时候,戚少商的眼睛里再没有恍惚。
      顾惜朝反到是眼睛亮了一瞬,然后又重新恢复那丝挽着江南凄迷的忧伤。

      他淡淡的仍举杯,斟酌着入口,似乎对戚少商很有信心。

      方小侯爷的爪牙与他们一路上倒是不离不弃,这一次的喽罗看起来很厉害,但戚少商的厉害似乎已不必只限于让人说出来。

      其实这迷药根本让人尝不出来,这酒也委实香的让人沉醉。
      只不过,只要不是那种酒,就不会让他们完全去醉。

      戚少商与顾惜朝的生命里,只有一种名为炮打灯的酒,才能真正醉了他们。

      戚少商一边轻松有余的挡开四周挥来的剑,一边望着顾惜朝的方向,看他仍然一派恍惚的凄迷着,便要去到他身边。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被控制了一样,不是被迷药,而是被顾惜朝的眼神。

      自己并没有中了招,可为什么,却真的晕眩了——有着这样眼神的顾惜朝……

      ………………

      当偷袭者那柄剑刺向顾惜朝时,戚少商只觉得自己的头狠狠的晕了一下。然后,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挡在那人前面,他的胳膊上已然划出十分惨烈的血口。

      一股疼痛从胳膊上一直传到了心里,戚少商的眉头皱了起来,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如果这只胳膊就这样废了……

      他没有再往下想,下一刻有个人影迅速的挪移至前,一股冷清的气息直冲他面门,他的眼角眉梢里闪过另一个人的眼角眉梢,数不尽的风情都是一个“冷”字。

      顾惜朝眼睛里那些所谓的什么江南凄迷都瞬间消失了,留下的只有一个狠绝的神情。

      等到戚少商反应过来时,那个偷袭者的身子已经分了家。

      一半血肉横飞,另一半仍那样兀自站在他们面前。

      惊悚的气氛里,顾惜朝手中多出的那把小刀,是以怎样的威力去斩断一个人的身躯?

      戚少商在除夕的烟火里感觉到一种恐惧。

      ………………

      可是他没有绝望,即便顾惜朝眼睛最深处那一个躁动的危险正在破土而出,他也依然没有绝望。

      他只是走上前去,极力克制着自己突如其来的恶心感,用一只手臂慢慢将人拖出小店外掩埋。

      小二早已吓破了胆,抖成筛糠的双腿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面前白衣的大侠身上透露出无法言说的萧瑟,青衣的书生双眼通红,宛如自修罗场中步出。

      当他很久之后终于摆脱这一梦魇时,他回忆起来,彼时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任何的眼神对视,可他却知道,他们在那一刻,可以杀了任何人。

      ………………

      这一春眼看将至,寂寞的街头寂寞的杯酒已凉,温暖的客房温暖的喧嚣不再。
      收拾了人命之后的客栈,表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岁月里总归都是这样,无论怎样的凶险,只要没有死透,便是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

      有没有什么是超离于利或者权之上的东西?

      戚少商光裸着身子,泡在一个大木桶中。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气,熏染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水雾蒸腾的视线里,还有两个人清明的眼。

      顾惜朝坐在木桶旁边,手中的那把小刀,一点点,一点点没入戚少商臂里,没有犹疑,只有丝丝入扣般的疼痛一缕缕的传过来,神志清楚的令人生气。

      其实还不算疼,最疼的一次早已挨过去,那一次的疼早已疼的仿佛以后都没的疼了一样,所以以后遇到的所有疼痛都能被他以一种潇洒的心情来应对过去。

      这一次,虽然仍是顾惜朝拿着那把同样的小刀刺入他的皮肤,融进他的血脉,将他的伤口变深,可是这一次,终归是不同的,他相信。

      ………………

      小刀扎进经脉的时候,戚少商的手不由自主的挣扎了一下,坚忍的样子表明他在拼命克制那种疼痛,顾惜朝微微叹了口气,握住了他的手。
      毒药让戚少商的手臂变的冰凉,似乎比自己的还要冰凉。

      那汩汩的毒血留下来时,戚少商听到顾惜朝终于吁出一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等到包扎之后,顾惜朝放开他的手,仍是凉凉的说,“好了。”

      戚少商却朝他一笑,“这到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

      他就那样闲散的说了一个很温暖的话题,顾惜朝一直冰冷的神情便在这一刻也轻松下来,甚至有些暖和了。

      “是啊,我们竟一起过了一个年。”

      戚少商仍笑着,朝他伸出手,示意顾惜朝拉他起来。
      顾惜朝挑挑眉,将他自水中拉起,被扑棱棱的水花溅了一身,抬眼便看到戚少商那得意的笑容,不仅稍稍抿了抿唇角,笑的很淡然。

      他的视线从戚少商的身体一直看下去,戚少商也望着他,望着他慢慢审视自己的样子,似乎在审视时光。
      他看到顾惜朝的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腹部,就那样突然的顿住,像是他在梦里的那种炮烙感一样,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那里。

      那里是一道伤疤。

      戚少商的心又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段时间以来的那些平和,在这一刹那又灰飞烟灭。

      他只觉得又是一阵痛,仍是拼命才能抑制下去。

      顾惜朝并没有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小的表情,可顾惜朝的脸上却仍是一派波澜不惊。

      下一刻戚少商感到一阵冰凉触到了那个伤疤上——他有些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望向自己。
      他看到顾惜朝的手掌附在他的那道伤疤上,没有动作,没有温度,只是那样安静的附在上面,仿佛在确定一些什么。

      他甚至怀疑,顾惜朝的掌心到底有没有挨上他的皮肤,为什么会有一种如此不真实的触感让他产生一种顾惜朝其实根本没有碰到他的感觉。

      他还在思考,顾惜朝的皮肤到底有没有碰到他,便听到那个人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大当家,你今天为我挨一剑,顾惜朝记在心里,我从不曾信过什么诺言,但是这一次我向你许一次诺,请君莫忘,无论以后你我之间发生什么,如果我背叛你,也一定不会再伤在你这里。”

      ………………

      那个伤疤一直都像是天生就生长在那里一样,那么狰狞,那么伸展,绵延着仿佛一种定位一种宣战。
      那个伤疤属于仇恨,属于顾惜朝。

      此时此刻的顾惜朝,站在他面前,用一种不像顾惜朝的方式对他说,我一定不会再伤在你这里。

      无论怎样,这或许是顾惜朝第一次承认一份诺言。
      即便他仍可能叛他。

      但至少,这个地方,不会再受伤。

      戚少商以一个痛楚的微笑望着他,握住了他的手,“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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