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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太子妃 ...

  •   那日陈月娥所言非虚,东宫累下的账本着实多。李豫十一岁时被立为太子,后便搬来东宫居住。至今他已十六,而东宫的账本也足足攒了有五年之久,大大小小的账册,摞得足有一人高。这还不算上那些细而碎的——冯蘅叫人将那些账本送去隔壁屋放着,要时再取来。

      而理账又不止瞧过一遍就罢了的事情,单核对账目数额便是一场大工程,再到细算其中各个明目,各种花销是否合乎情理,这又是一桩更苦的差事了。

      故当账本挪至冯蘅这处后,她便再抽不出旁的空闲。而她往常每日必看上一时辰的书,必写上一张的字,必弹过一回的琴,等等这些琐碎但养性的事情,也不得不暂搁到一旁。一整日里忙碌下来,浑身乏累如何还想的起这些,竟是只有进膳的时候里,才得片刻的轻松自在。

      李豫来寻冯蘅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忙碌的景象。

      他脚步轻缓地走近屋里,左右环顾一圈,一时不由失笑道:“你这儿倒比户部还要热闹,又难得都不高声讲话,反又有些静。截然不同的两种情景会在一处天地里,”他是赞叹的语气,“也算是一方奇景了?”

      冯蘅暂搁下了笔,同李豫一道往书房设的一处供人休憩的暗间里走去。

      她因方便做事,只穿了常服,袖口也不是平常那种宽大的,却正巧与太子的穿着相配——二人皆着了月白色的衣物,领间更都恰好的绣了一从竹。

      冯蘅不着痕迹地细看过一回彼此的穿着,心中一时有些雀跃,寻常走路她都要落后李豫一些,但这会儿虽只有几步的路,她却快了些动作,是与李豫比肩向内去的。

      但她大抵还是有些紧张,禁不住咬住下唇,明只有浅浅一层的面脂,双颊上却有浓浓一点绯红。

      冯蘅轻轻舒出一口气来,目光胡乱落在前边摆的一只细颈青白瓷瓶上,口中则语气轻快地与人说着近两日的安排:“其实还好些,上两日去见母后时,便向她讨了几个尚宫局的人。只差事交接有些麻烦,但再过上两日因也就来了。到时候事情好交由他们办,妾这两日动作快些,将要紧账目都看过,心里有个数,到时候也能轻松些做。或还能匀出空来,听人念段书呢?”

      她眉眼原生得端庄,但此时两处眉梢略略弯起,垂首时的一下抿唇轻笑,便在这张白净面庞上添了小姑娘才有的俏皮,“不过字是练不得了,书自个儿瞧也瞧不进去了,手儿酸,眼儿累的,平日里怡情的事情,这会儿再做倒十足难为人了。”

      李豫闻言也跟着笑起来,但他并没有立时接话,而先探手牵着冯蘅要她与自个儿近近的挨着,一同坐在榻上。

      冯蘅的手总是比旁人凉上一些,但此时她五指皆被包在李豫掌中,暖意便渐从她的指尖漫开,一直暖着,好似滚了血,叫那一抹温热直烫到她的心窝,更将那儿带起一阵颤栗。

      冯蘅的指尖微微弹了几下,也慢慢合拢起手掌,叫自己的那一层软肉同他略有些硌人的硬骨贴合在一起。

      只这一下,她便不由打了一个颤,而下一瞬,李豫便将手抽了回去。

      冯蘅正是怅然若失时,她的两只柔荑却都叫李豫的大掌给紧紧包拢住。

      “是冷着了么?”李豫蹙起一点眉来,“这样凉的手,难怪你冷。这天也不好放炭盆,你自个儿记得多添一件衣裳。平日见你做事仔细,照料自己倒这样粗心。”

      冯蘅唇角不由更翘一点,她想学着从前见过的娇柔女子同李豫道一句:妾这不是叫您暖着了么?

      可她更羞于说出这般的话,故只有轻轻一声:“妾省得啦。”

      冯蘅缓过一息,觉着面皮不如先前那般烫了的时候,便又开口辩解道:“是方才丫鬟进来时,带了点凉风,平常只多吃几盏热水,便就不冷了。”

      李豫这方缓下面色,又再含笑同她闲话起来:“你方才说叫人给你念书听,平日都是挑的甚么书?”

      冯蘅即说了几个书名:“……这两日又翻出了《徐霞客游记》,从前自己读来一番感受,叫人念来听,或又能得些趣意。”

      李豫闲情正好,见丫鬟上来奉茶,索性亲自接去,为自个儿与冯蘅各斟上一杯,“孤方才想着你说见字头疼,怕这东西你不喜欢。转头又听你讲这样正经的书名出来……这小玩意儿这会儿给你,也不怕你以后不喜欢。”

      冯蘅正接过茶来,闻言递去一个极疑惑的眼神。

      李豫见状笑了笑,向外叫了声:“周旬,拿着东西进来。”

      周旬是李豫边上的大太监,方才被留在了外边,这会儿听到传唤,忙走了进来。

      李豫等他向行过礼后,便道:“把那玩具给你们太子妃。”

      冯蘅一面接手周旬递来的一只绣囊,一面更是疑惑的出声:“玩具?”

      李豫笑而不答只说叫她自个儿看。

      冯蘅只得收起询问的心思,转而打量起手中的绣囊——是细软棉布为底,上绣的则是三月里草长莺飞的景象,但见用料做工却不是宫内常见的样式。

      她此时愈生了好奇,索性直接拆开了绣囊来看,揪着底往外一倒,划出来的果真是只银玩具。

      长方的框子镂空,长边上的图案一处是山水人物,一处则为山间仙鹿,短边则俱是仙鹤,只一面是穿云飞姿,一面是闲野静态。框子中间竖插几根直柱,略靠上的一处则又一根长棍横摆,将这内框分作上下两排,而棍子上头则串了一粒粒打磨圆润两边微扁的银珠,上排正好两颗,下排则成五数。

      这竟是一只仅有人掌大的银算盘。

      难得的是做工如此精细,连着直柱与横梁上都细细刻了花草纹样。

      李豫瞧着冯蘅面上流露出来的诧异,不由将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笑过几声:“十九妹托孤出宫时,给她带些新鲜玩意儿。那日上街正巧过一家金银首饰店,他家银匠手艺极好,京中好些官宦人家也都光顾他家。”

      冯蘅闻言偏头细想了一会儿:“是……赵家的么?妾从前也有好些首自那儿做来的。”

      李豫点了点头,面上笑意越来越难盖住:“是,他家近来还做了些玩具。给十九妹带的是只可拆的银石榴,你这个……”他视线落到冯蘅手间的银玩具上,“原是给小儿抓周用的。”

      冯蘅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片刻后面上才褪去的红,又浮了上来,这回是连着脖颈都带上了一层绯色,她一时也不知气好笑好,是极无奈地叫了声:“殿下!”

      李豫见她反应更乐几分,口中还道着:“孤见这个给你就正好,你这是高兴的红脸了?”

      冯蘅羞恼难耐的:“殿下!妾……”她一时也有些难说出口,“妾身难道瞧着同那满周的小儿有甚么相似的地方么?”

      李豫正经点头:“你下颔这样圆润,同小儿的确是没差的。”

      冯蘅生来体弱,偏到现在还留着婴儿肥,倘使非是她气质所致,瞧着便比同龄的要小上几岁。这一直是她烦恼的事情,眼下叫李豫点出来,一时不大高兴,随即却又忍不住同人一块儿轻声笑了起来。

      李豫又逗了会儿她:“去岁元宵宴上,孤还见你梳着垂髫分肖髻,明是个小孩儿,偏又一副老成模样。那时还真当你是这样懂事的,一回头却见你腰间的荷包里掉出一只绒花,”李豫唬她,“你自个儿说说,那绒花是甚么样子的?”

      冯蘅叫他这一提便也回想起来,那是家中幼妹做的一只绒花蛐蛐,才做好就巴巴的送来给自己,她敌不过小孩惹人怜爱的模样,便收到了贴身的荷包里头。

      那回弄丢东西,冯蘅心中是好生急过一回,因如何也寻不到,她便又偷摸匀了空来,重做出一个一样的来哄了幼妹。

      冯蘅此时哪儿肯应李豫的话,只半扭开身子,还偏过头去,可须臾后又忍不住向李豫问道:“那东西是叫您捡着了么?”

      李豫板着脸:“甚么东西?”

      冯蘅垂首羞面,耳垂红艳艳地似能滴出血来,她声细若蚊:“那绒花。”

      李豫还是不肯放过她:“甚么绒花。”

      冯蘅闭了闭眼,一鼓作气地道:“那绒花蛐蛐。”

      李豫闻言立时长长地“哦”了一声,他强忍着笑故作正经的,“原来是绒花蛐蛐啊。”

      冯蘅再好脾气的人,也禁不住他这样打趣,加之一些难以言说的小女儿心思,一时也不由急了起来,声音更比平常大上好些:“那是妾的!您,”她顿了顿,清了下嗓子,声又矮了回去,带着些求饶的意思,“您便还给妾罢。”

      李豫悠悠端起茶来,轻抿过几口又再啜饮,偏就不肯理会冯蘅。

      后者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住了便又唤了声:“殿下!”声里是带着些她不自觉的娇嗔。

      李豫这方肯应她一下:“孤捡着了的,那便是孤的了。”

      冯蘅哪里晓得他会如此赖皮,左思右想的好一会儿,原不肯再与他这样纠缠着了,可那绒花蛐蛐到底是她尚在闺中的幼妹所做,旁人虽不知,却也不好就这样放在李豫这儿。

      冯蘅只得道:“那是……妾身边奶嬷嬷做给妾的,如今不大能见得她了,妾想留在身边好做个念想,您若要,妾给您做个新的好不好?”

      李豫试探着问道:“你给孤做个甚么?绒花蝈蝈?”

      冯蘅这回是真的羞恼起来,怎的也不肯再应他了。

      李豫见状晓得不好再逗下去,便自顾自接了一句:“你既想做给孤个绒花蝈蝈,那便绒花蝈蝈罢。等你做好了,再来找孤换原来的那只。”

      冯蘅偏着头,不瞧他,也不搭话,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李豫见状失笑着站起身来:“那便这样定了,孤等你拿着东西来寻孤换。”

      周旬方才来送过东西后便将暗间里其他的丫鬟也俱领了出去,这会儿才得李豫再叫他。

      待周旬将李豫衣衫理正,他便要往外走去,可才行两步,脚下却是一顿,转身对着冯蘅。周旬见状便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在外边等着。

      李豫抬手轻轻掐了把冯蘅腮边软肉,他笑道:“今儿这一晌便很好不是么?你平日里也多这样笑笑。正事要紧,可也别这样辛苦,孤娶你回来,不是叫你做苦力的。明明是十五的小娘子,别这样老成。嗯?”

      冯蘅如何肯会由着他一直掐,早撇开了脸去。

      李豫见她面上不曾被自个儿掐过的地方,也是彤彤样子,分明羞极了。

      他含笑看了会儿,又再丢下一句:“多吃些,别瘦了,这样圆润的才好看。”这方离去。

      冯蘅并不曾像平日那样持着礼节出去相送,更连对李豫的背影都不肯递去一个眼神,却又在半晌过后,嘟囔了一句:“自个儿分明也才长我一岁……把谁当小孩儿呢……”

      可她如此轻声抱怨过后,却又捧着脸,凝目在那只小银算盘上,极羞涩又极甜地在面上漾出一抹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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