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逆雨》慕容芷芃

11、「之二」雨之梦 IV

　　『你真是一个任性，又寂寞的小孩。』

　　??她想忘记一些事，那些让她痛苦难忍的事，只有忘记，她才能忘记寂寞，才能在黑夜里安躺而睡，才能忽视黑暗所带来悲伤。

　　??还有，母亲的离去。

　　??那时留给她的离去背影，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记忆深处，仍旧清晰如昨日那般，伤痕不曾有过缝合的一天。

　　??她清楚记得那一个下雨天，窗外是霏霏降落的雨点，树叶被雨水打得沙沙作响着，经不起雨水猛力敲打的就纷纷飘零落在混着泥浆的污脏地面上。

　　??母亲那天没有作早餐给她吃，就连午饭也没有。一直窝在房间内收拾着东西，好奇的她走进去问她。

　　??“妈妈，你在整理房间吗？为什么要将衣服放在行李箱内？难道说是要出外旅行吗？是和爸爸…还是……”

　　??“你不用多问。宁缨”背着她的母亲只是不耐烦地说出一句话，还加快手上收拾衣服的速度。

　　??为什么不望她一眼？为什么……？

　　??在别人眼里，她就只是不存在的人吗？一个没有必要存在这个世界的人，就连她的母亲也是一样吗？她不曾放在母亲心上。她……明明是母亲的孩子，明明会得到母亲注视，然而，为何却连一眼都不愿投在她的身上？自小到大……都不曾望过她一眼。

　　??她是为什么而存在？

　　??“妈妈……你是要去哪里吗？”隐约间她似乎感觉到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但，她不敢往下想，害怕这种想法会变成真实。但，她还是忍不住发问。

　　??“我要离开这里。”很冷的话，如同窗外雨水落下的声音，一瞬间将心冻结。或许……是母亲的心早已结冰了，而她却不敢相信这事实。

　　??她相信有一天，母亲会回头……回头看她，对她露出温柔的笑颜，会对她伸手温暖的手。一定、一定会有这样的一天……

　　??“离开？”她怎可能相信母亲会离开这个家，离开她？

　　??她无法相信母亲会抛弃自己。

　　??“是的。离开这里。”母亲只是冷冷的重复，然后提起收拾好的行礼箱，也没有多看她一眼，就从她的身侧擦身而过，走出了房间。

　　??留下的，仅是背影。

　　??为什么不看她一眼？为什么？母亲她为什么连一句离别该说的话也没有说，就这样离开她？在她的眼里，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真的是她的女儿吗？又或，仅是像空气般的存在，是可有可无……吗？

　　??她忘了凝伫在母亲房间有多久，自那背影在她瞳里由大到小，逐渐远离，然后消失在视野内，她就一直站着，连半分的距离也没有移开。只有窗外没有停下的雨飘落的声音，成为寂静房间内的惟一伴奏。

　　??那一瞬间，世界只剩下黑色。

　　??她被母亲抛弃了。

　　??她终于明白了，母亲离弃她。因为她是一个不存在于别人眼里的人，一个可随随便便就能弃置的物品，不需要时就可随便丢弃，所以，母亲离开她。

　　??从那天起，她开始害怕黑暗，害怕黑夜的降临，当黑暗袭来时，母亲离去的背影就会昭然浮在她眼前，那无助的孤独感不断再庞大，恍惚要将她吞噬。

　　??也在那时，她常常梦到雨中巷子，在降落雨中，她独自一人在窄长巷里徘徊。

　　??散落的记忆渐渐拼上，她现在终于明白到，她是在哪里？那是……

　　??在梦里。

　　??“你终于想起一切了。”淡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抬眼就看到平静，如若看不见底深潭的黑色眸子。“冥漓……”

　　??“我……真的是在梦里吗？”她不敢相信地向他求证。

　　??“不用我回答，你不是已知道了吗？”语调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平淡得冷漠。“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么害怕寂寞的人。竟然逃避到这里，现实真的这么让你难熬吗？以致于让你跑到这里吗？”

　　??“我……”袁宁缨颤抖的肩膀无法成一语。因为，他说对了。

　　??她就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她害怕面对只有四壁墙的房间，害怕黑漆漆的夜晚，黑暗就像是巨大的漩涡，随时将她卷进深不见底黑暗内。当黑色向她袭来时，总是让她想起母亲离去的背影，让她感到伶仃一人。

　　??于是，她想跑离这黑暗的追赶，想逃离黑暗吞噬，只要离开这黑色暗流，那么她就能忘记孤独和痛苦。

　　??“母亲离开后，一切都变成黑色，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逃离黑色追赶……我想忘记一切，但是母亲的背影总是挥之不去，总是出现在脑内。除了不断的逃跑，我想不出任何能忘记的方法……”

　　??看着颤抖不已，泪水滚滚落下的袁宁缨，冥漓神情没有任何半点变化，语调依旧平淡。“所以，你就逃到梦里。”

　　??“只要作梦，我就能忘记一切，忘记痛苦……只要在梦里，世界不会再是黑暗一片……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想留在这里！我…不要再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不要！呜……”

　　??“你真的这么想留在这里吗？”冥漓黑色的眸隐约浮现一丝光。

　　??“是的。”袁宁缨噙着泪点头。“我要留在这里，只要能忘记痛苦的事……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是这样吗！你真正的想法……”冥漓轻缓地说，唇角微微往上轻扬。须臾，他缓缓又道：“但是……留在这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代价？”袁宁缨微微一怔。

　　??“你愿意付吗？那是很巨大的代价，你能舍弃吗？”

　　??“……”袁宁缨瞬间沉默了，很久，她拳头攥实握紧，落下了她的决定。“我愿意付出代价。只要能留下，什么都愿意。”

　　??“是吗。”一抹鬼魅般蛊惑的笑容渐渐爬上冥漓唇角。

　　??那个代价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