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是一场修行》丘静子

4、第二章 休庭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是幸梓决定离婚以来过得最轻松快乐的两天。
　　她带着叮叮出去玩，在家里给他做好吃的，尽心尽力地做到陪伴他的每一刻都是专注的、用心的。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安顿好了两个孩子睡觉之后，她又收到了刘羽申的短信：“我们的事情，你考虑得怎样？”
　　还没等幸梓回复，他便又接着发了一条长篇信息过来：“我给你的方案，短期内你不会压力那么大，也能同时享受到房子升值的福利（跟你买房的效果一样）。等到了房子要卖的那一天，你拿到钱，想供一套就供一套，照样付得起首付。也许那个时候房子就不那么紧俏了。好好的房子供了五年，货款利息付得差不多了，突然要全部还贷，然后卖掉，再去以目前的利率贷款买一套房子。这是典型的内耗，尽给银行、房产局那些地方交钱去。你脑子要灵活点啊，你就是思维太僵化了，跟我不能看同一个方向，本来不至于闹到这样。”
　　然后话锋一转：“不过没办法，你跟你父母亲在这方面一脉相承的，以为捡了便宜，其实长远看都吃亏！”
　　幸梓看了两遍他的短信，闭上眼睛做了几次深呼吸。她似乎能隐约感觉到他内心有那么一丁点后悔，也许只是后悔离婚关于财产方面的纠葛，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量来抚平这一次又一次的争吵而带来的伤口了。
　　她回想了这些年来他一次次地对她提出离婚，她让步挽留；他再提离婚，她再让步挽留。直到她觉得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她再一次地回想起她月子里在父母家养病，父母出钱出力既照顾她又照顾二宝当当，而他与他父母却一次也没来看望过；还想起了他在她还未完全从月子病里痊愈的时候便再次提出了离婚，她跟他父母提及，他们二老也不闻不问；还想起在商讨离婚之际，他所开出的条件，几乎是让她带着一个刚刚出月嗷嗷待哺的小婴儿净身出户……每当想到这里，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但也在此同时，她就能够马上恢复理智。
　　于是她给他回了短信：“你又回到老路了，你说回到老路就让我去诉讼，所以我只能去诉讼了。我只想说，离婚没有你想象得那么轻松，这是你我都需要承担的后果。”之后，便关机睡觉了。
　　时间过得很快，刘羽申让叮叮在幸梓家住了五天，而他们家在新租的住处也整理得差不多了，于是提出他过来接孩子。
　　起初幸梓还欣喜了一下，觉得他经过这次事件之后进行了自我反省，所以变得体贴和懂得关心人了。而在此之前他都是让她自己送回到他住处的。后来才发现，原来他只是对说服她撤诉还抱有一线希望才变得殷勤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幸梓依依不舍地送着叮叮到楼下，刘羽申迎了上来，简单交谈了几句孩子这几天的情况，便带着叮叮离开了。
　　在离开前，他特地凑过来低声问道：“考虑得怎么样了？”
　　幸梓知道他指的是撤诉一事。
　　她本想拖着他，含糊过去，不料他会一再追问。
　　她想了一下，然后把问题抛给了律师，说：“律师这几天休假，等她上班了我跟她商量一下吧。”
　　刘羽申轻声地应了一声“好”，便带着叮叮走了。
　　幸梓目送着儿子离开，直到他们渐渐走远，离开她的视线，才转身往回走。她顿时觉得心情糟透了，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说话，于是掏出手机，拨通了好友陈辰的电话。
　　陈辰是幸梓的中学同学，两人的友谊要从初一那年开始算起，距今已有二十多年之久了。陈辰看着幸梓从认识刘羽申，到他们走在一起到结婚一路走来，一直都认为他们郞才女貌，让她颇感羡慕。只是万万没想到，最终幸梓还是步她后尘，也走到了离婚这一步——陈辰在孩子5岁的时候与前夫协议离婚，至今已经有6个年头了。从她发现她前夫出轨开始，煎熬了2年，最终还是走到了婚姻的尽头。那段时间是幸梓陪着她走过来的，所以没人能比她更懂得幸梓现在的感受。
　　“他刚刚把叮叮接走了。”幸梓觉得鼻子一酸，感觉自己很想大哭一场。
　　“这次他过来接吗？”陈辰感到挺意外的，“他现在住得远吗？”
　　“挺远的，单程地铁都要一个小时。”幸梓说。
　　“嘿嘿，不错嘛，有变化啊！”陈辰其实一直都不希望他俩离婚，听到刘羽申的改变，她一直还想着哪天或许经历了风雨之后，他们还能破镜重圆，毕竟两个孩子太可怜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幸梓顿了顿，继续说：“他之所以殷勤了，是因为他希望我能撤诉，跟他私下协议离婚。”
　　“那你怎么想？”陈辰试探着问。
　　“不可能的。”幸梓仰起了头，尽量不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从脸颊上滑落下来。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强调，她不想最终让两个人的关系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但另一个声音又在尽力提醒着她要保持理性。她做了一个深呼吸，理性最终打败了感性：“他之前对我这般决绝，完全不念旧情。我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撤诉的，如果撤诉就等于又从主动变成被动，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
　　“是的。我支持你！”陈辰很欣慰她终于认识到这一点。“但你一定要挺住，当当还需要你，你的父母也还需要你。”
　　“嗯，我知道。我会的。”
　　幸梓挂完电话后依然心事重重，与其说她担忧的是刘羽申和她的关系，不如说她担忧的是关系闹僵之后她可能会再度无法见到叮叮。她心里明白，她可能真的争取不到叮叮的抚养权。那么除非最终有法院的判决书，否则她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被他吃得死死的，他说让见就让见，他说不让见就真的连门都没有了。
　　第二天下午，刘羽申又找了个借口发短信来找幸梓：“最后那个单杠你拆走了吗？”
　　“拆了。”幸梓以防他进一步追问，只简单地回复了两个字。
　　“我们的事你考虑得怎样？”刘羽申果然还是为了这件事，他又补充了一句：“叮叮我还是坚持要的。现在上班离住处近，会有更多时间照顾他，陪他。”
　　“嗯，那或者就看法官怎么判吧。”幸梓淡淡地回道。
　　“说实在的，我对你很失望。随你了。”刘羽申其实早有预感，只是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他还想再试一试。
　　但幸梓已经不是以前的幸梓了，她对他已经彻底死心了。
　　幸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感到内心一阵疼痛，眼眶马上涌出了泪水。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她再次回想起他在提出离婚时那决绝的口气和表情，觉得身体涌现出一股气流，使她的血液在全身沸腾。她捧着手机，泪水吧哒吧哒地落到了屏幕上，用颤抖的双手，打下了这段话：“你在我刚生完孩子便提出离婚，你要我一个女人带着你刚刚出生的孩子来补偿你5-8年租金的时候，我对你也同样很失望。”
　　“我说了我们的感情问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最后要离婚的那两次争吵，本来是好好的，是因为你硬要我去跟你父亲道歉！要分开了，我为你着想，但你却不为我和叮叮考虑，我当然不同意卖房子啊！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只想能好聚好散，也答应了你的要求，为孩子们维持一个良好的沟通渠道，以后教养孩子的时候还能互相商量。你如果听了律师的建议一意孤行，你有考虑过会是怎样的结果吗？”刘羽申情绪也开始激动了，他痛恨幸梓把他形容为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他继续写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把钱看得很重的人，结婚以来我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亏待于你们家。甚至在离婚时都是给你我认为最保障你利益的方式。如果你没有房产，我二话不说都会把房子卖掉，或者你补偿房款给我，我把房子留给你。只是当时你有房产的情况下还是要逼我卖房，我气不过而已！”
　　幸梓看完了短信，呆呆地坐在房间。他的那句“好聚好散”，一次再一次地刺痛着她的心。这句话就像刽子手握着的那把大刀一般，一争吵就亮出来，明晃晃地，很刺眼。她觉得他就像极了那个刽子手，拿着这把大刀把她逼到了悬崖边上。为了不要这个家像他说的那样散了，她一再地往悬崖边上退，直到退无可退。她没有办法接受他的说辞，他曾经言语对她处处的威胁和控制，他提的方案没有一个不是对他自己更有利的，他现在却还反咬一口说是她一意孤行。她觉得她的心已经沉到了脚底，他是真的不爱她。她想。
　　“我知道你不爱我，勉强在一起大家都不幸福。我在刚生完孩子就答应你的离婚要求，你知不知道我每跟你说一句话我的心都在滴血？？我那天看见你把我们的那一盒花留在那里，看见你把我的照片一张张摘下来退还给我，看见你把我们的结婚照清理到垃圾桶是什么心情吗？？当然，现在说这些太没必要了。你对我太绝情了！你对当当也太绝情了！连我的律师在法庭上都跟我感慨你是她从业以来见过的最冷漠的当事人！我只能指望法律来保障我的权益了。你庭后主动跟我缓和关系，你的目的人尽皆知。今天就算给你再多钱你也只当数字填到股海里去，也完全无法提高叮叮的生活质量。所以我必须要保障好自己，才能在你哪天支撑不住的时候，保证两个孩子的正常生活！我跟你虽然价值观不同，我虽然妻子的角色也没有做得那么尽善尽美，但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两个孩子的人！！”
　　“跟你这种认知不同的人真的难以沟通，我就等着几十年后你再回头看这段感情，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法庭见吧！”刘羽申看完短信气得满脸通红，她总是这样擅长扮演弱者，把那个千古罪人的名头强扣在他的头上！再跟她理论下去，他甚至都会认为自己是个天理难容的混蛋！“简直是不可理喻！”他愤愤不平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也更加验证了他选择离婚绝对是正确的！
　　这一晚幸梓又失眠了。她觉得心在绞痛，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泪水不断地沿着她的眼角滑落在枕头，打湿了一大片。她一直回想着他下午说的话，想着他们的过去，想着他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来跟他争辩这些了。不管争输了还是争赢了，她的家终究还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