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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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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梁一晨自己开车来接陈灼。陈灼背了双肩背包,休闲打扮,看见梁一晨的车开过来,跑上去。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她吸引他,让他觉得伤心悦目。
陈灼上车,两个人只是互相说“早”。梁一晨的眼睛在她身上留恋一阵,陈灼也知道他在看她,但只是坐着,微微低下头。
到了专属病房区,静静地没有人。梁一晨从包里拿出书和杂志交给陈灼,说:“我进去例行检查,你坐在这里等我。”
陈灼只好听他的,接过东西,手却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一下,说:“那我等你。”
一瞬间,这样小小的动作,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他眉眼都舒展开来。
陈灼看着他进去,关上门。于是坐在沙发上,拿起书,发现竟然是几本连环画和时尚杂志,怕是他特意为她准备的。说实话,她还真是看不进去全是文字的东西。以前最喜欢翻廖剑的速写簿。她考上大学的时候,父母的同事朋友都有送礼金,独有他送了厚厚一本速写,全是她,从小到大。他递给她,甚至还是犹豫着,手都仿佛是在发抖。她刚翻开一页,他立刻逃也似的走了,走的那样急,一下子撞在茶几的一角,却一刻不停地大步走出去。
梁一晨出来的时候,看见陈灼非常投入地在看连环画,嘴角噙一丝微笑。看见他出来,立刻站起来。他脸色比先前苍白几分。她连忙拉住他的手,问:“很难受?”他轻轻摇头:“这还没开始呢。”
是她第一次来看他的那个病房。护士已经在里面准备好。他先让她在一旁坐好,才上了床,半躺着。护士熟练地找到血管,扎上针,调好速度,示意陈灼呼叫铃的按钮,出去了。
陈灼不敢随意乱动,直挺挺坐在那里。只听梁一晨笑出来说:“挨扎的是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她才呼出一口气,松弛下来,把背包打开,问:“你能喝水吗?”他点头,陈灼拿出一瓶矿区水,打开瓶盖,立刻传出蜜糖的味道,递给他:“蜂蜜水,我平时喝的。”
梁一晨接过来,喝了几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一丝微笑有些不同寻常,陈灼觉察到,问:“怎么了?”他但笑不语,忽而问:“没什么,你不渴吗?”
“唔”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喝了口水,然后他笑得更明显了。陈灼才意识到这瓶水是他刚刚用过的,有些脸红说:“我本来另有一瓶的。”
然后她又继续拿出一碗桑椹,问:“吃东西呢?”
“你喂我就可以。”他的语气十分无赖,像小孩子一样。
她张张嘴,却没有说出拒绝的话。真的靠近了,一个个送到他嘴里,他慢慢吃着,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柔如水。这是她昨晚在超市里买的,洗好了,放在冰箱里。自己尝过,并不是很甜。不比家里的,都是熟得紫黑色,采摘下来,甜而多汁。
他吃了小半碗,说:“你自己吃吧。”她答应着,却看到他嘴角沾着紫色的汁液,于是抽了张纸巾去给他擦,他却拉着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用牙齿轻轻地咬。十指连心,陈灼只觉得心尖上又酥又痒,又怕伤了他,不敢挣扎。只得小声说:“快放开。”
看着她手足无措,满脸通红,他便放开了,把她的手放在被上,映着雪白的被单,拿过桑椹的手指尖染上紫色,淡淡的;外面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落在她一侧的头发上,映出一道浅金色的晕圈。
她低着头,一点点把剩下的桑椹吃光了。他一直没有动,两人都没说话。当她觉得脸颊不那么烫了,才抬起头看看他,却发现梁一晨仿佛是强忍着痛苦,一头冷汗,嘴唇完全没有血色,和脸色一样灰白,赶忙问:“怎么回事,我叫护士。”就要去按铃,却被他拦住,无力地说:“是注射这药的正常反应,没事儿。”
她帮他轻轻擦去额头的冷汗,只听他说:“帮我躺下吧。”
陈灼帮他把床缓缓放低,又给他盖好被子,问:“喝点水吗?”
他只是眨一下眼睛,于是她喂他喝了点水,只听他说:“你自己看书吧,看电视也行,有很多电影台和音乐台。”
陈灼听着,都快哭出来了,用手给他拭去汗,说:“别管我了,记得不舒服要告诉我。”
他试图微笑一下,说:“我包里还有给你的零食。”
终于一颗泪从右眼角滑落,她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吻。
梁一晨轻轻睡过去,陈灼看着他,想起上大二时,廖剑一个电话打过来,语气不同寻常,只让她速回。竟然那么突然,她一夜之间与父母天人相隔。学校领导主持一切,她在葬礼上,看着他们放大的黑白照片仍然觉得一切像假的。从医院苏醒过来,就看见廖剑像这样坐在她创边,那一刻她以为这世上她只有他了,可是他却告诉她她的世界是歌唱。
点滴快打完了,她低下头找呼叫铃,却发现他已经醒了。看着她的眼神竟有几分冷,她怀疑是她感觉错了,只是问:“感觉怎么样?”
他脸色已经好转,淡淡说:“叫护士吧。”
护士进来处理好,又出去了。给他时间休息整理。梁一晨要下床,陈灼立刻伸出手去扶他,他却没有接住,自顾自双手撑住床,下来了。似不经意看陈灼一眼,问:“刚刚想什么呢?”
陈灼发觉他的情绪不对,但是弯曲不明所以,只好随便应付一句:“以前的事。”
梁一晨没什么反应,慢慢走近洗手间。陈灼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莫名其妙,只当是因为身上难受的关系。可是他从前生病的时候,见她也是和颜悦色。
他从洗手间出来,却是在最近的一组沙发上坐下,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有。
护士又敲门进来,换了新的药水,见梁一晨不言语也不动,只好把点滴架子拉过来,重新给他扎上针。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的时候,气氛有些尴尬。陈灼只好拿起杂志翻看,上面有今年秋季流行服饰,怎么看那颜色和造型,都不像真人可以穿出去走在大街上的。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翻书的声音。
突然陈灼听见梁一晨说:“对不起。”她才抬起头,房间很大,他离得有些远,有逆光,陈灼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得问了句:“什么?”
“对不起,我发脾气了。”语气很无奈。
她听了,放下手中杂志,走过去,在他身边挨着坐下,握住他没打点滴的手,看着他问:“是不是太难受了,或者我有什么做错了?”如果说廖剑曾让她动过少女的所有心事,此时此刻梁一晨则触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
梁一晨的目光严肃地在她脸上搜索,隔了好一会儿,才清晰地说:“我不希望你所做的,是出于同情或感激。”
他的出身本可以让他自由自在,可是身体却让他不得不忍受诸多限制。比如他不能打篮球,不能背上相机随意游荡,即使拿了奖学金也没有出国念书。于是他把所有的骄傲都加诸在对感情的要求上,他不能忍受一丝半点的杂质。所以从头至尾,他对陈灼从来没有一丝勉强,虽然算是他主动追求,也完全不肯紧逼,每次进展倒都是陈灼提出或者行动。
刚刚因为身上难受,未免生出脾气,终是忍不住问出口,可是下一秒他又那样后悔害怕,害怕陈灼会以沉默表示默认,或是以她的脾气干脆承认,听凭处置。
陈灼虽然话不多,骨子里却毫无江南女子的温婉,性格直来直去。
她对梁一晨的话好像有一丝迷惑,反问他:“你说我是吗?”他更加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
陈灼接着说下去:“就算你有病,也不是绝症,再看这治疗条件,我有什么资格同情你呢?说道感激,我当然感激你,即使你本来存了私心,可是你对我的好,为我做的一切,除了父母,我再没有遇到过了。可是即使感激一个人,也不必这样,我倒不如说是被你感动了。”她无畏地看着他:“你要是仍不甘心,我也没办法。”说完,就咬着嘴唇,看像别处。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梁一晨攥得更紧了。她抬头瞪他一眼,却发现他脸色虽然苍白,却一脸春风,只是说:“我有些累了。”
陈灼想一想说:“那回床上吧。”
于是梁一晨扶着点滴架,陈灼扶着他慢慢走回床边。陈灼帮他躺上去,梁一晨趁机在她嘴上轻轻啄一下。陈灼故意冷冷说:“希望你不是因为同情我。”他听了笑出声来。
陈灼又喂他喝了一点水,然后从包里拿出香蕉,剥好递给他。梁一晨想起她早上一副出去郊游的样子,不禁莞尔。陈灼看着他心情已经完全转好,也松了一口气。喜欢一个人就是把自己置于一个被对方一句话一个眼神立判生死的境地,她悲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