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思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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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寂静无比，只有榻上刚出生未几的婴儿睡梦香甜的轻轻呼吸声，他并不知道，就在方才，他的娘亲已不见了。
“呵、呵~！”润玉寂寥又带着些悲戚地低笑两声，颤抖着伏到了沉睡婴儿身上，撑在锦被上的手攥紧成拳，而他的长发自背后滑落时，青丝缝隙间似乎看到锦被上晕染出几点湿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直起身，面上除了眼尾发红，再看不到一丝情绪。
润玉这才仔细去看掩在锦被中的孩子，见他沉睡的小脸稚嫩可爱，小巧的五官精致出奇，长而浓密的睫毛覆在眼上，观之可怜可爱。
“对不起，父帝无能，没能留住你的娘亲。”润玉倾身将他抱起，脸颊贴着孩子柔嫩的小脸蛋，愧疚地低语道。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攥得歪七扭八，绵绵密密的痛和悲伤，明明……明明他最开始就是存着不坦诚的心思诓她来天界的，亦为了留下自己的血脉而欺她懵懂的，如今他有了孩儿，不是该得偿所愿了吗？
却为何会这般难受，为何心里会这般疼呢？
云裳如闯入他眼前那般猝不及防地离开，未曾与他纠缠、未曾与他争抢孩儿、亦毫不眷恋天后之名，他不是该满意的吗？
却为何……还会不甘不忿，在他已然心境通明的如今，竟还会怨天道不公呢？
润玉抱着孩子，眼底终究浮上了水光。
是啊，天道何其不公，让他惨遭命运捉弄，幼年坎坷艰难，成年历经情劫被伤得遍体鳞伤，好不容易他顿悟了、放下了，又遇到了云裳，偏偏遇到了她又根本留不住她。
榻上一张轻飘飘的纸飞落，这才入了自问自疑的润玉眼中。
他放下孩子，弯腰捡起了那张纸，入目的字迹正是云裳所留。
吾乃混沌青莲一缕灵，无形无相、误入此界，得此方天道一段因果，遂还你一段因果，今缘分已尽，自当归去。
润玉手一颤，那纸便悠然飘落。
因为欠了天道一段因果，所以就给他一个继承人还上这段因果吗？
润玉鼻尖一酸，目光转向榻上的孩子，有了孩子，便与他因果两清了，是吗？所以，她走得毫不留恋、并无不舍。
可是……可是什么呢？可是最初只想要孩子的他，现在想要更多了是吗？
直到此时，亲眼见到云裳猝不及防地消失，而他用尽全力也未能留住她，润玉方才迟钝地发现，或许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对云裳除了恩义别无他想。
润玉禁闭殿内一夜，第二日一早终于抱着孩子踏出了殿门。
“派人准备小殿下所需的一应事物送到璇玑宫来。”他向门后候着的邝露吩咐道，语罢低头看向怀中睡醒了抻胳膊抻腿的小家伙，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一派清澈，这般娇软纯真的婴儿，让他不由得柔软了眸光，“这孩子……就叫思归吧！”
陌上花开芳满园，伊人远去何时归？稚子思归，稚子思归，可归否？
润玉抬眼看向庭院里挤在小径周围争奇斗艳的百花，心怀渺茫期盼的同时，又不禁自问：裳儿，你还会回来吗？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然而，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而他现在……也求不起答案。
这日后，六界皆知天帝喜得麟儿，这位出生之际就震撼了六界一把的天界大殿下真身为远古混沌玄龙，就连上清天都被惊动了，特意在天帝为大殿下举行满月礼时前来观礼。
天帝真身为白龙，这是众人皆知之事，如今他的皇儿居然血脉返祖至此，未尝不让人好奇大殿下生母的身份，可惜……自大殿下出生后，再无人听闻过他的生母---天后娘娘的消息，甚至于大殿下自己都是由天帝亲自带大的，日常起居照料从不假他人之手，连上朝都抱在膝头。
于是，润玉唯一的子嗣，天界大殿下思归就这么渐渐长大了。
几十年后，前魔尊旭凤与天界水神锦觅婚后生下一子---棠樾，真身为白鹭。
又五百年过去，思归已然长成少年模样，大抵是他血脉太强悍之故，生长期长了些，如今看外表竟是比棠樾都显小些。
润玉仍居天帝之位，且早在百年前开始教导思归处理政事。
这日思归从凡间回来，径直去了璇玑宫七政殿，一路所见的天兵天将和仙侍，皆恭敬行礼口称“太子殿下”。
外貌看来不过凡间十三四岁少年的思归，身着简单的淡青色衣袍，那张脸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之他的父帝和叔父更为出众俊美，当然，以他现在的少年模样，轮廓仍是有些稚嫩柔和，没有成人那般分明硬朗。
“太子殿下。”璇玑宫的仙侍见到他忙行礼道。
“退下吧！”思归摆摆手让他们退下，这才踏入七政殿。
殿中并无仙侍侍奉，唯一的主人润玉负手站在窗边，那里挂着一幅画像，画中女子脚踩一朵青光湛湛的莲花，笑容明媚而纯真地看来，美得超越凡俗，比棠樾的娘亲、他的小婶婶都美上数倍。
“爹爹。”思归抿了抿唇，上前行礼唤道。
“回来了？”润玉转身看来，唇边含着一丝浅笑，眸光温暖而慈爱。
“爹爹，您去找娘亲吧！”思归忽地道。
润玉一怔，继而走近摸了摸他的头，轻叹道：“再等等吧。”
思归偏头躲开他的手，抬眼执拗道，“我知道您是担心我，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保护自己，我知道您很想娘，难道您不想早点见到她吗？”
润玉收回手，唇边的笑意淡去，眼露黯然和忐忑：“你还是个孩子呐，再等等吧！”
父子俩的对话不欢而散，且之后几千年都未再提及。
又是四千多年过去，天界的太子已是身经百战的新一任战神，其储君之位稳若磐石，他的父帝润玉从不打压太子及其一系仙人，甚至时时处处欣慰于他的成长和强势。
深夜，屏退左右的润玉，一人独坐云裳居住过的宫殿之中，环顾着这个她住过的地方，只是时隔五千年之久，这里早已寻不到半点她的气息和痕迹。
“裳儿，思归已然长成，我终是能放心来寻你了！”润玉走到桌边坐下，拂手变出一套文房四宝，提笔蘸墨写了一道禅位诏书。
写诏书的同时，他不由得想到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
叔父被云裳化作真身扔到了凡间，凡人愚钝皆以为他是寻常狐狸，多想猎杀他谋利；彦佑被云裳化作真身扔到了四海边缘，那里的水族以为他是寻常小蛇，每常欺压嫌弃。
他们被他派去的人找到时，已遭遇了很多不平之事，被猎杀、被追逐、被欺负、被嫌恶……足有百多年，甚至到现在他们也还保持着真身模样，无法化为人形。
至于旭凤和锦觅，两人在锦觅复生醒来没几年便结为夫妻，隐居在凡间的罗耶山上，甚至育有棠樾一子。
可是……就在两千多年前，先是旭凤骤然寒性入体，至火的元灵中缠绕着寒气，无论如何都炼化不去，就连他出手亦无法拔除；未几年，锦觅又出事了，她火性灼身，至寒的元灵中绕着火气，亦同样难以祛除。
两人元灵受到完全相悖的属性侵蚀，天上地下寻尽了无数办法和天材地宝，就连上清天都求过，仍是无法可解，至而今两人已承受了两千多年这时时发作的水火煎熬。
润玉最开始也不解他们会如此的原因，可是渐渐地，他想到云裳说过的话，就有些懂了。
这大抵就是她说过的……欠了的，总归是要还回去的吧！
因思归时而下界看望棠樾，是以对他们的现状润玉亦有耳闻，早在百年前，旭凤和锦觅的元灵开始被那相悖的寒气、火气渐渐侵蚀，损耗殆尽不过是时日问题，如今看来他们的寿命应是没有寻常仙人那么长了。
还有花界，五千年过去仍没有什么长进，除了锦觅，再无一个修炼成上仙的精灵，甚至二十四芳主已有近半陆续陨落，新补上的花仙都是自凡间辛苦修炼飞升来的。
身为天帝的润玉，本就离天道更近，他隐约能感到，五千年来天道法则似乎越来越严密了，对上神和仙人的约束也越来越严格了。
他想到旭凤和锦觅，喟叹一声：“果然，焉知……是缘还是劫呢？”
第二日一早，润玉在九霄云殿宣读了禅位诏书，众仙吃惊之余亦再三挽留，可润玉心意已决，加之太子思归这些年确实深得人心，是以，禅位之事最终还是定了。
顺利地新旧交替后，继任天帝之位的思归，陪着润玉到了上清天的一处禁地龙池，这是唯有天帝龙族一脉才能涉足之地。
仙气化雾涌动的龙池边，父子俩皆负手而立，身姿气度一个比一个出众。
润玉周身仙光一闪，化作真身白龙飞到龙池中盘曲起身体，张嘴吐出了这些年始终温养于元灵处的那簇青光，将之守护在中间。
“爹爹，你放心去吧，孩儿……静候爹娘归来！”
白龙大大的眼睛露出欣慰和不舍，终是水光浮动地将头搁在叠起来的龙尾上，面向中间那簇青光闭上了眼睛。
思归等着润玉的元神气息消失，这才割破手掌以自己的血为引在龙池上方设下了结界，以他如今天帝之身，真身又是混沌玄龙，以血布下的结界，除了他本人，再无人能破。
做好这些，他又在龙池边站了片刻，方转身离开。
————香蜜世界 （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15章 思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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