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25、原由难解（一）

　　娜娜老师，第一次是从视频里见到她，只有觉着她高傲又干练。后来第一周结束新人排名公布时，作为倒数第二的我正自我责备的当尔，她及时发了消息过来，是，“排名后不要担心，是因为第一周我给安排得任务少了。”收到关心的一刻的失落感的确减轻了不少。尽管我到底也不很清楚这一周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全在于娜娜老师安排的任务少，而是自己不足够用心观察并承担。她在我心里的形象开始变得亲切起来。第二周她带着我们三个实习生去吃晚餐，在长沙一家比较正宗的烤肉店，味道很不错，说我们初来乍到，一定要虚心去做好很多基础工作。我记得那顿饭500块，她点了一小圆桌的菜，够我们小半个月的工资了。我一直想着，等我们发工资了也请娜娜老师吃好吃的。
　　周六不懂打卡事宜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问娜娜老师。后来也经常去听她的课，观察她的教学方式，娜娜老师很注重对学生文学素养的培育，很注重情怀、感知、感受这些方面。我以前不理解她为什么不停地拼搏，直到看到有如此多学生尊敬她爱戴她的时候，我似乎渐渐地明白了些什么。随后我被调去了小学部，所有的接触就逐渐少了。我们各自忙着各自部门的事情，只有加班的时候我总能看到她劳累之际趴在桌子上养神却又不会立即睡过去的一两分钟，看到她虽带着妆也略显苍白的面庞。那时候我忽然有些心疼，她26了，也一直没有找个男朋友，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工作奉献给了学生。我一开始甚至觉得不值但是，能够找到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并且足够自由有什么不好呢？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是最正确最理性的做法，工资的高低从来都是事出有因而绝不是莫名其妙。

　　当然在后来的工作中也会遇到很多难解之惑，时间分散又专一工作的话没有足够的空闲组织语言，说不清道不明的困惑我也不好拿去打扰娜娜老师，于是在短期休假的时候写下了这两封信。

　　致娜娜老师：
　　娜娜老师周末快乐。尽管在工作日我们能常常见到，但自从我被调到小学部，便也没有能够有时间思考些关于感谢的话语了。作为我一开始的导师，我能够想到的所有词汇，只有一个——倾佩。对，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能给予工作的那般令人倾佩。
　　而后，我也需要这样做并且真的这样做了。
　　自上周开始我便有意识地去根据每日的任务量制定时间安排了。和以前比起来的确更有条理了很多，做起事来也更得心应手，而在另一方面，被评价方面，则适得其反。我就此进行了反思。一是上周没有很注重时效性，把任务自然而然地拖到了加班时间；二是思维单一，一心只想着我要找符合符合该年龄阶段学生心理的文章，在找文章过程中时间成本过高；三是没有为新导师考虑，觉得我花了很多时间做了我找的就是很好的，而没有留出选择、改善的余地。
　　但是也在进步，学习了议论文微作文的批改方法并打卡指导，继续打卡《唐诗素描》并且思考措辞，改了一个班的大作文（这里是我批改方式存在偏差吗？），做助教工作，在课堂应对、课堂反馈、课后反馈方面都上手了很多。周六准备了很久的教案，周天在给导师呈现前自己讲了三遍课，尽管在最后小组呈现的时候表现平平，内心里依旧是充实的。
　　有的时候，觉得挺委屈，因为自己花很多功夫做了很多事情，却没有能够得到肯定。只是因为上一周我所完成的事情的多少和我少的可怜的分数不足以成正比，和有三天回校答辩假期的同事一样的分数。我同时也告诉自己，分数固然不那么重要，专心做事情就好，但是我只是想和你聊一聊。想知道你对我的看法和给我的建议。
　　2019.06.03

　　致娜娜老师：
　　我刚刚来公司的时候啊，心高气傲不服人，但娜娜老师没有因此而计较不给我辅导，而是尽心尽力指出我所存在的不足。
　　刚过来小学部的时候，这边谈话说，“是因为我之前很差，无法得到应有的信任才会有此调整。”那时候开始我也决心要认真做事，只要想做得好就一定能做得好。后来开会强调的自主学习问题、态度与能力的关系问题、对待教案的认真程度问题，每一点都涉及我本身，或是我所存在的不足或是我所做出的贡献。我因此知道自己所写的工作总结其实是得到关注、肯定或者指正的。这就是“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
　　上周三开始我就有想过寻求帮助，我开始把时间以及任务规划，不仅能够在下班之前完成今日的教研任务，并且能够主动请求分担更多的任务。三年级的每日一练核对以及五年级的每日一练打印都在计划之前。周五本休假，而我当天有应下唐涛所调的临时助教工作，从早晨八点半醒来到晚上十一点半，赶车、助教、四个班打卡、两个班作业反馈，晚饭也没能抽出空来吃，终于在睡觉之前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仅仅就上周情况来说，我不比谁做得少，却任然排名靠后。我忽然开始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方向错了吗？
　　当然，因为周三晚上我莫名稍微虚晃了时间而没有加班，这一点视为不足。在一周开始的第一天能给自己多一点的任务有助于减轻一整周的工作压力。2019.06.12

　　这两封信一直在我手里，直到实习期的最后一周我才发给了娜娜老师。她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有“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吧。”“好啊。”我真是太开心了！许是工作事务繁重只能抽出午饭的时间来说些什么吧。去餐厅路上我们碰到了春哥，他和我们打了声招呼，一边走一边来回甩着手，看起来很轻松心情也不错。娜娜老师也甩甩手，笑一笑，春哥也笑一笑，“请你徒弟吃饭啊？”“嗯顺便谈谈心。”“小炒黄牛肉就不错！娜娜有钱你可要放开了吃，别拘束。”我也看着春哥笑了笑。总是感觉怪怪的，感觉今天他俩儿看起来都轻松得很，一种不同寻常的轻松。
　　我们没有去吃小炒黄牛肉。娜娜老师问我想吃什么，我觉得随便吃点一二十元的午餐就好了，但一路上她似乎没有停在评价午餐餐厅的意思，反而介绍了一些听起来比较贵的餐厅。我不太好意思进去于是一直没有点头，我们在小吃街走了一圈儿，直到有人给了我一张传单。第一眼注意到上面有我喜欢的沙拉，于是我提议去这家。进门后发现是一家高档日料店，拿着菜单看了又看，我只点了蔬菜沙拉。娜娜老师说，“再点一个，蔬菜不能当饭吃。”我指了指九元的海草，她说，“日料分量都很少，我们再点一些。”看我面露难色她很熟练地点了厚切三文鱼刺身、鱼子酱寿司以及一份炒饭。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接触日料，炒饭味道很不错我们吃得很慢，像是第一次认识似的。她问，“吃得惯吗？”我说，“三文鱼的味道很像橙子，其他的都很好吃。”于是我就没有在动三文鱼了。她说，“是这家的三文鱼切得比较厚，不远处有一家专做三文鱼的店，切成薄片味道会好一点儿会吃得惯一点。”说着她给我夹了一块寿司，“这家寿司味道很好。”确实，和我平常吃过的都不同。
　　整顿饭娜娜老师都吃得很谨慎，我便也有些拘谨起来。她讲了她至今为止的教师生涯，她说，“她刚来公司也是只想着玩，于是荒废了一整年的时光。”她说，“她也想过做学校的老师，虽然面试门槛高但是相对来说工作轻松一些，拿普通的工资过普通的日子，在空闲时间读一读书就很好了。但是一旦选择开始了一份事业，三年以后的话，时间越久责任越大，就不会想要轻易改变些什么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神色忧伤，甚至我感受到了一些深重的无奈。她说，“现在的我一周七天无休，心里总是惦记着学生、作业，不敢休息，职位越高责任越大。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年纪小。”我没有想过，原本以为她会在休息日给自己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的。她说，“你有职业规划吗？”我说，“当一个老师啊。空余时间看看书写写作。但是我没有做好很多事。”她说，“新人都会遇到很多困难会做不好事情，大家也和你一样的，既然通过了层层面试选拔自身就是很优秀的，所以不要怀疑自己。好好工作。”
　　她早早去前台付了饭钱，我追过去的时候从她身后看到手机屏幕显示150元。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午饭就这么结束了，到公司后发现春哥给我们买了香槟玫瑰，整个办公室都充溢着鲜花的香味，感觉心情愉悦。

　　细改优秀作文的时候我十分惊异于现在初中生的写作水平，他们的感知能力、模仿能力以及记忆能力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勤奋程度也不输我们当年。而这里的老师，在文学领域探索少则四五年多则七八年，功底扎实幽默风趣，历史典故信手拈来，课堂笑点源源不断，他们依旧研究真题紧靠教育体制不断跟新教育内容，精彩纷呈硕果累累的背后是从早到晚几乎不休的教学选文、一改一审二改二审三改三审甚至五甚至六，教案写作、课件制作、反复讲课、意见指导、以及最终的面对学生讲课即成果展现。课下需要进行课下指导、完成阅读指导以及音视频制作等后续工作，儿时的我一向羡慕的教师工作，不仅仅在于讲台上的神气以及打对勾的霸气，更多的是知无不言背后的夜以继日的劳动，冰山一角以下不被注意的支撑。
　　而我呢，不应该在对教育领域的历史以及现状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就提出一些幼稚而不可实行的意见来，自己的读书太少想法太多不仅拉低了自己的工作效率还会扰乱同事的思维现状。还有呢，不应该一开始就公然逃避任务抱有侥幸心态并且理所应当的告诉导师我完不成。初来工作，心里想的很多，公司人事都组织我们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将来要不要一直从事这份工作，有工资了之后我还有没有时间去想去的城市旅游，一年一次年假并且公司离家很远，我该是很少有机会回家看看了。所以总会格外想家，总是告诉自己工作不应该是生活的全部至少我的小说还没有来得及发表，我希望能够有稍微一些的空余时间。我的时间被分割开来，虽然一直在工作工作效率却低得惊人，尽管努力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但总是容易因为复制粘贴的小事而变得不快乐。我想我还没有做好成为一个有担当的成年人的准备，于是显而易见我想我搞砸了很多事，包括这份让我第一次大着胆子迈出校园的工作，我还想过很多次未来的工作。

　　我说我在本周的周五分明一身轻松，担心了这么久终于有了最终宣判。是宣判吧，不算得谈话，不算得。人事叫我进小屋子，她说，“你已经知道结果了吧，就这两个月的平均排名来说你排最后。”也不算得不中听。
　　而后我很开心地吃着午饭，“这是和本届新人的最后一餐了啊，难得人这么齐。”
　　“你不要在这里猜测了，不是还没有定数的？下午才宣布通过实习考核可正式签约的名单。”
　　“我没有猜测。”
　　“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还说没有。”
　　“我已经知道结果了，现在倒是一点儿都不难过。我打算，去把我的小说都修改、发表了。”
　　“可是我很难过。”无来由的，坐在我身边的超男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没事，只不过两个月以前一无所有，现在依旧一无所有而已啊，其实没有失去什么。希望你们都越来越好哦。”她谈了一整个午饭时间的小说以及情怀，然后在饭后出门不远处，转身走过来给了我一个拥抱，“去追求你的理想吧。”
　　我愣在原地，那时候忽然就有点想哭。
　　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倒不觉得，开怀畅谈，大概地做出了今后的规划。回来一个人的时候，拿在手中的笔却怎么也拿不稳，想要盖回笔盖再三尝试也盖不回去，滑落、捡起，滑落、捡起，滑落……眼前习题册上的字迹变得模糊起来，笔盖始终没有盖回去。我才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是因为盖不好笔盖，我才会想哭吧。我立马擦掉眼泪，不，这一件小事我可以做好，我很坚强的。
　　你说，有那种可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吗？可以永远都不用担心终有一别。只是至今为止，在我的生命里，还未出现。
　　孔晴晴也好久没给我发消息了，一拿起手机就能在显示页面看到的那种。2019.06.14

　　我们一起面临毕业，一起面对对未知知的恐慌，一起第一次从小小的校园走入一个巨大的城市。如今，有人留下，有人却要说再见。
　　她们还是一如既往地上班，而我，今天去找了工作。在一家做直播的传媒公司，学历参差不齐。我想有室外的拍摄，不想一直局限在一个小范围之内。“我真想和你们一直住在一起。”
　　“别说了，我这几天都一直没动力。三个班的作文积压着没改了。”晓涵坐在我的床头，穿着印花的裙子，看起来蔫蔫的，带着一种莫名的悲伤。
　　“没事的，快去改作文吧，工作要紧。你看，我都不难受。”我笑得跟个没事人似的，一定像极了盛放的红玫瑰。
　　“可是我心里难受得紧，我真的不想你走。”我看着愣愣坐着面容憔悴的她，奔波劳累了一整天，我们的拼命三娘，能加班打卡点评直至天亮的女汉子，现在神色悲伤。
　　“这对我来说，是历练，是一次成长，是好事情啊。”我就拉着她起来，边推她客厅办公桌旁边说，“所以不要担心啦！快点做晚今天的工作，早点休息，明天要继续加油哦! 年薪八万在向你招手，Fighting！”

　　我回到卧室，捧起昔日里我最爱的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躺在床上，望着这可爱的熟悉的小屋，原来对于我来说太过华丽又无比陌生的小屋，现在倒有一些熟悉和温馨。
　　终于一切都沉寂了。
　　我觉得自己要无处可去了。
　　我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有可以牵挂的人。如果以前决定留下来，也是因为有他，因为可以见到，他？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啊？只剩下他的联系方式，又有何用
　　只是从来没有比今天更想回家。

　　依旧是我，先打开了孔晴晴的聊天界面，我说，“别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我都说，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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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第一回完结，要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