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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暗火(六) ...

  •   这股感情怎么又是涌上来,就在我的胸口翻腾,翻腾——我胸口有一种十分强烈的空虚感,我想和柏予豪说说话——只有如此才能填满。

      我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啊,又往坑里跳!

      追剧。

      可剧里一个逃兵说,“你就当我是条狗。”

      柏予豪不是也道歉了?

      我对他的感情只是被压制了,不是停止了,不是没有了,只是被压制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从不知哪个隐蔽的角落里出来,翻腾涌动,搅得人心里痒痒的。有个声音就想说——过去,过去有何重要呢?

      为何不开心呢?简单点,大方地爱吧,哪怕有一天我们果真会彻底失联。你今天爱我,我就陪你今天,你明天爱我,我就陪你到明天。多坦荡,何必纠结?为何纠结?不要为别人的错误陷入无边的痛苦。该快乐的人,是那个始终如一的人。能够心安理得拥有快乐的人,也应该是那个始终如一的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子衿》回环往复,一唱三叹,“闭上眼睛全是你,日日夜夜思念你。”2021.11.09

      是庸人自扰。

      为什么要怨安琪儿?怨任何人?怨自己罢了。

      我梦见我跟孔敷欣做同桌了,我很愿意和他做同桌,他似乎没有什么更多的想法,除了我会要求他桌子一人一半,不能逾越之外。换开的时候我也乐意跟别人坐,他跟别人坐时就几乎占满大半个桌子。可一切都很平静,很自然,没有大波折。我心里早也已经原谅他了不是么?我希望我能和他说些什么,让彼此冰释前嫌的话。可从心中有嫌到这平静开始,我花了七年的时间,去想明白。我和他说话,我骂他,甚至不理他,他还是删掉我,再把我加回来,他还是仿若无事地问我,“怎么了?有什么话你说。”我无话可说,我说一切不好听的话,我不说话。我阅了无数书籍想明白的事孔敷欣似乎从未想过,我都仅仅是在惩罚我自己,因为他而陷在痛苦里的自己。我在梦里原谅他了,数次,其实是在潜意识里,其实,是我原谅了那个执意的自己——我和自己和解了。

      我在梦里原谅了他,在现实里,我对他从未有过客气的谈话。

      我又对柏宇豪何故如此?我也无需对自己如此。他想冰释前嫌,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至少他表达了自己的歉意,而我们之间绝不至于此。

      我也已经原谅他了,不是么?不是随随便便,而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我在慎重考虑。
      考虑什么?
      考虑我为什么要把你加回来。
      我永远都不想失去你。我没有说过吗?那我再说一遍:我永远都不想失去你。

      每天发个消息,是可以如此的。但每次发消息瞬间,我都开始觉得尴尬——为何要每天发消息?那么,不发消息要多久联系一次?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为什么要管他?应该不在乎也不管的,如此便不会尴尬;也不要有任何期待,如此便不会失望。

      连着两天给他发消息他都睡着了,可怎么办?我忙完也就快十二点了,甚至因为他回来我精神大好,我想我可以再多工作个两小时。每天都要元气满满,努力推进写作进度啊。

      专门空出了时间,等待着他的回复。却不能见到他,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如此我便又进入一种无望的虚空。

      “而人之所以称为人,是脱离当时那个击溃人心的环境后,可以把‘道德’这两个字重新装进心里。但我也认可,重新装进来的道德曾经掉在地上沾了灰,要用很久很久甚至一辈子的重压和抱歉去打扫干净。”——原来是柒公子2021.11.11

      山前山后都有哀愁,
      有风无风都不自由。
      雪前雪后皆有风景,
      人前人后皆是生活。

      ——杨梅

      马克·吐温说过:“只要专注于某一项事业,就一定会作出使自己感到吃惊的成绩来。”就是把一件普通的事情做到极致。不要怀疑,继续坚持吧。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连续两天工作完找他,都一时杳无音讯,第二天才回复。第一次回复说因为考试睡得早,第二次回复说最近都睡得早。刚开始还以为他不想回复,但是后来也没有,他并没有表现出对于我两天没回复他消息有怨。

      四天前的中午他说,“看书看书。”不是一个问句,没有办法回答。那时我又睡得昏天黑地,醒来脑子里全是今后的我们该如何相处?我心里确放不下他,回过头去看当时有关他的小说片段,看到的尽是二月所有的不如意,甚至连续两天会做噩梦惊醒。我需要思考清楚自己,而不是被热情迷昏了头脑。况且,对他我只是情绪比较失控,算不得热情。

      可现在呢?我已然忘却这些了,我只是每天给他发消息。

      “这会儿该没睡吧?”
      二十分钟后,“没睡,刚洗漱上床。”
      “竟然会在这个点睡觉,就不可思议。”
      “不会,要再隔大半个小时。准备写点东西。”

      “竟然会写东西,就不可思议。”以往放假一晚上能拿出作业本来?不能。“我给你讲一首诗,还要问问题。”

      “好。”
      “讲。”我重复,我提示。
      他打了电话过来。

      我接了,我本来只是想讲一首诗,想逗逗他,还想问问关于安琪儿的事。可我没有讲诗,也没有问安琪儿,这些都没有。因为他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起,我很紧张,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他也没有说话,只很简单地,“讲。”讲不出。柏予豪何时如此了?房间里也冷,空气里也冷,我们之间也冷,一切都像凝固住了,只有时间确是在一秒一秒地溜走。我将灯都关了,也许于黑暗里我能冷静些。无谓的不停歇的紧张情绪,已经好些年没有出现过了。这让我觉得不适,有些难受,黑暗里不剩下什么。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只剩下我紧张的神经。

      “讲诗?”
      “我觉得现在不合适。”太冷漠了,所以《子衿》它合适么?一盆冷水浇灭我如火的想象,我实在提不起兴趣。尽管他以前也问过我《诗经》,我还不能理个头绪出来。
      “不是要问问题吗?”

      “我觉得现在不合适。”问不出口。“想象和现实之间总是存在差距。”
      “我能够理解爱想象的人。”

      “我不是爱想象的人,如果给我一个时代,让我根据历史写古言,或者架空历史写古言,我根本写不出,我只能借助现实。也许只是写得少了,多写一些会好些。”
      “我准备写东西。”
      “写什么?”
      “日记。”
      “你不问,也不讲,我先写东西了。”
      “写吧。”

      再次陷入了沉默,极其的安静,安静得出奇,安静到——刚开始时我心里很满足,因为我终于得偿所愿接通了他的电话,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安心,只要电话打通了就够了。我就想躺着,什么都不想,困倦一点点包围着我的意识。后来并非如此——没有说话,没有问题,非常尴尬,自我怀疑,没有很深刻地自我怀疑,仅仅只不过是,这并不比单纯地陷入期待更快乐些。完全没有快乐,没有情绪,什么都没有——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如同陌生人。

      “我很紧张。”和柏予豪通话很紧张。
      “不紧张,我又不会死了,一直活着,慢慢讲。”

      “爱死不死。”啥都不会,就会气人。“我第一次给师父讲课,本来准备好了,站在讲台上我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所以师父给了不及格。我现在,我现在就是……空白,我的世界黑乎乎,脑袋里一无所有……像泛着白花纹的电视机,每一帧都泛着白花纹,没什么内容……”

      “多讲几次就不紧张了。”

      “讲多少次都紧张,讲成百上千次依然是。”我和他讲过的话还少么?“但是我跟小朋友讲课不会,他们很热情、很活泼、很投入。对着一言不发的冷面考官,我会,给大人讲课我就紧张。”
      “手不要抖,声音不要抖。”

      “对对对,面试指导老师就说了很简单,只要做到手不抖声音不抖,不左摇右晃即可。”
      我想问的事,我问不出口,这倒显得我八卦,显得我是非,显得我没事找事——我并不确定自己听到安琪儿的消息会不会心口堵的慌——会的。而让他说起安琪儿的故事,说还是不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会伤心吗?

      就总是问他,他都说不清楚。就像我给一个小孩子讲题,讲了好多遍这孩子还是不清楚。他的周身有一层屏障,把所有消息都屏蔽在外。而他也是,他给的感觉,是把我的所有一切都屏蔽在外,很多细节都忘记了。所以现在,我们之间不瘟不火。我对这样的他很陌生,仿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他什么也不想,无欲无求,我们就只是安静地坐着。对于过去,他除了想道歉其他的一概不知。

      “所以,两个人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说说话。这是为什么?”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你想想啊,等你老了,一个人坐在海边看日落,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看日落,这是为什么?”

      “就完了,意境到了即可。”就完了,毕竟说话和看景不同,他也没有说出什么。
      很安静,我的全世界都是楼下邻居电视里“吱吱呀呀”的声音。

      “先不写了,说说话吧,我也无法安心地看书或者工作。我楼下老爷爷,总是把电视放到最大声。不知他的左邻右舍如何忍受他,但我现在很吵,还是说会儿话吧,不然满屋子都是电视的回声。有一回在看书中的我实在无法看得进去了,下楼去敲老爷子家的门。门半掩着,我站在门口敲了阵子,可劲儿敲。老爷子愣是没看见我,也没听见我敲门,仿若无闻,好像睡着了又好像装聋作哑根本不想听邻居的劝解。无奈老爷子一直放得是维语频道,也许不会说汉语。我也不会说维语,我们无法沟通了。于是我选择报警,警察沟通过后。安静了两天,后来老爷子每天放电视的时间短了。也许不会再超大声放着睡觉了,但偶尔也会开机。比如说现在。”

      “维语?”
      “我真的没有跟你说过我在哪儿吗?”
      “一个少数名族聚居区。”
      “也是。”
      “为什么写日记?”
      “记不住事情。”

      “人的脑子就相当于一个信息加工转换器,不断地输入知识,学习,不断地输出知识,讲给别人或者写在卷子上。这个过程中大脑会记住一些东西,同时也会遗忘一些东西。学得知识越多,过滤次数也就越多,连带一些在现实生活中经历的非知识性的记忆也一并冲刷走了。所以不断学习的人会更容易忘记过去。但这些过去不是彻底忘记了,有一些应激场景,或者情绪体验深刻的瞬间,像大浪淘沙,有一部分沙子随水淘走了,也有一部分留了下来,藏了起来,躲在潜意识里。在后来的某一瞬间会忽然的显现,当然,只是无比痛苦的瞬间或者受到同样刺激的瞬间。所以记不住乃人间常事。”这也是上天赐予我们摆脱痛苦的一种方法,不然总陷入忧伤心境里,如何出来?

      “的确是。”

      “好歹教育心理学考了八百遍。但是你变得很陌生,很冷漠。你以前说得最多的是我要怎么做怎么做,不管我需不需要你的帮助,你都觉得我需要,你关心我的事。你现在不关心,你觉得我很忙,而你有很多课要上,仅仅是如此。”

      “说服你好好找个男朋友啊?”

      “到最后无法说服,所以你就生气。除了这一次,你几乎没有生气过。为什么?因为你不在乎。”

      “我会憋着。”

      “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可以通过一种合理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样可以得到关心,就像我以前每次生气一样,先前是真的生气,后来也许仅仅只是为了得到关心。“我现在不想跟你说我现在的事情。我想提一个问题,但提出了我就失信了。我也不能跟你提起这个问题。但我确实需要提起,我想知道你想不想知道。”

      “你不问我就不知道。知道也行,不知道也行。”
      “可这是一个结。”
      “什么?”
      “心结。”
      “嗯,你的心结,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不干涉。”
      “解铃还须系铃人。”
      “嗯。那我总不能说那个心结是因为我?也太自恋了。”
      “不是因为你,我为何要和你提起?但是加回来之后,我要面对的第一个问题,你觉得是什么?”
      “是什么?”
      “为什么要加回来?”
      “我想道歉,我觉得有必要道歉。”
      “那么我接受这个道歉,或者我不接受这个道歉,在这之前,我都需要思考明白一个问题。”
      “什么?”
      “信任。我还能相信你么?”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要相信?”
      “你也不能对我做什么。”和这些有关吗?

      “噢,不能,就是不能,我们隔大老远呢。我们也不是必须每天都联系,隔三差五联系一次,或者周末联系。就不要——嗯,想联系就联系挺好的。”

      “每次都是我主动联系你,你就不能,或者你就没有想过给我发个消息?”

      “我白天都在上课,上课,没脑子想着发消息。走路、吃饭,回来还写个作业,专门联系——”
      “为了做一件事而专门去做,专门联系的话不是自己会感到尴尬而不知如何自处么?不是为了专门联系而联系,就只是在上课的某一瞬间,或者走在路上的某一瞬间,入睡前的某一瞬间,忽然想说点什么。”

      “我说了,你也在工作,也不能立马回。所以说什么?等你闲下来有空了,你自然会找我的。”
      “我可以不回,但我后来会看到的。”
      “我是一个慢热的人。”
      “就你就你?你慢热?刚开始很激动,后来慢慢的就淡了——这是谁说的?”
      “我以前还有激情。”

      “对啊,说是一次女朋友和你闹分手,说不去找她就没机会了。你赶紧就出门,两家离得远,你走得急,身上没有带钱,半路下起大暴雨,一把破伞还没用。你扔了伞去的,到她家门口时,看到一个卖包子的提着馅儿下楼去,天都快亮了。于是你打了两把游戏。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打游戏。”

      “现在想想还挺好笑的。”

      “还有一次给她写化学作业,你没带,放学路上你一直道歉,她都走得很快,没有理你。后来在路口忽然说,你给我下跪我就原谅你。当时你真的跪下了,但是感觉被欺负了。我就觉得你很可怜,很怂,很可爱,很真实。”

      “这你都知道?”

      “你自己告诉我的啊。”我还是没法讲别人,我还是没法故意惹他生气,我还是没有做一些过分的、冲动的、充满恨意的行为,因为无法化解无法原谅——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在消解自己的情绪,我在温习从前,我甚至在逗他开心。我曾经想过假意挑逗他,让他动心,让他满意,让他依赖我,让他爱上我,然后一脚踢开他。我曾经——为他流了多少泪水啊,塑造了多少不同情景中流泪的画面啊,止不住的难过,驱不散的浓愁,都是因为——所以他永远不会回来,也不该回来!可是我没有,这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现在也很真实。”

      “不,虚假、冷漠。我以前觉得你又怂又可爱,很热心,很活泼,爱说话,不管自己能不能办到的事都想着去帮助别人。有情绪,愿意分享,快乐和伤心都很明显。现在很冷漠,很平淡,什么都无所谓,很屌很真实,真实得像个小混混。至少以前还愿意装一下的,也许有神秘感,或者只是以前也没有刻意表现得很好,只是我觉得愿意表现。人都会变的,仅此而已。”

      我觉得他冷漠,一种真实,现在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无需加滤镜的真实。但又一种不真实,对什么都毫不关心毫不在乎,我问也行,我不问也行,我想让他知道就知道,不想让他知道就不知道,他对此几乎——他说,他不能影响我的看法。

      他不在乎我想不想让他知道。
      “你也在变嘛。快熄灯了,我不会去楼道。如果我衣服都还穿得好好的话,还可以。”
      “最近屋子里也挺冷,暖气不热。南方的冬天也冷,睡前我都会穿着棉衣,用小太阳将被褥烤热了才行。”

      “你说我冷漠,那我要不要尝试热起来?”我上一句说南方的冬天冷。
      “还是不要了,热起来……啊问题不是你热不热,你热不热也不是自己想热就热的对不对?还是冷着挺好的。”免得觉得对我有压力又变得无法理喻。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简直像个口无遮拦的流氓。

      “我想问你,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
      “这是一个名人名言,我精简了,一无所知,就是说自己知道的知识太少,很白痴。”
      “你下一句不会说‘这是苏格拉底提出的’吧?”
      “哪个哲学家我没有记。”

      “苏格拉底的原话是——我知道自己一无所知。”可我一直觉得这是为了回应安琪儿。安琪儿说,“我们心有灵犀,不是吗?”柏宇豪回应,“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就很委屈,就很难过,就说因为异地,自己对她的现状、专业、思想,对她每天做些什么一无所知,自己只知道她想让他知道的,至于其他的现实性的东西,更真实的东西,真的没有更多的办法去知道。所以想不明白的是他,迷茫的是他,出现了信任危机的是他。可是他才不会这么纠结,只有我会。
      “熄灯啦!”是他室友的吼声,想必再晚些真的会打扰到别人的休息,“那我挂电话啦,改天说。”我按下了红标识。

      但——苏格拉底把获得可靠知识的方法称为辩证法,例如:苏格拉底假装对某个主题一无所知,然后设法从其他人的言谈中抽出他们关于这一主题的阐述,通过对这些思想一步步地修正,最终得出一种结论。苏格拉底从来不将自己的主观思想强加于任何人身上,而是引导他们自己去思考。‘真正高明的人,就是能够借助别人的智慧,来使自己不受蒙蔽的人。’所以理越辩越明,有效的沟通是有益的。

      “苏格拉底认为的无知并不是对做某一件事情的无知,而是对做这种事情能否产生幸福的无知。”也许这也正是给我正在纠结的问题一个完整的语言解释。

      “我知道自己一无所知”,而我讨论更多、思考更多、引用更多的有关苏格拉底的一句话是“认识你自己”。

      你是我乐意学习、探索未知的源泉和动力——2021.11.12

  •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孔敷欣具体情节见《可能时间刚好·遇人不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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