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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风和日丽(七) ...

  •   姜文御老师辞职了,带走了她所有的学生。可是我觉得姜文御并没有错,她们总是说她,说她,说她——哪怕她有做得不好,也总不该承受这样的被说,被说,被说。

      姜文御本是一个倔强的人,柳校说她走是因为她的野心太大,她想拥有的东西太多。我想这些也不过是片面之词,每个人只会听到每个人想听到的,也只说出自己认为对自己有利的。这样她就成为了一个看似可怜的受害人。

      那天里我只听到柳校和姜文御争吵,却不曾有过听清争吵些什么的心思。像菜市场的疯婆子们似的大声争吵在机构里已经算不上什么,我只想找个清净处安静地待一待,思考我的教法。但在周会上因为意见不同她俩儿大大小小的争执有过不少次了。在此过程中柳校总是谦让包容,“宰相肚里能撑船”。作为领导人她不仅敞亮,而且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反正会说话,并且,拉拢人心这种事,柳校拿捏各种性格的老师绝都不在话下。文御也要强,当组长当学科领头人,在一次次任务中出谋划策、身先士卒。后来不知怎么了,最近的一次争吵最为激烈,完全撕破脸皮,在姜文御的英语教室里吵得天昏地暗,幸好在三楼,不然路过个人都以为谁抢了谁的老公。场面大概一度失控。吵完柳校气得跑回办公室里哭,一群人安慰,姜文御反手关上教室门就下了楼,从此不再来周会。除了周末上课时间,基本上见不着文御的影儿。

      后来平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树欲静风不止啊。姜文御老师似乎静得出奇,但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没有停过。什么搞活动新招了十几个学生给她,让她分班上她非要插班上,老生和新生的水平能一样吗?新生家长就投诉说,怎么从“U、V、W”开始教的,而不是从第一个英文字母开始教的?娃娃根本听不懂,回来哭的呀,觉得自己啥也不会了。十几个学生一个没留住,全全给剃了个光头。英语老师有三个,新招的学生她都留给自己,都照顾她的收入,她实在不想教的怎么也带不动的学生才给新老师带,她就是这么回馈机构的?她的收入太高了,一直走分成,像这种收入高的必须削弱,不然老板说的算什么?说她总不来周会。说她不关心机构的事情,周内都忙自己的事情。说她的学生一来就堆在楼道里等下课没人管。说她的课太吵了,一整节课读书。说她从来不做课堂反馈,照顾不到每个孩子,叫她请助教也舍不得钱。说她把桌子搬去教室外面让孩子们补作业不尊纪律。说她不就是教得时间长些,也是个半吊子,哪里有公立学校的老师懂教法。过会儿又推翻,说公立学校的老师都是混子。说专场排练,姜文御想让她班上的孩子们都参与进来,领导层都在背后奚落冷笑,说她的想法天真得像个智障,又不是小节小闹,她简直就是给机构丢人!话真真都是人说的,教谁堪堪忍受?无法就无法,好好解释偏偏不可。先前里一直夸人家教学年限长,教学质量高,学生满分多,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后来怎么的就成了如此这般。话都是人说的。

      姜文御认为她班上的学生是她自己几年来一个个积累上来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家长也是有感情的。柳校认为从她买下机构那一刻起,不仅机构是她的,连带所有的教具、生源全是她的,在法律上就是。可柳校低估了感情的力量,她一心想着一个一个给家长打电话把那些学生都捞回来,一个都不能给姜文御,想着再多搞几次活动,我们邻家竞争对手青竹就能倒闭。可一边又听到打电话的老师埋怨那些号码一个都打不通,能打通的家长接了也是立马挂了。柳校漫身怒气,令人看了甚是不舒服。说姜文御这一道摆的,令人措手不及,简直不是个人。不敢想象这就是从一个为人师之人嘴里发出的评价。也许生气了可以骂人,但口不择言叫人如何听得受得?

      我想任何人都有离开的权利,也会有离开的原因,想是姜文御早也动了离开的心思,从她开始沉寂的那一刻起。

      那有没有想过,我们机构又树了一个敌,我们为何会树这个敌呢?我们为何会树这么多敌呢?先是文浩再是青竹,我们又为何让仇恨盘踞心中,不想着如何一门心思地教学,却总想让这家倒闭让那家倒闭了?

      姜文御带她所有的学生转移根据地了。周末里机构瞬间安静了很多,或是冷清了,每个班人数都不多,整节课读书的几乎没有,楼道里也鲜少见到侯在门外排队的学生了。曾经她们以为有几个能回来的希望破灭了,这一回是走得个一干二净了。

      因为这件事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所以我才容易置身事外。我理解她们的损失和伤心,但我不能接受她们恶毒的想法和言语。两个强势的人本就无法长期相处在一起,若要一再勉强,无非会闹得个不欢而散的结局,这是人尽皆知的道理。柳校从什么都不管到什么都管,一心想要求姜文御如何如何去做。人又不是牵线木偶,怎能万事万法全听你的?领导又不是全能先知,怎能千算万算终无一漏?这件事啊,谁都怪得,又谁都怪不得。

      毕竟我班里两个学生都是从姜文御班上招的。一次次去她的班里讲课,公开地招揽学生。很多学生毕竟家庭条件有限,报得这科报不了那科。想我也是客气地进班讲课的,想我到底也没有实质性地拉拢来多少个她的学生,可换做哪个任课老师,这样看着心中能够完全坦坦荡荡、舒舒服服?你尽管挖墙脚吧,挖走了算你的,挖不走那怪你没本事。要有多么强大的实力,才能做到如此豪气?不是任何人都足以宽容、强大、自信到我的学生你随便吸引的程度。

      而在这一件事里,所有的人都能说自己问心无愧么?
      自己没有做好,为何却总是要责怪别人?

      原本柳校把我们当合伙人,当姐妹当朋友,但随着公司规模越来越大,她要处理的琐事越来越多,耐心也在逐渐燃烧完毕。尽管很多时候她的决策是对的,但争取教师意见成了一种形式,她越来越癫狂暴躁,越来越耍领导脾气,办公室里说这个老师这里做得不行那里做得也不行,不负责,不上心。究竟如何才能行?倒是给一个汇报标准呀。她才不管这些,实在不行随时冲进任何老师教室里大骂一通。她是得了更年期心烦意乱心神不安激进浮躁的狂暴症还是真的德不配位?不能,她很多事情已经考虑得很周全了,若是那些管也管不上来的关乎教师本身素质的事情她别去过度地拼命地管,也不至于陷入一种疯也似的状态,扰得没人能安宁。

      柳校一秒钟也闲不住,除了对账、招生、接待家长、去教育局开会,她就拉着所有坐班老师聊天。我实在受不了,一聊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两三个小时,很快孩子们都放学了,老师们啥也没准备,所以每次开会我的精神很痛苦,这种痛苦写在脸上。后来她不找所有人,只找每个学科的组长,聊啊聊……组长们毕竟又敬业又敬领导,陪着聊啊,不管聊啥,不管有没有逻辑,不管重复不重复,不管废话不废话——上天下地,这个老师那个老师,这个学生那个学生,管理模式、招生方法……反正从来不看书,反正一天两万字甚至五万字必定得说完,还必定得有人听,还必定得听得乐意得及时附和。

      我怎么就失去了这种陪人消磨时间的兴趣?严肃的理智占据了我头脑的全部。工作归工作,生活归生活。2021.06.19

      “她想带英语!”我的所有事情,都得跟前台沟通,经过柳校的同意,前台才能按照老师的意见排课表。

      “她想带啥就带啥!真是有病!她还想干嘛!那是个专业的东西!”柳校说我有病,我不是没有听见,我走出门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停留在门口,没有继续踏出多远。我本来想好好和她谈一谈,我的英语教资是认定通过了的,我也没有想过抢乔巴的生源,只不过她的学生很多了,从早到晚地排满了课,五年级暑期英语就我晚自习的一个学生报名。我暑期课程少,小学英语备课内容少,我顺带能把这一个孩子的课程带了。有精力才能有效果嘛,也算是缓缓脑子,找点简单的乐趣。但现在,我想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过去也无非是吵架。我怎么对于吵架,从来都是回避的态度?不管那人有没有理智尚存。我想我没有和领导吵架的权利,也没有和领导吵架的必要。

      又开始了,总是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总是喧宾夺主先入为主,从来都没有听别人的想法不是吗?来了闲了就不停地说闲话聊天,说这人也不好那人也不好,可是有没有想一想——自己到底做到了些什么呢?有带出平均分过A线的班级吗?自己有没有花多少的时间备出怎样精彩的课?自己根本没有多么认真备过课,甚至不怎么会讲课,连会议内容都没有一次打过底稿,就是无效闲聊,聊到哪是哪,大家一起坐着聊。重复一些相同的内容,简单一个决定要讨论很久甚至当堂吵起架来,最后什么结论也没得出。每次开会我都陷入一种自己是在被迫听很多废话的排斥心理之中。不,不是,这是周会,这很重要,不是所有的周会都没有实质性内容可言,但百分之八九十的周会如此,令人失望……不断循环……必须面对……无法改变……我只是不停地写成语翻译,这也被诟病为不尊重人。我在长沙工作也是如此,好多老师边听课边抱着笔记本备课,何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该在乎的没有能力达成,不必在乎的强求别人达成,闲言碎语太多了……

      柳校对我的这种误会已经绝不是第一次了,我不知自己为何不想有任何解释。也许是课程安排太多,稍微有点时间只想闭嘴。也许是心里怕些什么。也许我很明白,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会被乔巴狠狠地反对一通。转移到总部以后,我几乎不提意见,或因为意见不够成熟,或因为一提即被疯狂讨论,讨论到最后的结论全是这个老师不行,我成了所有人针对的对象。她们说的那些话从不经过大脑,不管我有没有做过,只要是跟这个问题沾一点边的不好的事情,全成了我做过。甚至有一次我实在听不下去,红着眼睛含着泪水当着所有人的面在周会上大吼,“这些凭什么都是我的错!”于是又有老师出来评理,说她们针对的不是我。锋芒毕露会被诟病,沉默寡言又何尝躲得过呢?

      是专业的,我若是没有资格,我便也不会提出。只想安心地教一教书——似乎只专心做一件教书的事,对待人际关系不去左右逢源,不听不看不评不说不同流合污,这确实都成了一种错误,成了一个笨得像猪一样的人。

      我单是说,乔老师带这一个学生还要单备一份课太辛苦,所以想着我放在作业班一起带了。乔老师当时立马炸毛,像是触动了多么大的惊天秘密似的,说一个人也要带!说怎么就不能有这个班?说要至姜文御于死地,把她的学生都抢过来!

      这些话简直太可怕了,这种野心——无论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都想是成为自己的野心。

      只有可怕的人才会和可怕的人成为同伙。2021.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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