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会》叆乔

108、迷途之中（二）

　　二零贰零年二月二日二十一点三十五分，想你。我好好每次着急了不知道说什么了，就，“你别这样！”着重感叹号。

　　二零贰零年二月三日十九点零七分，想你。窗外的天已经蒙蒙黑了，什么也看不清，除了对面大楼上一盏微弱的灯光，像小星星般的，除了，倒影在蒙蒙黑窗户里的屋顶亮闪闪的灯，我曾经对着灯和好好表明心意了，亮闪闪的啊。

　　二零二零年二月四日十七点二十九分，想你。我忽然开始向往电影里的恩恩爱爱的童话式婚姻生活了，想念的感觉怎么就变得有点甜美了？比如说，每天晚上下班回来之后都可以见到想见的人的感觉，都可以拥有一个甜甜的拥抱的感觉，互相明白心意的感觉，真的极其美妙了。

　　二零二零年二月五日一点三十二分，想你。先前不知为何打开了游戏，看到好好恰巧在线，就守着一个小时等他打完，发完消息似是在等一句回复。我想他游戏下线了我就能安心睡觉了，可是恰恰相反，我开始睡不着了，不想自己又是如何陷入一种恶性情绪循环了。我很想念他，似乎是理所应当，到底还是如此了。

　　“你的男人不理你了你在这里招惹我？”说什么呢她大爷的！我抢来妹妹的手机看一下聊天记录不行么，只准她抢我的么？

　　“又拿上手机干啥——给好好发信息呢？”她慢悠悠凑近过来我立马黑屏。“都看见了，你肯定在写，我错了我后悔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全天下没人比我妹更加贱兮兮的了。

　　好好他真的挺乖的，但是忽然有一天他说，他不想叫好好了，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的故事里从此没有好好了。现在在我对面的这个人，他是柏予豪，这个我也不太认识的人，以及我也不太认识的名字。2019.02.05

　　先前他一直有个我没怎么关注过的昵称，恍。恍然，仿佛，大梦一场，如今听来是准确的很。
　　拿一个陌生的头像跟我吵架，惹事了就换回刚刚认识时候的那只，语气软绵绵的像个小可怜似的，我这就忘掉了不计较了么？不会。

　　是我引诱他酩酊的，我想我得担解决这个问题的责。但，兴许他本身就是这样呢？诱导一个难以驯服的女孩子爱上他，而后就毫无解释、了无音讯了，他只是不想有任何人关心他。

　　他其实，并没有和我说明原因啊，他一直都在发脾气不是么？

　　如果和我走不到一路，我就会放手。不是威胁是警示。

　　想来一直不明白一直枉然坚持约定的人尽是我。

　　“一条经验法则是，你越是难以结束一段糟糕的感情关系，其中包含的童年时期的努力成分就越多。为什么你会爱得太多以至于产生“强迫性迷恋”，可能是你在克服小时候遗留下来的恐惧、愤怒、痛苦和挫折。而退出这段糟糕关系就意味着放弃一个寻求解脱，纠正你所受委屈的机会。”

　　“说简单点，也就是爱得太多，总是被性格顽劣的男生所吸引，源于童年时期的创伤。”也许源于我打小看过的几十部电视剧中个性鲜明、坏事做尽、惹人注目的男主角。随着青春的悄然来访，我会情不自禁地去寻找那些遥远、冷漠、自私、无法建立有意义联结的男生交往。他们拥有一个不合理信念是那么放浪形骸的不负责任的人都能爱上我，就能证明我是一个值得被爱的独一无二的女人了吧。

　　“当一个人厌恶自己时，很可能会执着于寻求别人的爱，因为她们需要一份被爱的感觉来重新建立自尊感，但同时也会矛盾地觉得自己不配得到别人的爱。多数情况下，我们努力改变他人，背后都是一种自私的动机，是相信他的改变会让我们幸福。”不完全，我想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也并非执于改变他，我只是不了解，所以会坚定地为我所能提供的有利于现阶段主要任务完成的经验做一再的强调。

　　“想要幸福并没有错，但是把幸福的源头放在自身以外的地方，放在别人的手中，就意味着我们逃避了改善自身生活的能力和责任。”我的确是在逃避，同时也在面对，为这一份希望能够抓在手里的情谊做力所能及的未来预期。

　　早上醒来就听见爸在客厅叫骂，什么沙发单子弄乱了怎么没有收拾，地上又落上头发了，板式电脑没放在地方上扔到垃圾桶去，电脑？电脑里有我未发表的文章弄丢了我会跟他拼命的！因为他的这句话我赌气待在卧室里，早饭都没出来吃。

　　“梦梦，你关门的时候轻一点！这个锁子关坏了！”躺在床上的妹妹无动于衷而我一脸懵，刚刚进来的人不是我么？爸搁这儿指桑骂槐呢？反正他说了谁自己做的谁自己知道。

　　“你能不能别穿这么烂的衣服，膝盖也烂的呢屁股也嗦嗦啰啰的呢，衣服也旧不兮兮的呢，刚刚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似的。”

　　我妹就腆着脸哈哈大笑道，“我出生就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啊。”对这种再三教导也懒惰至极不愿改善的人，我完全不想多费口舌。

　　楼上三个小孩从隔空的五米长三米宽的木质榻榻米上跳来跑去吵了好几天了，楼下的感觉就是时不时的阵雷来袭，当是怕这房顶经不住，爸上楼说了五次无果。第六次他突发奇想，“楼上穷得很，我去装点炒瓜子给给那个娃娃，就定定坐哈吃去了。”

　　我想，娃娃抓过了他的瓜子袋，并把它丢了了地上，瞪着他的大眼睛说了句，“不能接受陌生叔叔给的东西。”

　　爸说，爷爷在家，爷爷这么说的，“三个娃打锤的呢，一个打得一个嚎的呢，地上打滚的呢，吵得很妈妈管不住，送回去呢。”

　　爸回答，“桌桌子上瓜子放哈，吃哈。”
　　爷爷说，“哎，你们都是好人。”

　　主动打个照面慢慢的也就熟悉了，后来楼上一开始吵闹爸就冲上去，再后来他说那兄弟几个里年纪最小的小孩开门一见到他就赶忙解释，“爷，不是我跳上跳下的，是哥哥。”爸一通训斥、劝解，回来后和我们炫耀说那生得极可爱的维吾尔族小男孩叫他爷，可真懂事。

　　“油吹过去，筷子比上东西就不会进到嘴里。”晚饭期间，我妹就搁儿旁边指挥。

　　我妈立马炸毛了，“有啥东西？还不是菜啥给你放到碗里了不能吃？”但是这碗汤饭的油就有三毫米厚，一块嚼不烂的牛筋、数不清的葱花、香菜碎以及椒蒿碎，生姜粒，煮成酱但还没成酱的西红柿，一片味道不太好似是过期了的萝卜干，半碗汤饭剩下的汤。

　　“我今天就看得你给我全部吃哈去，吃不完就吃，不要浪费粮食！你看你爸，一口都木剩。”我太难了。

　　妹妹觉得惹我生气惹我炸毛她很开心，她说我看起来很有趣很可爱跟个天线宝宝似的，我真的忍无可忍了我必须得上去锤她一顿！这种被烦扰被纠缠的到气炸了的感觉是真的难受。

　　晚上看电视时间，我爸在窗户边兴奋地呼唤，“原子弹要发射了，赶紧看！”

　　正好我妹在给我看一个抖音短视屏，她把屏幕忽然怼到我脸上亮光刺眼，我说，“我不想看，眼睛疼得很。”

　　爸就怒了，“不想看滚进去，里面房子去！”我……我又没和他说。

　　爸总是谋划着回市里租的房子把屯的两箱桔子搬来，被门口保安劝阻了。保安轮班制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爸晚上偷偷开车出去的想法也不可行，于是老实在家待着了。待着每天唠叨他屯的水果，一箱六十多两箱一百多三箱近两百。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不爱听，生命重于泰山的话新闻上也都说得多，他一遍遍看新闻跟着一遍遍重复，急得满地打转，今天说韩红捐了多少明天说赵本山捐了多少。看着窗外发呆，回过头又找妹妹的岔儿肆意地说些狠话，和妈聊天，话不过十句就发了大火，气得自己要原地爆炸，不停责骂，忽然抬手要打人，原坐在卧室里的妹妹即刻冲出去拦他，“你不要打我妈！”没有出言顶撞，狠狠搡开他拉着妈妈回卧室，关了门。
　　一人不知反驳，一人不知感恩，争吵、打压、动手，从来话听不进。

　　妈总希望有人保护她有人替她出头，妹妹会，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我打小见过的事情，心里极为不满又无可奈何，自身力量不够受过的残暴对待也不在少数。所以我躲，躲得越远越好，躲到他管不着的地方去，单是不愿面对这种残暴的行为。念起些过往，我心里烦闷得紧，窝在卧室的小角落，不想理会他们发生了什么，自己的情绪处理不好，坏情绪为什么就能随意加质在别人身上？

　　睡前，我就总想着，“好好给我动态点了赞就把我删掉了。”想着想着便也说了出来。

　　“不点赞你从哪知道他把你删掉了？”这是在引起重视么？我妹怎么可以这么一语道破如此无情啊？

　　好好说是他错了，是想和我亲近，而后他又说谢谢，是想和我疏远，他这个人很矛盾不是么？细细想来，越理越理不出个逻辑来。

　　我得独自打王者了，没了柏予豪这个游戏我一个人还玩不好了吗？那是绝对不可能。“貂蝉你再不走就被龙王口水给吐死了。”我正火拼呢，血量还多能量不够，我就不信A不过龙王，结果俩儿都命悬一线之时是一个突然出现的的敌人给渔翁得利了，我承认我确实玩不好。

　　因为以前睡前都给好好发消息，我想他现在会不习惯，原来是我不习惯。

　　我没啥事我两天就能想通。

　　我是有太多话想和他说了，我又怕我说得太多——

　　“我不管你了，你想干啥就干啥去，学不学全凭自觉了。我不是想要管着你或者干预你的生活，暑假的时候我啥事都没干预可不是？只是后来开学了，是需要很重视的挺关键的时期，我就变得有点太紧张了。平时，我完全可以坐视不理，理都不理，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具有选择想要的生活的权利和能力，完全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想你将来可以拥有更丰富的学习资源认识更优秀的同学导师，度过充实的四年，自由、自律、自闭还是任何什么，都是极好的。

　　但在我意识到这担心毫无用处之后，就像我对任何其他人，总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束手无策之人，到头来什么都与我无关了。

　　你觉得我越界了，我觉得我没有，单纯是出于我本心的严肃性关怀而非出于控制欲的强制性约束。

　　我想我没有高估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我也没有渴望过活在你的记忆中，我甚至没有考虑过我和你的关系，我唯独喜爱一身轻功、两袖清风。我爱的是表白的感觉、在乎的感觉、活着的感觉，这感觉可以不得到任何回应这也正是我在感情中屡次受挫的原因。但人总不是能知错就改的，这源于我性格深处的一种东西，根深蒂固的。在这个维度上，我没有要求你爱我。

　　我在说我没有的时候也并非为了博取关心以及怜爱，而是单纯表述事实，你大可不必误解我不必反驳我，我并没有说反话的习惯也并不享受说反话的乐趣。我唯一坚持的事情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要说的话说清楚，被误解的事情我绝对做不到不解释尤其是在对方本身可以理解的前提下，对方会不会听是对方的选择，我说不说完是我的选择，我把其理解为各自自由互不干涉，尽管有点有失偏颇。

　　是我，错就错在执于强调结果，而忽略了现状。

　　不来日方长了，还有四个月不到。

　　柏予豪翻唱了新的歌曲，封面上有句话是，“因为存在希望，才有真正的绝望。”所以没有留给我希望了么？与其日复一日看着那巨轮标识担忧着它终有一天会消逝，不如现在他亲手给这段情谊一个了结。长痛不如短痛，该是什么后顾之忧也没有了。

　　“我的心还没答应可以放弃了你。”听到的一瞬间我先是狂喜、感动，我就知道他不会突然变得无情的，我就知道。而后，我忽然想放弃了，今天不再发消息给她，我不能再打扰到他了，我不能。

　　我知道啊，正像我所料想的那般他是爱我的，他是不是像我第一次听到他声音就喜欢他那般的，在我的声音第一次通过听筒传入他的耳朵的瞬间，就也动心了呢？2019.02.02

　　“好好学习噢”，看到他打游戏了。我不能说什么其他的，渐渐的我似乎什么也不能说了，无法说了，觉得不合时宜了。平淡的念着，念给自己听，这是我唯一能牵挂他的方式了。

　　哆啦A梦里有，“我们每一个人，都由无数个十万分之一的幸存粒子组成，散落在数十亿的人海。所以我和你相遇，是无数个微小粒子前赴后继、湮灭碰撞，创造出来的奇迹。珍贵又难得。”兴许我们还会再遇，兴许不会了，所以他在先前通电话的每一天之后，都说了句我一时间没有理解的“谢谢”。2019.0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