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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阑珊处(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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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听说了吗,王爷最近又在城中搜罗美女了。”一个奴仆装扮的妇人捧着待洗的衣物,对同行的妇人说道。
“可不是吗,说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咱们王爷正值壮年,王妃又不知为何同王爷耍脾气分房睡,哪个男人能耐得住寂寞啊。再说了,这四年多王爷被王妃甩了多少脸子,换了别人早就休妻了事了,可咱们王爷最多也只是冷着,从未发过脾气,更没有提过和离之事,够可以了。立侧妃啊,是早晚的事儿。”
“你说王妃也是奇怪,我刚入府的时候,王爷王妃恩爱着呢,不管去哪儿干什么,谁也离不开谁,这几年儿女双全,最该是幸福的时候,怎么反倒生疏起来了。”
“主子的事儿,咱也不明白。我就是心疼咱们小郡主和小世子,两个小人儿粉雕玉琢,小仙童似的,又机灵又乖巧,要是新来的侧妃对他们不好,可怎么办啊。”
“这不就说嘛……哎对了,我还听说……”妇人压低了声音:“王爷这回张罗美女,不论出身的。什么乐倌儿舞娘妓子,只要长得漂亮,来者不拒。你说咱们王爷怎么想的,且不论他自个儿一表人才家财万贯,要什么样的好姑娘都有。就单说咱们王爷的身份,逢城王!那可是世袭的王爵啊,六世良臣,何等的功德,都城那些官员见了都要俯首行礼的。你说王爷……王爷这是图什么啊……”
……
两人就这样一边聊着一边走向浣衣处,她们经过藏书阁后,一个小脑袋先从柱子后面露了出来,接着,又一个小脑袋叠在了第一个小脑袋上面。
两个小人儿长得有七分像,都生得极精致,只是下头那个眼睛更大更水灵些,上头那个鼻梁更挺一些,一看就知道,上头是个男娃娃,下头的是个小姑娘。
“露珠儿……我们是不是……要有后妈了……”云茧的小嘴往下耷拉了耷拉:“我听说,有后妈的小朋友可惨可惨了……”
“你扯到我头发了……”
“啊?……哦。”云茧将压在云暹头上的脑袋松开来:“你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啊……”
“天要下雨,爹要选妃,能有什么办法。”云暹小小一个人儿,口气倒是老城,她叹了气:“尽人事,听天命呗。”
“怎么尽人事?”云茧来了兴趣。
“第一,我们去祠堂拜一拜。之前爹爹同娘亲吵架之后,都是去祠堂的,第二日回来又是那个温柔的爹爹,说明祠堂很有效果。第二,咳咳……”云暹咳嗽了一声,脸红了红。
“第二是什么呀快说!”
“第二就是,先静观其变,必要的时候,我去找爹爹哭一场……”
“对!爹爹最是疼你,你一哭他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说到这里,小云茧的兴奋被伤感取代:“你说咱们俩长得那么像,怎么你一哭爹爹就愿意抱你,我一哭爹爹就开始抽他的腰带。这差别也太大了。”
“因为你是男孩子。”云暹低声说道。
“也是。”云茧也叹了口气:“爹爹一向都是喜欢女孩子的。”
“我倒觉得,爹爹更喜欢你一些。”云暹稚嫩的小脸上浮现些许失落。
“为什么这样说?”
“嗯……我也不知道,就是这样感觉的。”
云茧闻言停下来,煞有介事的扳住云暹的肩膀:“露珠儿,你要记得,咱们家里,你就是最最最宝贝的。就算爹爹像你说的那样,更疼我一些,当然啦,我现在还没有感觉到……但如果真是这样,我以后也会加倍对你好的。总之,你不要难过。”
在长期的棍棒教育和求饶锻炼中,云茧年仅五岁就掌握了满腹甜言蜜语,在书院里对他的女同学屡试不爽,小小年纪,已经有过两个女朋友了。
此番将此绝技用在同胞姐姐身上,本以为姐姐也会同他的同窗密友那般对他又亲又抱。
谁知云暹只淡淡说了一句:“行。”
“行?行!”云茧感到恼火:“行是什么意思?”
云暹也不搭理他,径直朝祠堂走过去。
云茧也一边问,一边追过去。
逢城王虽然对子女管教严格,但在王府之中,还是给予了他们极大的自由。除却不能苛代下人,不准跑跳,注意安全,其他无甚要求。
逢城王府景致秀美,孩子们又天性好奇,逢城王知道关不住这两个祖宗,便将容易攀爬的岩石树木之下,都铺了极松软的草坪,池塘周围,也都造了栏杆。所以两个孩子自幼在府里野生野长,没什么去不得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越发放养了,受伤生病倒比其他孩子少些。
两人嬉闹着来了祠堂,气喘吁吁将门推开,看见祠堂里洒扫的老仆人,二人齐声叫了声“伯伯好“,便朝里面走去。
祠堂之中,三面墙上满是白色的粗蜡,秋日里燃烧着,阖屋里都是暖的。
三层蜡烛之上,正中两尊排位上,悬着两幅人像,一男一女,从穹顶直直垂挂下来。
云暹云茧看了一会儿,跪在了蒲团上,对着女像好好磕了三个头:“祖奶奶好。孙儿们来看您了。”
这女像画的,是云氏家族第一代逢城王,爹爹同他们讲过。
可这男像画的是谁,爹爹从来都是不说的。
这画上的男子极好看,身侧还有一匹通体雪白极漂亮也极威风的巨狼。
两幅画像周围,加之三面白蜡之上,密密麻麻全是牌位。
云暹云茧好几次都想数数这牌位到底有多少,可是怎么都数不清,最多的一次,数到了七百一十二个。
上头的字,云茧不认识,去藏书阁查过字典,字典上也没有。
“露珠儿,这上面写的什么呀,和鬼画符一样,你能看明白吗?”云茧还是忍不住问道。
“土木浑语。我只认识几个。”
“土木浑?”云茧豁然开朗:“就是咱们逢城很多很多年前还是个部落,那时候的语言?怪不得呢,查字典也查不到。你认识哪几个?”
“嗯……我认识祖奶奶的那个云字,还有旁边这个叔叔……不对,这个爷爷的方字,另外就是第二排第三列那个,好像是杜……天?其他就……就不太认识了。”
云暹说到这里有些赧然,她数了数,自己也不过就才认识四个字而已。
可云茧却一脸赞许:“露珠儿,你好厉害啊。”
云暹的脸就更加红起来。
云茧拉着姐姐一同又磕了个头,然后说道:“祖奶奶,爹爹好像要娶侧妃了,我们也不太知道娶侧妃是怎么一回事,但据说就是我们要有后娘的意思,我们不喜欢,我们……”
“你们两个在这里胡闹什么?!”
云茧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个清亮却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头便看见逢城王云川黑着脸站着祠堂门口。
“爹……爹爹……”云茧能说会道的小嘴突然就结巴了……
云川气势汹汹走了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云暹一个飞扑就抱住了他的大腿:“爹爹!不要责备如朝。”
云川一个气闷,挪了一下腿,居然挪不动,这丫头年纪小力气倒是不小,低头看下去,露珠儿仰头看他,竟然已经扑扑簌簌落下泪来。
云川没有办法,低头瞥女儿一眼,继而又望向儿子,眼中有厉色:“我真是将你纵得过了,竟跑到这里同祖先胡言乱语!”
也许是真的害怕,云茧竟也哭了起来。
云川见他流泪,蹙眉呵了一句:“堂堂男儿,做了错事只会流泪示弱,跟谁学的无赖做派?”
话音刚落,云茧真的将眼泪憋了回去,可露珠儿却愈发止不住哭声。
云川面色没有缓和,身子却蹲了下来,抬起袖子,擦拭女儿脸颊的泪水。
久久无言,云川认输似的叹了口气,伸手抱起云暹,朝祠堂外走去,身后的云茧三步并作两步跑,生怕跟不上父亲。
走着走着,云暹云茧便都知道,爹爹现下,是朝着娘亲卧房的方向。
“爹爹,你真的要娶侧妃吗?”云暹的脑袋靠在云川的颈窝里,她已经平静下来。
云川声音柔和,也没有什么不耐烦,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天下父母最常用来敷衍子女的话:“你们还小,大人的事,你们不懂……”
云川的本意或许是安抚儿女,可后来云暹长大之后,回想此时,却觉得这句话,是她所说问题,最为残忍的答案。
现下年幼的她很是难过,但她似乎在懵懂中明白了一件事——哭是没有办法解决任何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