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5、君莫笑(44) ...
-
听着帐外的纷纷骂声,又看着捧着雪球喝茶的汪珹,杜钏忍不住叹气:“你这孩子,吓唬他们做什么。”
“不是吓唬。肉不掉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知道疼。”
“他们大多出身乡野市井,能有什么见识……”说到这里,杜钏猛然想起来,当年在东海,他为了给大伙儿开脱训练不力之罪,也是这番说辞,这念头起来,话便再也说不下去……
“不过也好。”汪珹想起众兵士对自己根深蒂固的厌恶态度,自嘲地笑了:“虽是有些武断固执,但好歹立场坚定,不算完全没了风骨。”
杜钏看着汪珹,十七八岁,正是青春妙龄,也是最为恣意疏狂的年纪。他父亲汪雷年轻时是潜光城里数得上的美男子,寒桥更是低眉一笑动九州。可这孩子虽是生得极英俊,但眉眼之间一派寒凉,沉郁入骨。
“你莫多想。世上之人本就如此,一叶障目,却以为自己可察秋毫。”
汪珹还是笑:“我未多想。杜叔,我小时候在乎过,所以心中苦闷。我那时觉得自己实在是命数不好。可那些我自以为很苦的时候,因为有朋友陪在身边,如今回想起来,都算不得苦。”
“沈二小姐?”
“还有沈砚。”汪珹唇边仍有笑意:“右相家教极好,他们兄妹,是我见过最为纯良之人。他们待我很好,我不算寂寞。”
杜钏笑着点头,沈砚小小年纪,文武双全,贤名在外,自然是无双的公子,可此刻他凝视汪珹,暂时忘却了左丞的奸佞之名,真心说了一句:“左丞家教也不输右相多少。”
汪珹抬眼看了一眼杜钏,感激一笑:“杜叔过誉了。”
此后三日,风平浪静,汪珹白日里去看一看兵士训练,看得极为细致,却未曾品评过什么。夜间回到帐中,给雪球上药疗伤,还在帐外埋了酒。杏州位处高原,植被稀少,可是红景天生在此处,是补气润肺的一味好药。汪珹将其萃了汁液点在酒里,还加了冰原的梨子,不出百日,应可百里飘香。,
另一边,何育文何育章兄弟二人被收监后关在大牢之中,所谓大牢,其实很小。
杏州雪山林立,常有雪崩,营帐不能固定,否则不便于应付气候突变,故此只能搭建毡布帐篷。
而且杏州为边关要塞,自古以来战事频发,来此驻扎的兵士是东楚军中万里挑一的人才。苦寒之地,没有什么钱财可图,也没有什么消遣之事,不太容易有私欲争斗,所以牢房的设置也不大讲究,只是在西北方的一方空地上建了几所方方正正六面封闭的铁栅,作为驻军牢房,用来关押犯人。虽是十分不好看,但犯人被关之前都卸了兵刃,也是难以逃脱的。
此刻何家兄弟就被关在这铁栅之中。
何育文是个急性子,这些天呆在这里,饭也吃得,觉也睡得,可就是这没有处置,让何育文坐立难安,他出身翰林院,自然读过圣贤书,他知道汪珹这般对他兄弟,就是要他们知道,他二人是死是活,就是他汪珹一念之间,摆明了就是羞辱他们。这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倒是年纪尚小的何育章,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十分沉默。
何育文看着弟弟,他打小没吃过什么苦头,人也胆小,遇到事情,被难为了,就好哭鼻子。如今他低着头,恐怕又在掉眼泪了。
何育文不忍心,安慰道:“你放心,汪珹再怎么狼子野心,他姑姑也在宫里犯了事,左丞府早已今非昔比了,咱们背靠翰林院,他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何育章没有回答,只茫然地点了点头。
在汪珹的照料下,雪球的伤腿近来新生了肌理,本是好事,却又生了另一重麻烦。生肌往往伴着奇痒,雪球年纪小,忍耐不了,有时狠狠抓挠,有时痒地在地上打滚磨蹭,新肉就又烂了。加之帐中火炭烧得旺,温度高一些,更是痒上加痒。
汪珹为此熄了帐中火炉,夜间好了许多,可白日里还是杯水车薪。
今天休沐,汪珹割了自己衣衫上一块布料,削了木头,做成粗针,笨手笨脚要缝一个布袋。
只能装一个苹果的布袋,足足让他缝了三个时辰,中间杜钏进来了,看着一地木屑,又看着汪珹手中那个木制品成果,默然良久,只能赞了一句:“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鲁班。”
晚霞初现之时,布袋缝好了,汪珹看了看,挺满意,跑到帐外,捡了积雪当中的一块冰,弯腰的时候顿了一顿,嘴角微微上扬,很快又落了下去。
他将冰块放到布袋里,将它系紧,走到雪球跟前。
雪球此刻正在汪珹榻上难耐地滚动,汪珹将她圈住,又把布袋绑在了她腿上。
肌肤冷却下来,痒感也淡了许多,雪球慢慢平静下来。
此时杜钏又来找汪珹,汪珹知道,杜钏是怕自己孤单受冷落,所以才每天来找他进晚餐。
杜钏见汪珹忙活半天,就为一口袋,忍不住打趣:“你这孩子,这点小事还用你自己动手,杏州大营两万兵士,还找不出个布口袋吗?”
“无功不受禄。”
“你啊……”
“杜叔,你传令吧,让兄弟们把大营的灯都点上,除了守卫士兵,一律呆在帐中。”
“为什么?”
“我适才弯腰时,地上有震感。”
“要雪崩?”
“不是。震感从平原地带传来,且极细微。”
杜钏心头猝然一紧:“你的意思是?”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