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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君莫笑(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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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正在教几个同学拉弓的诀窍,手却被另一只手拉住。
沈砚回头,看到沈箴一脸焦急。
“怎么了?”
“哥哥。帮我。”
沈砚总是这样,只要沈箴叫他哥哥,他就什么都愿意答应。
他随着沈箴穿过层层白汽来到汪珹身边,便看到了汪珹血肉模糊的腿:“怎么弄的?”
“你别问。”沈箴打断了汪珹的问话,接着开始布置三人的工作:“汪珹。你躺下。待会儿可能会有一些疼,但为了你的腿,你要忍一忍。哥哥,我们两个把那块石头搬下来,还有旁边那两块小的。”
沈砚看着沈箴手指的假山顶部,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多废话?!”沈箴忍不住低声嗔骂一句。
沈砚不知道为什么要压低声音,但还是低声反驳:“我才八岁!”
已经躺在地上的汪珹忍不住笑了一声。
沈砚看汪珹一眼,不明就里,虽然迟疑,但也不再计较,手上有了动作。
沈氏兄妹费尽力气把大小不等的三块石头搬了下来,大的放到汪珹身边,两块小的压到汪珹腿上。
汪珹的腿伤得厉害,已经不能承重,即便两块石头不大,但已经让汪珹感受到难挨的疼痛。
沈砚一脸困惑,沈箴走到汪珹身前,把裤脚又整理了一下。
然后坐在地上。
“哇啊!”她双手捂着脸,把嘴巴露出来,用哭腔大喊:“救命啊!汪珹!你醒醒啊汪珹!!!先生!先生您快来啊呜呜呜!”
喊着喊着竟真有了泪。
汪珹和沈砚惊了,这是什么优秀的演技……
汪珹率先反应过来,两眼一闭歪了头。
沈砚平复了一下内心的震撼,也装作焦急地喊道:“快来人啊!救命啊!”
那一日,沈箴第一次见到了汪珹的父亲——当朝左丞,汪雷。
书院医馆中的床榻上,郎中为汪珹清理完伤口,绑好了木板,汪珹在疼痛中半晕半睡。
沈箴沈砚作为大石滚落意外伤人的目击者,同先生一起,一直守在汪珹身边。
郎中一边给汪珹治伤,一边自己嘀咕:“石头虽然大,但也不应该把这孩子伤成这样啊,腿都断了……”
沈砚听了,振振有词:“石头的重量只是单一因素,要结合它所处的高度,势能做功,所以伤重。”
先生摸着胡子,对沈砚投来赞叹的一眼,沈箴简直想为沈砚鼓掌,真是知识改变命运。
汪珹悠悠转醒,此时右相沈林闻讯来了书院,走到沈砚沈箴身边。
沈箴小小年纪,第一次撒这样的慌,看似吃了熊心豹子胆,其实害怕极了,看见沈林,立马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爹爹……都是箴儿不好……”
沈林已然知道事请大概,用袖子擦一擦女儿的泪:“这件事怎么能怪箴儿呢,不哭不哭……”
汪珹看着沈箴,眼里流露出羡慕。
又抬眼看向门外,虚虚一个人影,锦毛貂裘,不是父亲又是谁。
汪珹的眼睛里不禁流露出一丝害怕,还有一丝期待。
沈箴见到左丞大人走进来,服饰华丽,数名随从,气派可比爹爹大多了。
沈林面貌秀丽温和,而汪雷却是棱角分明,凤目比眉眼相似的独子汪珹锐利太多,含着杀伐之气。
汪雷走到汪珹榻前,他自然知道儿子的腿伤与自己有关,不由眯了眯眼睛,原就阴鸷的面容更为骇人。
沈箴虽也害怕汪雷,但仍是壮着胆子跑到汪雷身边,跪下抱住他的腿,开始大哭:“叔叔对不起!我明明看到石头在动!却没有拉开汪珹呜呜呜呜!对不起叔叔!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汪雷低头看了小姑娘一眼,含着冷意,又看一眼站在远处的沈林:“哦?右相也在。还望沈大人以后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女。小小年纪,如此喜欢看人热闹,可不是什么好礼数。”
沈林嘴角扬起一个冷笑:“自然。令郎伤势颇重,左丞还是先看一眼吧。”
汪雷知道家丑尚未外扬,内心松了一口气,又看一眼榻上脸色苍白的儿子,他一向严苛,汪珹是在棍棒底下长大的。
前两日冬考成绩张榜,又是第二,榜首又是沈砚,汪雷气血上涌,下手重了些。
如今大石落下这场意外,哪里怪的了别人,不过是汪珹自己不够机敏,但另一方面,倒也掩了腿伤,也算歪打正着。
可汪雷仍是气愤,他一世争胜,却时时被沈林压一头,如今走过半生,儿子也处处被沈林的儿子压一头,这桩意外,还刚好就让沈林的儿女看见了,真是冤孽。
“疼吗?”汪雷看了汪珹半晌,如此问道。
汪珹听到立刻瘪了小嘴,眼睛里蓄了泪,点了点头。
汪雷的眼色温柔了片刻,抬手摸一摸儿子的脑袋,继而问道:“今日的功课做完了吗?”
汪珹抬头看着父亲,脸上有欲哭的隐隐怨怼。
沈林同先生听了,皆是皱眉,这都何时了,竟还关心功课。
汪雷并不在乎这句话对儿子的伤害,只是继续说道:“今年又加了新的课业,也是科考的必考科目。开春之后还要准备拜师剑门。你若不将功课时时放在心上,当要如何击败对手,问鼎金榜?汪珹你要记得,你若时时如今日这般软弱,便永远不能成就大事。”
汪雷口中汪珹的对手,自然就是沈砚。
汪珹朝沈砚看过来,沈砚不自然地将眼睛躲开。
沈箴倒是反应极快:“叔叔!汪珹做完了。我行文一直不太顺畅,先生说是结构不对。汪珹还特地借给我参考呢!”
汪雷又看了沈箴一眼,这个丫头是沈砚的养女,身上有些传闻,儿子与她交往甚密,他一方面觉得可以寻机拿捏沈林,一方面又觉得儿子有些自降身份,故此颇为矛盾。
他没有理会沈箴,转头问郎中:“珹儿的伤大概多久能好?“
“这……”郎中为难:“大人。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彻底断了呢?”
汪雷看着郎中,目光冷峻:“赶得上剑门巡英吗?”
郎中被汪雷看得惊惧万分,立刻跪了下来:“卑职定当尽力!”
此时沈林拉起沈箴和沈砚的手:“走吧,汪珹的爹爹来了,你们也放心了。别打扰他们了。”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
沈箴走至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汪珹,汪珹从来面目冷淡,现在却有了浓烈的委屈。
沈箴一步一回头,心里为他打着气:“阿珹。哭。哭出来不难受了。”
可八岁的汪珹没有哭,他从小就是这样的,至悲也无泪。
这天吃过晚饭,沈箴先是敲了沈砚的房门,把从座位上拿的汪珹的作业本递给他:“你替汪珹做一做功课吧。”
“凭什么?!”沈砚气急。
“我都当着先生的面说他把功课做完了。这要是被先生发现,咱俩都说不清楚的。”沈箴眼睛眨了眨,解释道。
“是你说不清楚吧。关我何事?”沈砚不耐烦。
“哎呀哥哥!”沈箴卖了乖。
沈砚更不耐烦,但还是接过作业本,放在身前,展了开来。
此厢来过,沈箴又走向了书房,爹爹此时都在这里处理政事的。
沈箴敲了门。
“进来。”沈林应道。
沈箴走到沈林的书桌前,端端正正跪了下来:“爹爹……箴儿……箴儿今日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