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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Chapter 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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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你没有外公了。
晴天,你没有外公了。
晴天,你没有外公了。
晴天,你没有外公了。
晴天,你没有外公了。
晴天,你没有外公了。
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只剩下了这么一句话。
消失了。熄灭了。又出现了。点亮了。黑暗了。又没有了。
隐隐绰绰晃动的是谁的身影。
——不是早上说外公情况好转了吗?不是老妈还开心得想要做饭给外公吃吗?不是说这个周末我再来京都我就可以带外公出去晒太阳了吗?不是说……不是说过的吗?怎么就没有了呢?我怎么就没有外公了呢?一个活生生的人,昨天我还见到他,我还跟他说话,怎么就没有了呢?
她明明脑子里有很多话想要问,想要大声说出来,可是卡在喉咙口却怎么都冲不出障碍。
她一把推开了手冢,踉跄着步伐便冲了出去。
手冢看着她有些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教室,看了眼身边气得浑身发抖的物理老师。
他逐渐平静下来,而后从座位上站起来,微微欠身着用恭敬地说道:“抱歉,老师。请让我去找菅野同学回来。”
他反复告诉自己,菅野一定有她的理由,他不会阻止她这次的任性,但是一定不会再让她在悲伤的时候独自一个人承担。
所以……菅野晴天,请你坚强一点。
“不行!”一向都以严厉著称的物理老师拉高了嗓音,女性尖利的声音有些刺耳,“她有本事在我课上接电话,有本事在我课上冲出去,那还找她回来干什么!她既然敢违反校纪校规,我就敢给她扣分给她开处分单!”
“那么……老师。”手冢依旧沉静地看着脸颊通红的女老师,言语间的威慑力丝毫不逊色,他顿了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才开口:“请帮我也开一张。”
“手冢同学!!”
“……对不起。”
他没有管四周那些惊异的目光,只是深深鞠躬之后,便转身往外冲去。
冲出去的那一刻,一向用来做下课铃的“当当”钟声响起如同悲鸣。
手冢冲出了教室便全速往楼梯下冲去。平时极大强度训练的结果便显示出来,他在离校门还有十几米的地方终于赶上了拼命在往前跑的菅野。
“菅野!”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皱着眉头,因为之前的狂跑而呼吸有点急促地斥道,“你在干什么!”
“放开我!!”菅野嘶声尖叫着,嗓音如同指甲用力划过木板而发出的声响那样让头皮都忍不住一阵发麻,她使劲地挣扎着身子想要甩开手冢。
“你到底干什么!上课接电话,然后没有请假就冲出来,事情完全可以比你想象得要严重!”手冢低声吼道,一边加重了手腕的力气,另一只手也用力扣住菅野的肩膀,试图不让她再反抗。
菅野听到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理解了他的意思,这才放弃了一般。脚一软,膝盖上的伤口在停止了那样剧烈的奔跑之后也开始尖锐地疼痛起来。
她几乎是要跌倒在地上。
可是她只能站住,而且一定要站稳了。
绝不能摔倒。不能被打败。
“手冢……我没有外公了……我外公死掉了!那你说,这件事情,是不是也很严重呢?”她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于是只能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她的表情好像是嘲讽,略歪着脑袋,眼眶微微泛红,头发被眼泪沾湿了粘在脸颊上狼狈不堪。
她的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手冢的脸。
那一双眼睛看得手冢心里隐隐地直发疼。却和往常的疼又仿佛不一样,他是真的不忍心看到菅野晴天那双本该是漂亮而清澈的眼里满是眼泪的模样。
这种心情就好像是当初刚知道自己的手已不能负荷高强度的网球训练时候一样,隐隐作痛而难以言表。
“就跟你……当初失去了你的爷爷一样的。我现在……失去了我的外公。”
她的眼泪慢慢顺着脸颊留下来。
“手冢你放开我,你让我回去见外公最后最后一面好不好……你放开我你让我回去见外公,我真的不想再有一点点的遗憾啊……”她几乎是哀求着说道。
手冢清晰地听见了她轻弱的声音,却比任何言语都犀利。
一直不曾忘记的场景重新浮现在脑海中——在爷爷去世前,那双曾经万分严厉看着他的眼睛里流露疼爱的时候,用苍老而虚弱的声音告诉他“爷爷一直觉得你很优秀,爷爷以你为骄傲”的时候,自己内心遏制不住的悲伤。
他慢慢松开自己的手。
“手冢,就像你那个时候不顾一切地要回家。我也要回家……再远我也要回家。”
她似乎已经没了力气再大声叫喊,低头用很轻很低的嗓音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又冲了出去,跑了几步她却又停下,回过头对手冢笑笑,笑得狼狈却固执。
“手冢,明天我就会回来。”
我会回来,我会像是以前那样骄傲而坚强地回来。悲伤不能打垮我,什么都不能打垮我。我只是去见外公的最后一面,但是明天我就一定会回来。我会担负起和你一起该要背负的责任。
你等我。
菅野晴天一定会回来。
手冢抿着唇一言不发,直到看着她跑出了校门跳上一辆出租车,叹了口气,这才轻声回答道。
“我知道。”
请你不要违背你的诺言。
记忆里也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明亮而狭长,线条优美。
“国光……”
“你在家里等着哦……”
那辆出租车早就消失在视野里,他却依旧站在原地,挺拔笔直,很久了才转过身子。
他看见的,是满面铁青脸色的石田校长,和一群西装革履看似精英人群的中年人们,各个表情肃穆。
“手冢同学!这是怎么回事!请你给我们解释清楚!”
他抿着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不可以说谎,可是如果说了实话,等待菅野晴天会是什么样的处分,他真的不敢想。
“石田校长,下课时候的时间安排,想必不用和您汇报。”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沉声说。
“请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手冢,菅野她怎么了?”一回去菊丸就上前拉着他想要问清楚,表情焦急。
“没事。”他尽量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回答,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边,开始整理菅野摊在桌子上散乱了的练习本和书本。
“……哦。”看出了手冢是不愿意说,大石赶紧一把捂住了满脸都写满了不相信的菊丸的嘴巴,然后也是装作松口气一般地回答道。他虽然平时有点碎碎念,但是关键时候还是可以分轻重缓和的。“没事就好。”
“……只不过你们这次真的把物理老师气得不轻。”小池担忧地皱着眉头,抬头看看手冢,“她走的时候脸色真的很难看。菅野那么冲动就算了,手冢,你跟出去算是搅和什么呀?”
手冢沉默,接着整理自己桌面上的课本,然后塞进自己的桌板。
“你打算怎么办?她说过要开处分单……这不是小事情。”小池很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话题,伸手拦住了手冢的去路,“班级总评扣分也就算了……只是手冢,处分单一开,会影响到你们将来保送的!”
“我没想那么远。还有两年时间,我们完全有机会取消处分单。”手冢淡淡地说道,看了一眼小池,“何况我刚才的话也没有开玩笑。菅野她……”
“可是她的手机上课响了!”小池气急地打断他,她分辨得出手冢完全是认真的!“手机是违禁带进教室的!这样的话就算菅野有天大的理由也没用!而且……手冢,没必要你跟着搭进去,你陪葬还是殉情?干嘛自己找死地去顶撞老师!你没事干你吃饱了撑的?”
“我没有顶撞,我说过抱歉。”手冢木无表情地说道,声音压得更冷了一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就好,网球部还有训练。大石、乾、菊丸,可以走了。”
“天哪……真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小池扶着额头无力地看着他们四个人先后离开,疲惫地跌坐在座位上。
事情真是有够混乱。
球场上,手冢正在和高二年级的学长在打练习赛。最后一球。用力地挥拍,明黄色的小球飞快地撞击在对面的场地上,几次反复,他故意引对手打出吊高球。眯着眼睛,轻松地跳起,一记完美的扣杀。
落地。眼神凌厉到让人不寒而栗。
“Game won by Tezuka。6-2。”
“今天一直在用平时不太使出的扣杀吗。不过球速比以前快,而且更有杀气。”乾喃喃自语。推推眼镜,然后看向一边擦着汗一边朝这里走过来的学长,勾了勾嘴角:“学长,你的吊高球,太多了。”
“今天有点心慌吧。”一向随和的学长似乎毫不在意刚才的比分,微微笑道,“而且我一直在等他的零式,不过没想到今天只出现了一次。”
“是吗。”乾只是草草应付了一句,端了下眼镜,随后回转眼神看着坐在休息椅上喝水的手冢。
——手冢,你今天的状态,似乎也有些不太对。
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让你这样呢。
他可以笃定手冢不是因为菅野。她对他固然有影响,但还不至于如此之大。
虽然只是直觉,但他很自信。
转了转手里的球拍,他走上空着的场地。习惯性地看向对方的场地,学长警戒的状态让他飞速地在脑海里计算起来。微微俯下身子,他推推眼镜。
那表示他有绝对的把握。
他也需要发泄。
——菅野离开时候那个难过的神情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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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一天的课业,上完了晚自习的高中学生们纷纷回各自的宿舍楼寝室。洗漱、熄灯、睡觉。
对于手冢来说,他是更愿意这样的集体住宿体制,更规律的作息可以让他保持正常的睡眠,这对于上了高中之后繁忙的学习生活和训练强度明显增大的部活训练是一种保证。
直到十点半,手机都沉寂着,就在他终于忍不住拿过它滑开机盖的时候,微微的震动提示着他收到一条短信。
——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手冢马上掀被从床上起身,尽量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
走到阳台上,他拨通了电话。信号有些差,嘶啦嘶啦的传递着。刚“嘟”了一声,电话已经被接起。
她一直在等吗?
“喂?”那头的声音明显已经哭过了。有点沙哑,还带着鼻音。
“是我。”他沉稳地开口。
“嗯……我知道是你。”细微的走动声,菅野大概是到了阳台或者窗边之类信号比较好的地方,说的话这才清晰大声了很多,“你们不是应该……睡觉了吗?”
“他们在睡。”他下意识望了望房间的门,轻声说道,“我在阳台上。”
“哦。”只有一个很短的回答,随后就是沉默。他也就不说话,只听凭着连接的通话贯穿在京都与东京之间,喧闹的都市横隔在他们之间,耳边却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应该和他当初做的事情一样,看暗夜的苍穹是如何隐没了白天的繁华灿烂,看会不会真的和大人们说的一样有象征着人类死亡的星辰陨落,看悲伤是怎样嚣张肆意地无处不在。
“菅野……如果不想退缩,就只能迎头而上。”
勇敢点,坚强点。
“……我外公死掉了。”菅野用力吸吸鼻子试图不让自己的声音那么难听,可是已经掉了很久的眼泪依旧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他现在离我也很近,他还在医院里,可是他已经死掉了……”
“嗯。”他表示他在听。他不打算说话——菅野需要的只是有人听她讲罢了,她心里一定已经知道了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只是故作坚强未必就是解决伤痛的最好办法。
她需要一个倾听者。
而手冢国光愿意做菅野晴天的倾听者。
或许能让她这样去信任的人,也就只有手冢国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