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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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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烈酒,白布,麻药,剔骨刀,油灯。东西都齐了,可以开始了。”碧绿将东西都分开排列在榻边的平台上,角度和距离都是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恰到好处的摆放。
说实话,本来没什么实感的,可是被这样郑重其事的对待却能让我慌神。似乎已经听到过了火的刀刃割开皮肉的声响,就像烤肉的滋滋声。让我感到恐惧,头皮发麻,全身都酸软无力,连逃跑的力气也没有。木言离的手握过来,握住我的右手,传递而来的是宽慰,信任和勇气。我不知道,那里面是否有怜惜或者爱意。
将白色长袍的衣摆掀至腿根,木言离亲手又揉了揉从大腿二分之一处开始向下的腿部,很用力的搓揉,有点疼,将揉过的地方都变成了粉红色。然后,他将麻药送到了我面前。
“喝了它,就当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我接过药碗,端在眼前凝视了片刻又抬头看着他。
“相信我。”他笑得很温和,脸上的轮廓仿佛有一层柔和的银光在蔓延。我看着他,心中却是一片空白。片刻后,我屏气凝神,将汤药一饮而尽。就当是饮一碗孟婆汤,到黄泉上去走一遭,就算回不来,也就是多几步路,过了奈何桥,我就真的重生了。
时间,恍若流水,似乎缓慢却坚定不移的流逝着。一场无梦的挣扎,醒来,又恍若仍在梦中,究竟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我似乎永远不能挣脱这个奇异的论调。
“痛!”睡梦中醒来时的一贯腔调,沙哑,低沉,干涩,此时还压抑着疼痛。巨大的钝痛中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像无数的利刃在皮肉中来回游走。被夹板固定好的双腿使得下半身完全动弹不得。身体僵硬酸麻,加之一起竟有如生死轮回之痛,苦不堪言。
“实在疼得厉害,就喝碗药,睡过去就好了。”
“不,就这样,清醒点儿好。你的手,借我握一下。”我缓缓抬起右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就这么紧握着,在疼痛中渐渐昏睡过去。一直半梦半醒着,能感觉到他的手一刻也不曾离开过。突然就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来,我想牵着这双手,虽然它们可能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手,却可能是如今唯一能为我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的手。我需要这双手 。
“还好,已经两天了也没有发烧。这样好好养着一个月以后就可以下床走路了。”
“一个月以后。这样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不憋死才怪。”
“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你的膝盖还不能弯曲,我想抱你出去也很困难。”
是啊是啊,膝盖不能弯曲,所以:“我要如厕。”
“是出恭还是?”
“我不是开玩笑!”
“我也不是开玩笑。要如厕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害羞?”
“问题是:我要怎么如厕?这和害不害羞一点关系也没有!”
木言离笑了,手里不只怎么居然变出一把陶瓷的夜壶!夜壶夜壶夜壶夜壶……头上一群乌鸦飞过……
“你出去。”
“不需要我帮忙?”
“夜壶留下,人出去。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
我可不可以哭……
我想,当人的脸皮厚到一定境界的时候也许真的能无所畏惧。不动声色的和木言离讨论如厕出恭这类问题的我修为似乎也达到了某种境界。虽然离心如止水还有一定距离。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因为太无聊,连凤飞环的冷嘲热讽也能使我高兴,和殷子期斗嘴我是十战九败,不过和凤飞环吵架我却是百战百胜。
晚上,木言离来给我换药,说起了凤飞环下午离开时的样子。
“明明知道斗不过我,还每天跑来跟我吵。这么多时间还不如拿去追着殷子期跑。其实子期这人心肠极软,看他能让凤飞环一路跟上京师就知道凤飞环有希望。偏偏这傻瓜还看不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也不能怪他。”木言离的手法娴熟,力道很轻,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的好起来。心里感动,就这么伸出手去,盖在他的手上。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看我,“这种事也只有当局者才能体味其中各番滋味。”
我很不满他的态度道:“说是这么说,可我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有时候两个太迟钝的人如果任由他们自己这样迟钝下去,那结果大概就会这么生生的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木言离不置可否:“错过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有些心惊,不知为什么他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会!离,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木言离不答脸上竟有哀伤的神色。不过也是一瞬,他又恢复了一贯的风淡云清。甚至带点调笑,捧起我的脸在额上烙下一吻:“书儿是怕我负了你?”
我大窘,忙的推开他:“切,我才不怕呢!谁离了谁活不了!” 话音刚落,脸就被扳了过去,我睁大眼睛看着他吻上来,完全忘记自己其实可以推来他。事实上,即使我们已经明确了某种关系,可类似接吻这类的事情今天居然是第一次!我现在才真的就那样的感觉,我和他在一起,在谈恋爱这样的实感。突然又觉得很好笑,我们像极了十四五岁情窦初开那样年纪的人,拉拉小手亲亲小嘴,还不是常有的事,可是每次说起话来就感觉像是老夫老妻似的。
“痛!”他居然咬我!我怒视他。
他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道:“不专心的人就该这样对待。”
“我哪有不专心了!”我怒道,随即捧着他的脸吻作一团。从此每天一吻,身体更加健康!切,又不是打广告。
“瞧你那面红耳赤的!今天滋润了吧?”
“殷子期你欠揍呢!”我捧着书头也不抬。
“还装呢!书都拿倒了。”
诶?我赶紧把书翻过来,倒了!丫的骗我!明明就没倒!
“嘿嘿,还说没有呢。你呀,就是不能坦率一些。这样,两个人都会很累的。”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怕了。”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我命由我不由天’!怎么自却忘了。难道离了靳无殇你就不活了?轰轰烈烈的活二十年和庸庸碌碌的活四十年,你选哪一个?”
“居然被你这个奸商给教训了,我真是失败。”
“你连我这个奸商都制服不了还敢充大爷。”殷子期一脸鄙视的看着我。
“喝你的茶,给我闭嘴一边儿去!不要以为我现在下不了床就不能揍你!”
殷子期失笑:“这样才是我认识的秦书春华殿。生龙活虎的多好,别整天一副晚娘脸,多难看。”
我怒视他。殷子期继续说道:“其实木言离对你好不止你所看到的。那天皇帝将你带走之后,他就立刻进了宫,不过是被太后拦住了。皇帝保证了只是见见你不会拿你怎么样,他才一直没有露面。他不说,你也不问。总是如此,两个人都这么倔,不说的话对方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错过了悔之莫及。”
“子期……”
“我可是没有派人监视你们哦,我就是宫里有人才知道的。不过,我担心的是,你们的身份。”
“江湖草莽和天皇贵胄?还是男子相恋这件事?”
“眉毛不要立。他的家,你根本就没想过这件事吧。他毕竟是有家室的人。我知道你狂起来也是个不要命的主,但是,你也要为木言离想。或者说该知道木言离怎么想。毕竟,他不是真的姓木,他姓李。”
“丹阳王李慕言。与妻结发五载,无子。伉俪情深,未纳妾。”
“既然知道,还是要慎重。虽然木言离除了新婚之夜以外并没有与其妻同居一室,但毕竟他们有夫妻之名,而且有夫妻之实。你们想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于世不容。我是既希望你们好又怕你们好,这条路太艰难了。”
“子期,谢谢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
“也罢,你的性子就这样了,不怕天塌的人。枉费我还为你担心一场。”
“怕什么!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人顶着,又压不到我头上来。”
殷子期摇头:“吹吧吹吧,黄牛满天飞。”
“小飞环站在你身边的画面多么赏心悦目啊!”看我哪天不教授凤飞环泡妞十三式,将殷子期套牢,免得没事儿就跟我这儿碎碎念。虽然殷子期黑着一张脸瞪着我,看起来却那样的让人快乐。子期啊,我是真的很高兴,你正在慢慢的脱离我的世界,一点一点的变得幸福起来。我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