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 ...
-
她看到了他那么好看的笑容。那么就瞒一辈子吧。永远不告诉他，她曾爱过他。永远不告诉他，她还爱着他。
所以她对他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清亮的眼神中似乎看不出一丝其余的感情。
一年年的岁月在弹指之间，匆匆滑过。
时间在他们之间看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们沉默，就像任何一首哀伤的爱情诗中描写的那样，荒漠忧心。
她的眼里装满孤独，他的手里装满未来。
彼此沉默的视线里，她仿佛看到了永远。
那是他们共同的二十四岁。
落林依旧可以想起，曾经的自己，那样长久而专注地凝视过一个人的侧面。
他叫栗睦。
十六岁那年，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校园里。
她抱着刚买到的杂志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那天下午，是阴雨绵绵后的第一个晴天，阳光好得出奇。走在软绵绵的草地上，一切看起来美好的不行。落林还是没有忍住，边走边翻开杂志，习惯性地翻到了当中的某一页。整整一面的画作加上每副画边的只言片语。是一个叫唳木的每月专栏。几年前她便开始负责为他的画作配上文字。就在这样不经意间从一开始完成任务的单纯想法轻巧地过度成真正喜欢上他的画。这样一迷就是三年。杂志，画作，写作，唳木，这些早已经成为了落林生活中的一部分。
也许是太过专注的关系。她一路低头向前走着，竟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位躺在树底下睡觉的少年。就这样，落林突然就感觉重心不稳，随之自然连人带书摔了下去。
睡梦中的少年被腿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弄醒了过来，一手拿掉盖在脸上的书本。在他眼前的情景就是一个陌生的女生正躺在自己的双腿上。
落林在片刻的疼痛后，空白的脑子里终于重新被拉回现实。她有些慌乱地转过头，恰好正对上男生的眼。
一刹那间的对视与寂静的沉默。
多年以后，落林只记得那束耀眼的阳光。照耀在他身边形成光圈。仿佛不似人间。
“对不起。”她轻声道歉。
他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她迅速地起身，快步离开了草地。他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起身，发现了草地上她忘记的杂志。栗睦弯腰捡起，看到了没有合页的唳木专栏。
而落林在回到宿舍后才发现自己竟将杂志忘在了草地上。无奈之下再次跑去书报亭却得知方才她买的那本竟是最后一本。就这样，这本杂志成为了她三年以及未来六年里唯一的空缺。
高一生新入学。落林和栗睦被分到了一个班。
他坐在她隔着一组的后方。距离挺远。
没多久，她便知道了他就是唳木，那个让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唳木。简单到不行的一种推断。美术老师频频找栗睦参加各种比赛。仔细想想，他的名字读音竟也是和杂志上的笔名相同。若说是巧合，也未免太过牵强。
在她刚发现这个秘密时，是有些吃惊的。或许更多的是难以相信。那个每月都能带给她惊喜，共鸣，思考的人现在竟然和她共同生活在同一个空间里，甚至还有着同班同学这样听上去异常亲密的关系。画作里透露出的那种成熟与云淡风清，她拼命追赶，才能将其配有的文字名副其实地符合他。
这个，陪伴了她三年时光的人。这个，让她拼命为之努力追求的人。
现在，就在这里。
而那以后，落林开始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关注他。
上课时用手靠着头，方向稍许偏斜，便可以透过重重艰难看到他，他好看的侧面。看他听课的样子，写字的样子。又或者在老师叫到他名字时，正大光明地直直看着他回答问题的样子。有时会因为旁桌同学的脑袋而挡住了视线，些许无奈后也只能等待。
所有本来用来发呆睡觉无聊的时间，似乎一下都有了用处。
每当他开口说话时就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听，体育课总会望向另一边篮球场上去寻找他的身影。不止一次的偷偷一路跟着他去美术教室。悄悄看他一个人专心画画的样子，然后在他快要收工前逃离现场。而每月，她依旧仿佛陌生人般在□□上接收他的每月画稿，然后写字，交给编辑，最后自己买回杂志。
落林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不主动上前搭话聊天搞熟关系，甚至可以告诉他我就是帮你配文字的那位，这样容易熟悉的好借口。兴许自己生来就是个无法自来熟而又健谈的人。内向和等待他人的主动似乎长久以来是她生存方式。而现在，她当然不会因为他，而简单地改变一向的原则和想法。
进入冬天的十二月。落林还是无法逃脱感冒的困扰。
四肢冰冷，稍有低热。体育课时，她请假一个人呆在教室休息。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压久了麻麻的不太好受，可沉重的双眼，似乎永远都不想睁开。
“唰——”教室门在长久的寂静声中突然被打开。
她抬头，是栗睦。
方才模糊的双眼，混沌的思想顷刻间挣扎地想从中解脱出来。就仿佛一下被人倒了盆冷水般，落林坐直了身子，在睡意还未完全消失地时候不顾一切地看着门口的栗睦。
栗睦关上门转身看到了教室里唯一的落林。
这是他们第二次对视。无关乎爱恋。
时间并不长久但也未太过于短暂。
“体育课不上？”栗睦低沉地开口，打破了直到前一秒仍存在的沉寂。
落林回过神，连忙收回视线。刚想开口回答，鼻子突然痒痒的，“啊秋——”一个喷嚏帮她回答了一切。
栗睦随之一笑，“看来和我一样，被感冒缠上了身。”
突如其来的独处空间和从未有过的亲切对谈。让落林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怕生，内向，并且不擅长与人交际。所以她慌里慌张的从课桌里拿出语文课本，假模假样地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偷偷看他。书本的夹缝中，她看见栗睦似乎在画着什么。刚想转回头，却被抬头的栗睦逮个正着。缝隙之间是他那好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黑瞳之中仿佛闪着金光。
“在画什么呢。”落林有些尴尬地开口。
“随便涂涂。”栗睦似乎并没有在意太多。
“看你画得很认真。”似乎无论何时，只要是画画，在落林的眼里，栗睦永远就是那个在杂志里潇洒无比，牵动着她每一根神经的唳木。
栗睦在纸上又画了两下，放下铅笔。他向她招了招手，以示意让她过去。
“要不要看？”
四个字的简单疑问句。在落林的心里，已经放大变成了大神般发出的邀请。没有思考的，她拿着语文书就走到了他的身边，然后坐在了一边的空位。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靠近他。
他展开纸，移到她的眼前。是一个女生的背影。简单几笔，女生长长的头发，乌黑稀疏，稍许落寞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面容以及她的心境。惟独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背影就这样被他演绎了出来
落林没有说话。她将手中的语文书放到了桌子上，翻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页。
是舒婷的诗。他们同时看向最后两句——
你在我的航程上，
我在你的视线里。
之后的杂志里，栗睦将经过修改后的画作发给网上的她。照例地收图配字。落林在那副长发女生背影的画边这么写道——
黑色，是我心上人头发的颜色。
优雅的双手和美好的面庞，我钟情于他停留的每个地方。我如此爱他而他从未知道。千百次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他不断奔向梦想，而我却只能停留在原地看他。我为你写下这些隐秘的情话。只能我懂。只有我懂。
高三那年，落林去了理科班，栗睦依旧留在文科班。他们依旧是一学期不会超过十句对话的普通同学。后来，他提前被美术大学录取。她在理科班中奋力挣扎，因为学习的忙碌使她越来越少的想起他，她也不像最初会因为不再同班而不能频繁地看到他而失望。只是每月杂志依旧风雨无阻地进行着。
高考后当落林回学校去拿毕业证书的那一天，她和老师道完别，想再回教室看一眼。教室门口，她碰到了栗睦。他手中拿着三年前她拉下的杂志，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说，“我一直知道是你。”
大学四年，他们成为朋友。他带她去各种画展，她会把偶尔看到的美景拍下来同他一起欣赏。他们不再□□上传递每月各自的作品，而是在一起共同完成。后来当几年后他们先后退出杂志社时，编辑对落林说那四年是最好的四年。作品与文字真正结合起来的四年。她心里在想，这何尝不是她最美好的四年。
他们在各自的带领下成熟，一起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渐渐远离学生时代，他的画越画越好，她的文笔也越来越受人关注。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就连他们各自都以为他们会慢慢走到一起。可直到大学毕业后的那一天，他出发去意大利深造，她呆在原来的城市做编辑。
离别的那天。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互相的表情也未透露出任何一丝信息。她对他说，好好加油，再见。他回答，你也是，再见。
自此之后的两年，他们毫无联络，仿佛就这样在世界中丢失了彼此。
他们共同的二十四岁。落林已经成为了小有名气的编辑，偶尔写写小说，生活的繁忙与艰辛刚刚好。
那天下班回家，她照例挤上拥挤的公交车，在体力近乎全无的时候下车，走上天桥。走完台阶的最后一级，她以为不会有任何的不同。可她却突然停了下来，天桥的中央，站着栗睦。
“你怎么在这？”
“回来看一下。正好办点事。”
“意大利那里过得还好吗？”
“恩，不错，挺适应的。”
简单的问候后，落林竟再也想不出别的话可说。栗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着他接起电话，脸上泛起温柔的笑容，片刻后挂断。
“我女朋友叫我呢，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聊。”
“恩，好。”不知怎么的，落林的心一紧，有些窒息。栗睦看着她，不说话。
就这样，匆匆地交换了手机号码，MSN，道别的时候，过街天桥，她走左边，他走右边。
栗睦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转过身，望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想这是第二次看她的背影，或许也是最后一次了。他不知道是她真的不懂还是装做不懂。这么多年来，在她看着他的同时，他也在看着她。他早已被她的文字所吸引，所以从不主动的他才会在体育课上跑回教室邀她看他的画，才会在大学这四年里不断的和她保持着联系。
她喜欢在在写字前先转三次笔，习惯在晚自习上边听MP3边做作业。而写完属于她的文字后，会长久地看着它一动不动，像是完成一场盛大的完结仪式。那么多个她，他都看在眼里。可终究她还是什么也没说。
右边的他，叹气转身，迈向新的世界。
兴许是真正的分道扬镳了吧。落林在心里这么想。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如果再加上初中的那几年，现在工作的两年。有栗睦的日子，终于在今天可以真正的结束。一切都是那么冗长，复杂，一切都不像是真的，一切都那样让人心力交瘁。
左边的她一步又一步地走着，终究还是无法控制似地停止了脚步，转身，看到了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眼泪随之不可抑制住地流了下来。她边哭边想，能够哭就好，哭是开始痊愈的象征。她哭着转身，向着只有自己的未来走去。
左边，还是右边。诱惑着，对抗着。
时光回到他们大四的那年。
草地上躺着的两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契合美好。她闭着眼似已在梦里睡去，他的手慢慢靠近，直至碰触。
他独自对着太阳微笑，仅仅因为那小小的碰触。
殊不知，并没有睡着的她嘴角的微微上翘。
原来曾经，在她看着她的同时，他也看着她。她一直以为关于他们的回忆，只属于自己，却不知道，那回忆是共同的。那个美好的夏天，最初的与最后的夏天，她跌倒在他的身上，他们一起画画写字。在一起的原因，不过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
这样简单。
这样令人怅惘。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