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马晓样

6、第6章

　　也就是说，没有心的人或者妖，是不可能存在的！
　　心没了，就变成死人，死妖，死神！>o<

　　但是依照他们的说法，我确实没有心，那么我的存在算是什么？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最好的处理方法便是杀死他，杜绝可能发生的一切危险，所以孤独轩烨的手掌是冲着我的死穴的，不带有一丝怜惜！可是，为什么我会没有心？当我以为找到同类的时候他们却告知我还是不同的，那么，我是否又要面临再一次被残酷的驱逐？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了一条蓝色的河，与其说它是蓝色的，不如说它是一条孕育着各式各样蓝莲花的河流，河水很清澈，清澈的映衬出一片片深裂至叶柄生处的叶片，近全缘或分裂处有少数齿状，时而张牙舞爪，时而宁静安详，他们看着我，仿佛吃掉了我的不快与忧虑，我的心情逐渐轻松，然后再次陷入混沌之内。在河的彼岸，有一个人，穿着肥大的亵衣，长发飘飘，面带沧桑，他弯下腰，小心地摘下一朵蓝莲花，放在手心里看了好久，好久……我以为记住了他的样子，却在清醒时，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难道是因为没有心，梦都记不住了。

　　我不甘心，我不能死，我转过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什么花不花人不人的，我怎么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的死了呢。似乎是这股怨恨彻底的燃烧起了我的生命力，奇迹般的，我的意识回到了尘世之中。

　　夕阳西下，我眨了眨沉重的眼皮，使劲抬了抬手，紫色的阳光透过薄窗折射成点点斑痕，落在了粗陋的木屋顶上。我扯了扯嘴唇，一张分不清眼泪鼻涕的大脸落在了视线里。

　　“呜哇哇…无名你可醒过来了。”

　　“菲菲。”我哑哑的低唤，一个强硬的手臂支撑着我的背部，轻轻扶起，我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在他温柔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面容。心中一抹柔软的角落被感动的哗啦哗啦，如果不是桃孜鉴的突然出现，此时的我恐怕早已经被蹂躏的没有筋骨。
　　“无名，谢谢你。”
　　“嗯？”我怔了下，静静的望着他，对于这个让我温暖的不可方物的男子，总是带着那么点期盼和向往。
　　他看了眼菲菲，面色严肃，道“这次的事情都怪菲菲，他太胡闹了，当时若不是你以身挡住了王玄甫的灵剑，我真不敢想现在会是什么后果。”
　　“呵呵。”我浅笑着,梅花楼的景象仿佛是一场沉重的梦境,我的记忆始终停留在孤独轩烨的那句话里,我没有心。

　　“呜哇哇，无名，你真是吓死我了。还好哥哥赶来了，否则我就陪着化为一团骨灰了。”桃菲菲一下子就扑入了我的怀里，震得我五脏肺腑疼得稀里哗啦，强忍着痛处，我拍拍她的头，“嗯，乖，别哭了。”不经意间，我的眼神又落在了那道温柔的视线里，说道“孜鉴大哥，谢谢你。”

　　他摆摆手，将璞玉放入我的手中，浅绿色的小东西圆润了许多，里面若有似乎的线条染上了几抹淡淡的红色，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那日之事我都听轩烨兄说了，无名你不要有太多负担，我已同他们讲清，你是我丽秀山的妖怪，不曾做出违反山中规定之事，我断不会任由人类对你处罚。无心之事你也不要太过难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我走南闯北的路途中倒是听说过世上有无心妖怪的说法。自上古书籍中，确实强调妖心乃修炼的基础，却也有人提出，若是身体无法符合高强度的修炼之时，可以将妖心取出单独修炼。所以说，你不要过于纠结此事。”

　　我点点头，心底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你是菲菲的朋友，又是因为要救胭脂精差点丧命，我桃孜鉴再不济也知道知恩图报，现如今像你这样不畏强敌，解救同伴的妖类真是越来越少了，我便是更不能弃你于不顾。”

　　“嗯。”我轻轻应声，突然觉得眼前斯文的桃孜鉴变得十分高大，不管我曾经来自何方，至少此时此刻，我的心，我的人，都是向着里丽秀山的，或者说…呃…向着桃孜鉴的。来到这里快三年了，我从未探究过自己的过去，我一直认为，记忆不过是平淡无奇顺理成章的生活，很多时候，如果人失忆了，都喜欢给自己的曾经加入虚构，希望有一个斑斓纷呈的绚丽过往。但是我却恰恰相反，或者说，我十分懒散，懒得去问那个负心人为何要抛弃我，我又十分冷漠，冷漠到即使明明知道有一个自己的亲生骨肉尚在世上，却不曾想过要找到他。可能我真的是把心丢了，才会对什么都没有感觉，甚至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发肤之痛。但是，有些时候，我的心口又会莫名其妙的疼痛，难道是我的心在别处默默的接受着什么煎熬？

　　“不好了…孜鉴大人。”一只黄莺扑打扑打着翅膀，跌跌撞撞的从半空中摔了下来，惊慌道“那个臭道士又来了。”道士？难道是王玄甫？他倒是对我情有独钟啊……

　　桃孜鉴面无表情，仿佛早就习以为常，安慰我道“你好生休息，其余之事由我处理。”

　　我心口一暖，只觉得眼前闪了一下，他便彻底消失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大妖吧……

　　“无名，吃水果。”桃菲菲见他一走，瞬间固态萌发，狠狠地靠在了我这个病人身上。
　　“唔…”我可怜兮兮的被他欺压着，心思却依旧停留在那日，我为何会有那么奇怪的力量呢，难道我也是个老妖级别的Boss？只是如今，我到底用什么才能将自己的力量逼迫出来……
　　“对了，那个道士最近一直常来骚扰我们？”
　　“对呀，他说你收了他的剑灵，整日来找你比试。”
　　“剑灵？”
　　“嗯，那把剑名叫紫衣，以前是跟他心意相通的，就好像我与你这般。”
　　“你与我？”我不禁流下几滴冷汗，想象不到一把剑该以怎样妩媚的神态趴在那个不苟言笑的臭道士身上。
　　“不过你放心，有表哥在呢，即使他告到王爷那里咱也不怕。”
　　“恭亲王？”
　　“呃…实际上他已经告到那里了，但是表哥都摆平了。”
　　“孜鉴大哥有这么大本事吗？”我不禁哑然失笑，王玄甫再没理身份也在那摆着呢，人家是紫府少阳君，那叫一个又背景，人家是王爷密友，那叫一个有人脉，人家是修道奇才，那叫一个有前途，人家是地仙候补，那叫一个有能力，我越想越觉得惹了他是我三生有不幸修来的霉运，别说我不知道怎么就收了他的剑灵，就是踹飞了他家门口的狗，恐怕也难逃一劫吧。

　　桃菲菲鄙夷的瞪了我两眼，自豪道“丽秀山靠孜鉴哥撑了几万年，不要说区区人类的一个王爷，就是在佛界咱也是有关系的。”
　　“佛界？”我心思一动，如果说天庭大仙们习惯以高人自居，那么佛界便是这天下的隐士，倡导慈悲为怀，万事皆空，口口声声说不管凡尘之事，但是几万年前还是忍不住伸出了只手把俺们妖怪界第一战神孙悟空给压在这丽秀山之下了。
　　“等等，几万年，你是说孜鉴哥跟孙大圣他老人家有一腿？”
　　桃菲菲眨眨眼睛，说“嗯，是非常那什么那什么的关系。”

　　看着她含糊其辞的态度，我不禁想得分外隐晦，那什么那什么的关系啊？
　　难怪从没听到过孜鉴大哥的八卦绯闻，原来天上有人看着他呢。不知为何，心底涌上一股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替他不值的难过，挺好的一个大好妖才，就这么被耽误了终身大事。多么温柔的大好良夫啊，就这么……哎，我承认，在孤单了三年之后，我那小小的爱慕之心有些固态萌发，我幻想中的白马妖子不经意间就幻化成天上大神的宠男了。

　　“哎……”
　　“怎么了，无名？”
　　“没事。”我那依靠幻想而活的初恋，就这么烟消玉碎了。
　　“不过，皇上对孜鉴哥的才能也十分赏识呢，邀请了表哥去参加宫中的中秋月圆宴，好像想让表哥娶他的女儿。”
　　“娶公主？纳贤为婿？”我长舒口气，又觉得那里不对了，合着孜鉴是可以跟女人结婚的，灭了的期望再次燃烧起来，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就不信我一个生过孩子的年轻女妖比不过那未出阁的老女人。作者：你逻辑混乱了吧。
　　“表哥要真是娶了公主，生下来的孩子是人还是妖呢？”
　　“是人妖吧。”
　　“那人妖是人还是妖呢？”
　　“这不重要。”我郁闷着，掰着手指算日子，离中秋还有几天啊。
　　“那什么最重要呢？”
　　“重要的是你表哥要娶别人了……”= =
　　“哦……”
　　“哦什么？”我瞪了她一眼，怎么关键时刻小妞不跟我一条阵线了。
　　“娶就娶呗，只要不是嫁过去就好了。”桃菲菲两眼一翻，开心的咬了一口我的大桃子。
　　“你以为他娶的是什么人？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是大土国最尊贵的公主，是神仙娘娘的女儿，你以为她会来咱们丽秀山住吗？”
　　“她为什么不来呢？丽秀山多好呀，有会说话的老树，还有这么多可爱的玩伴。”
　　“她是公主，会有皇上亲自赏赐的府邸，孜鉴大哥也必然是要随他一起住外面的。”
　　“什么！”桃菲菲瞪大了双眼，桃子嘀铃铃的掉到了地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溢满了泪水，哽咽着“那表哥是不是就要抛弃我了……”
　　“……”我没想到她反映如此之巨大，一时愣没回过神，待我刚要启口之时，只听砰的一声，她幻化成一棵桃树，飞了出去。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菲菲变回原形在空中飞舞，也是第一次看到一棵发了疯的桃树在半空中与鸟兽一同翱翔，可见是受到了很大刺激。

　　我怔忡的看着被子上留下的凌乱花瓣，也许，我不应该，那么引导她……

　　入夜后，菲菲一脸茫然痛苦状的钻进了我的被窝，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显然是被自己一哭二闹折腾的毫无力气。直到最后，孜鉴大哥郁闷的问他，公主是谁？才结束了这场是否要离开丽秀山的谈话。

　　“无名啊…”她抓住我的手抹了把鼻涕。
　　“又咋了。”我无奈的扯了扯被子，到底咱俩谁是病人啊。
　　“大哥说他永远也不会离开丽秀山的，倒是我，长大了是要嫁妖的。”
　　“……”
　　“可是放眼丽秀山内，我又该嫁给那只妖呢？”
　　“呃。”
　　“又饿了？”
　　“没。”我使劲的摇头，这辈子都不想喝桃汁了。
　　“不过菲菲，你知道婚嫁的定义吗？”
　　她点点头，一脸了然，想了想，又道，“婚嫁的定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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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我看过人类的彩画书，什么女扮男装上学堂与谁谁一见钟情，后来又迫于父母之命无法结亲，双双自杀变成蝴蝶之类的故事书。”
　　“那好像是爱情四大悲剧之梁祝。”
　　“支良珠是谁？”
　　囧！

　　“菲菲，婚嫁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的。古妖日，男怕选错行，女怕嫁错郎。”
　　“我才不要嫁给狼。”
　　“嗯嗯，不嫁不嫁，我是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是因为两个人有了感情，才会想日日厮守，天天厮守，年年厮守，然后终身厮守，所以有句话叫做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眨着大大的眼睛，默默的轻念，仿佛是天边最遥远的回音，美丽悠扬，曾几何时，是不是我也曾拉着某个人的手，说过这句简单却古老流传的誓言。

　　执子之手,与子共著.
　　执子之手,与子同眠.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我看着被她紧握的手掌，那上面留下的淡淡伤痕依旧显得分外清晰，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时隐时现，提醒着我曾经被唾弃的过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奇怪的画面，一个背影，一个高大的背影，他有着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比最上等的黑墨还要亮眼几分，素白色的衣袍穿在他的身上显得十分宽大，底边拖到了光滑的地板上，多出了几分慵懒随意之气，他的旁边，是一池妖艳盛放的莲花，而他的视线却始终看着另外一个方向，那应该是西边，空无一物的灰色天空。。

　　“无名？”
　　“嗯。”我甩甩头,波纹般的画面消失在镜花水月中,他是谁,为何可以屡次出现在我的意识里。
　　“无名，你说我会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妖吗？”
　　“会的。”我点点头，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菲菲傻笑着，完全是一幅情窦初开的样子。“那从今天开始，我要物色我的妖夫了。”
　　“呃……”她果然是行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