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折花》颓丧青年没日常

4、偷王之王

　　三人的话匣子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打越开，起初还都是陆小凤一人的独角戏，渐渐地，先是花满楼而后宁边安也参与进来，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亥时初。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汤一饮而尽，起身道：“再好的宴席也有散的那一刻，今日能同陆兄和七童聊得如此尽兴，此刻说要离席，我心底也是遗憾的，可我还有公务在身，不便多留，恕我先行一步，明日再聚。”

　　陆小凤和花满楼跟着一道起身送客，被宁边安婉拒了。

　　她道：“二位可以继续畅聊，我可以自行回房，莫要拘礼，且当我去困觉罢。”

　　于是乎，他们只送宁边安离开前厅，就被她赶回来了，复又坐下，该喝茶喝茶，该饮酒饮酒，继续方才的话头，说起来他们俩也有小半年没有相聚了，此次若不是花家有难，陆小凤也不知道何时才会造访花满楼的小楼，再祸祸他自己酿的酒。

　　那头宁边安顺着来时的路回到自己的厢房，腹中梳理着今日得到的消息，笔墨纸砚不需要她操心，肯定都已经备齐了。

　　果不其然，一推门进去，只见原本被屏风隔开的沐浴间已经被撤去，变成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她直直地走到书桌后坐下，在从笔架上取下她惯用的那管狼毫，在摊开的空白奏折上流畅地写下今日的见闻。

　　她的字体太过锋芒毕露，极具个性，好好的楷书到她手里，一笔一划都像是沙场上挥刀刺|枪似的，待最后一笔成，宁边安松了口气搁下毛笔，拿起奏折重新阅读一遍，确认无误后，才从衣摆下方的荷包取出了自己的私印，沾上红泥，按在末尾，又提笔写上日期才算完成。

　　“这份奏折最迟明晚必须出现在圣上的案牍上。”

　　她仔细地将私印收进荷包，重新挂回腰间，贴身携带。厢房内明明除了她以外再也看不见任何人，也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吸声，可她知道该听见的人都已经听见了。

　　将奏折叠起放到一边，拿起右上角空白封面的信，用小裁刀割开封口，取出里面暗卫打探来的消息，迅速浏览完里面的内容，打开灯罩将焚毁，除了一小撮自然掉落的纸灰，就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

　　宁边安有些头疼，她是真的不擅长除了行军打仗以外的事情，缓了缓憋闷的情绪，绕过书桌，内室已经备好洗漱的热水，和她娘亲为她备好的各种养颜脂膏。

　　这下可不光是头疼了，她叹了口气，仔细漱口净面后，如临大敌一般地坐上了梳妆凳，看着里侧挤挤挨挨的瓶瓶罐罐，瓶身罐体上还用簪花小楷仔细标注了流程、用法、用量，她只需要按照步骤来就成，连找借口不做的理由都没有。

　　因为暗卫也负责传递她的消息回京，要是让家里的老夫人和她娘知道了，又要给她写信叨叨叨……毕竟她已经尝试挣扎过，只是抗不过两位失去丈夫的女人哭得肝肠寸断罢了，虽然不懂她不护肤跟她们可怜有什么关系，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从了就从了。

　　一套下来，等她和衣躺上床几乎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宁边安在躺下的时候甚至感觉手指关节都有些僵硬了，腰板也有些发酸，就算知道是亲娘的一番心意，可她真的不是很在意护肤这方面，也暂时没有找夫婿的心思……再次叹了口气。

　　“晚上多看着点花宅。”说完，她就翻了个身，闭上眼，左手搭在枕头下与床单的缝隙间，不再想任何事情。

　　今日事已毕，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几息之后，身后开着的门就被人从外面被轻轻地合上。

　　厢房内的窗被支起，让空气保持流通，又不会让外面的人看见室内。她就寝内室中间多了一个冰盆，发散着丝丝寒气，距离控制得正好，降低了室内闷热的温度的同时，也不至于让只和衣而睡的宁边安着凉。

　　一夜好眠。

　　属于夜色的深沉渐渐淡去，东方泛白，夜色与晨曦交汇，正是一天中人最为困顿之际，也是夏季最凉快的时候。

　　东厢房的小院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排兵器架，前排长兵，后排短器，按照长短和色泽深浅排列整齐，都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模样，却又泛着森森寒气，一看就是见过血了的，每一把都被人精心保养着，部分常用地方的甚至还能看得出浅浅的磨痕。

　　“吱呀。”穿着一身紧窄紫袍的宁边安打开门走了出来，在院子中央打了一套拳法，作为热身。

　　半个时辰后，旭日的金光破开泛着些许青白的天幕，淡淡的金色撒在了已经被她提在手中的长枪尖上，印在她的眼底，身形一动就刺出了极快有力的一枪，划开空气，发出闷响。

　　这座花宅的清晨本该只有清脆悦耳的鸟鸣，今日却因宁边安的晨练多了金戈铁器的呼啸声，虽然她不曾修习内家本领，但光是凭借从沙场生死边缘磨砺出的外家功夫也足以傲视这个世上绝大部分的武者，如果他们不用内力的话。

　　从长枪到陌刀，从短剑到弯刀，就没有她不精通的，仅仅只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招式，没有花里胡哨的组合，只需要她跟手里的兵器心意相通，就都是一样的，因为她使这些兵器也不过是为了杀敌保命。

　　这么一番操练下来，汗水逐渐打湿了她的劲装，紫色越发浓厚。为了防止头发被汗粘在脸上，不便视物，她每天练武前都要把头发全部束起。光洁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滑落的时候聚在一起汇成一颗颗的豆大的汗珠，滚过她的眉骨，侧脸，顺着修长的脖颈被棉质的衣物吸收，也有的在中途因为她的动作被甩落，滴在地面，氤氲开深灰色的痕迹。

　　她的双手和双脚的厚茧就是自练武起，这二十年间，一天一天积累出来的，就算知道有千百种方法可以消去，宁边安也不愿意。她的身上还有很多重伤痊愈的疤痕，只不过被衣服遮挡住了，这些都是她作为将领最荣耀的功勋，也有一些是她鲁莽的恶果，见证了她一次次的成长。

　　就当她最后的任性吧，若未来的夫婿不能接受光鲜外表下伤痕累累、手脚粗糙的她，那她宁可孤身一人，也不愿将就，要是她固执起来，谁都扭不过她。

　　划下最后一道绚丽的刀光，她利索地将弯刀插|回架子，汗水从她的衣摆之间滴落，很快打湿了她脚下的地，闭上眼晃落汗珠，不再去想那些纷乱的杂事，边走边调整紊乱的呼吸，等她恢复一身清爽，换了身雪青色祥云回龟暗纹的衣衫，只不过袖子比之前那件紧窄紫袍的略宽了些，从房门踏出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各种早餐小食的味道，各种香味交织在一起，更是诱人。

　　“咕噜咕噜。”

　　宁边安摸了摸饿得隐隐作痛的胃部，寻着香味静悄悄地出了门，也不知七童和陆兄两人昨夜聊到多晚，她那不大不小的动静竟然也没吵醒两人。

　　也幸好没有吵醒他们，等他们起了，她打算去问问附近有没有比较安静适合练武的地方罢。

　　花宅的大门依旧大敞，抬腿跨过门槛，街道两边是老百姓吆喝的声音，大锅热汤咕嘟的声音，热油煎炸的声音，还有碗筷磕碰的声音，还有热气蒸腾的白烟袅袅升起，早起的工人行色匆匆，人间烟火不外乎如此，宁边安再次庆幸守住了这般美好。

　　寻了一家最近的摊位，朴素简陋的桌椅被擦得干干净净，摊主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带着一个机灵的小少年，零星坐着几位客人。

　　她才坐了下，小少年就快步走了过来，一边帮她又擦了擦桌面，一边殷勤爽利地问她：“客官要点什么朝食吃？”

　　“一碗馄饨。”

　　“好嘞，大娘一碗馄饨。”他朝那位老妇人大喊了一声，把抹布往肩上一甩正要离开。

　　宁边安将他叫住，道：“小哥，且等下。”

　　“还有什么吩咐吗客官？”他转过身问。

　　她问他：“这里可以让我带一些早点走吗？”

　　“可以，要是不忙，我还可以帮客官送过去，您还要点其他什么吗？”

　　“嗯，要六人份的豆浆，甜咸都要，三根油条，肉包菜包各三个，再一屉小笼。”

　　“好勒！还有别的吩咐吗？”

　　“多谢，食盒我一会送来，辛苦了。”

　　小少年笑着说：“客气，就是东西有些多，客官须得结了账再走，”

　　宁边安点点头，从袖子中取出一小块银子，递给他道：“应是差不多，若有多余，就劳烦你们多添些豆浆。”

　　他接过银子用牙轻轻地咬了咬，确认过真假后，兴奋地说：“好嘞客官，保证让您满意！”

　　她不再说话，少年咧着嘴跑去将钱交给老妇人并将她定的朝食同老夫妻讲了，三人都很是高兴。

　　“客官，请慢用。”没一会，她的馄饨就被端上来了，还送了她一小碟自家腌渍的咸菜。

　　宁边安从桌子中间的筷子篓里拿了一双筷子，将馄饨表面的葱花都撇到一边，虽然看着很有食欲又香，但她从小不爱吃葱，出门在外不好挑出来，只好撇到一边。

　　待中间没有了葱花的影子，她才拿起搁在碗沿的勺子，一手用筷夹起馄饨在金黄的汤水李涮了涮，放到勺子上吹了两下，一口就吞了下去。

　　很快一碗馄饨就见了底，稍用了几口汤，她怕两人已经起来，花满楼又开始张罗早饭，这才起身让少年同自己去取食盒，她不知道除了食盒还要带些什么，还是带个人方便些。

　　正在现下已忙过了一波早起赶工的工人，老夫妻俩忙得过来，听她说路也不远，就放小少年跟她走了。

　　正巧，宁边安才带着小少年穿过前厅，就看到花满楼和陆小凤正要往她的东厢房走。

　　“七童，陆兄。”

　　“早呀边安，你这是……？”陆小凤看她身后跟着一个小少年，有些好奇地问。

　　“你们吃朝食了吗？我起得早了一些就去买了些吃的。”她一边说一边带着他们去了厨房，大伙帮着很快就备好了东西。

　　“我们也才起，正打算来寻你出去吃。”花满楼对自己难得起晚，让宁边安张罗朝食有些歉意，昨夜他和陆小凤几乎是子时过了才各自歇下。

　　“几位客官不如就在这里稍等，我脚程快，很快就能送来！”那小少年突然接过了食盒就往外跑去，一溜烟儿不见了踪影。

　　“那我们就去前厅等罢，多亏了边安，能在家里吃朝食了。”花满楼笑着说，完全不介意宁边安自作主张的安排。

　　“是极是极，到底是女子心细啊！”陆小凤迎合着花满楼说道。

　　等他们到了前厅，桌上已经放好了热气腾腾的包子油条和铺放在荷叶上的小笼。

　　“这位少年脚程是够快的啊。”陆小凤像是知道了什么，嗤笑了一声，先入了座，又招呼两人赶紧坐下来。

　　“边安用过了没？”他随意叼了一个包子进嘴里，说话有些含糊。

　　“我只用了一碗馄饨，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我们三人吃。”宁边安也不在意自己食量大的事情了。

　　“豆浆来啦！”随着小少年的呼喊，他又快又稳地拎着食盒一路跑了进来，行动间居然没有把豆浆洒出来，让她有些惊奇这小少年送餐的功夫。

　　“我倒是不知堂堂偷王之王司空摘星，什么时候做起小跑堂的了。”趁小少年把豆浆都取了放在桌上要走的时候，陆小凤立刻用筷子将他的手背用力按在了食盒上。

　　“客官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小少年飞快地说道。

　　说话间，他灵活压腕一下子就脱离了他的控制，宁边安一眨眼的功夫，不知他怎么动作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食盒昭示着有人来过。

　　陆小凤也不追，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子，伸手拿了一碗甜豆浆，喝得津津有味。

　　“你们认识？”宁边安也拿了一碗豆浆，只不过是加了酱油的咸豆浆，又夹了一根油条分开一半撕成小段泡进豆浆里，她一贯喜欢这么喝。

　　花满楼笑着说：“等下次这位偷王之王自愿出现的时候，再介绍你们认识，是个很有趣的朋友。”

　　“不远了，这次是我请这猴精来帮忙的，他的消息可比我灵通多了。”陆小凤接了一句，算是解释了原因。

　　“好。”宁边安也不纠结，有缘自然能结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