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缓缓归 ...

  •   绿娆去了白府,沈亦凡和暖儿在客栈里就闲了下来,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话着嗑瓜子。
      暖儿嗑瓜子的技术很是让沈亦凡佩服,她上下嘴皮翻飞,一边说话,一边吐着瓜子壳,瓜子完好无所的,沈亦凡心下想,难怪这女人最大的本事除了闲话就是嗑瓜子,这回亲眼见着了,不得不佩服呢。
      一连多日的相处,暖儿也觉得这小流氓除了嘴上刻薄了点,旁的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一路上,脏活累活全干,虽说自己姑娘给了他钱,算是个长工,可很少见着他偷懒揩油的,到底是自家姑娘人长的美,想到这茬,这小妮子心里竟也没来由的乐开了花。这个沈亦凡明显是对姑娘有意思,要不然怎么三句两句的总打探姑娘的事情。暖儿斜眼一瞥,看他喉结一动,知道他又要问了。
      “哎,小丫头,你家姑娘真就没有亲戚在世了吗?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怎么……”沈亦凡话未说完,就被暖儿粗鲁地打断了。
      “怎么?你想说什么怎么?”暖儿鼻孔里要喷出了火,“要不是月妈妈收留我们这些个苦命的人,早八辈子都死了。”
      看那小丫头真真的动怒了,沈亦凡也是打了个寒战,“错了错了,好暖儿,小生这厢给你赔罪了。”他一天要道歉个八百次,谁还稀罕?暖儿故意甩了他个黑沉沉的俏脸。
      “暖儿,你家姑娘可跟你说过她过去的事情?”
      “沈亦凡,”暖儿抬高了下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难道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问我家姑娘这么多事情做什么?”
      “我,我还不就是随便问问,好奇呗。”沈亦凡耸耸肩,抖了个花痴的表情出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我家姑娘很可怜的。”
      “那她从来没跟你提过她过去的事情?”沈亦凡有些不依不饶。
      “没有。我跟着姑娘去老爷夫人的坟上,也没见墓碑上有老爷夫人的名讳。”暖儿不无感触,“说来我家姑娘,真是苦命呢。她刚来的时候,要跟我们丫头一样的每日干活才能领月俸,而她每天还要去练功,因为她年纪大,身子骨硬,开始的时候天天都被师傅打的伤痕累累,可她连最便宜的跌打药都舍不得买。”
      “为什么?”沈亦凡听着都不忍心。
      “因为要省钱出来买一些滋补的东西吃啊,”暖儿对沈亦凡打断她忆苦思甜有些不买账,“你以为姑娘们都是天生丽质啊,那都是补出来的,别人家当红的姑娘当然有好东西吃,可是,我家姑娘自己刚来的时候,身无分文,又面黄肌瘦,气弱体虚,除了自己省,还能指望别人给她送补品吗?其实姑娘当年琵琶、古琴都弹得极好,根本没必要去学舞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那后来呢?”
      “后来,司酒间的钟叔要了姑娘给他帮忙,姑娘的日子才算好了点。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恢复了血色的。”
      “司酒间?她去能做什么?”沈亦凡又是大惊小怪了一下,这青楼里的姑娘不是应该只会喝酒?
      “没见识,我家姑娘可是调酒的高手。你以为霓岚坊这么多年长盛不衰,就单单是靠那些貌美如花的姑娘?我们坊里的每一坛酒都是独一无二的方子调配出来的,到底是在街上厮混的,一点也上不了台面。”暖儿临了也不忘记挖苦了沈亦凡一句,又一脸憧憬状地叹道,“连钟叔都说,我家姑娘调出来的酒比美人更勾魂摄魄。”
      “她既有这般手艺,为什么还要委身青楼呢?”沈亦凡的脸上拧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你问我家姑娘去吧,”暖儿收拢了面前一堆的瓜子壳,叫道,“姑娘,你可回来了!”
      绿娆很早就从白府出来,不过是两条街的距离,她却走了很久。
      沈亦凡看着她,觉得她神情委顿了不少,也不知她遇到了什么事情,又不好多问,几次张了张嘴,又给咽了下去,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递给她,“京里来的信,早上你走的时候,有人送来的。”
      绿娆看着信封上是熟悉的字体,估量着信也不厚,也就当着沈亦凡的面拆开了,里面也是一张薄薄的薛涛签,也是那句:“陌上花开,且缓缓归。”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绿娆将薛涛签慢慢地撕成了碎片,殷红的,空气里有着股撕裂的味道。柳月如给了她商铺地契,想必已经知道了沈叡的身份,此举是否来自沈叡的暗示也是不得而知;而沈叡,她心头拂过一阵无力感,原来,他一开始就想用白家作为他与她的交易,原来从三年前,他就把白家作为自己复仇之路的垫脚石,可他明明即将迎娶白三小姐做侧妃,却还是执意把剑尖对准了白家,而他又何来的信心和勇气相信她这一弱质女流,更何况还是
      绿娆沉思着,一点没有注意到对面的沈亦凡看着她的眼神也是一样的复杂。很快,绿娆回过神来,眼角依旧带着那澄澈清明的味道,“沈大哥,我很是喜欢这里,咱们在这里长住如何?”沈亦凡听了也一下子收回了心思,还是以往那戏谑的模样,“我反正是漂泊惯了,你包我吃住,我自然愿意。”突然,他似乎醒悟到刚刚那称呼的不同,“你什么,什么时候叫我沈大哥了”他有些不自然,似乎美人青眼相待,倒让这浪荡子生出了许多的拘束。
      绿娆并没有太过在意他的不自在,她从柳月如的信封里抽出那张房契,“这是梅娘暂时借我的屋子,我们今天就搬去。”
      “既然要长住,这每日的开销用度都是问题,”沈亦凡抱着胳膊踱来踱去,似乎因为绿娆那声大哥,他就真觉得自己该有个长兄的模样了,“要不,我在吴兴在打拼出一块地盘,收点保护费?总不能要你靠着京城头号花魁的名头再红遍江南吧。我一大老爷们,不能真靠女人养着。”他说的一本正经,可绿娆要笑岔了气。
      “我想开间酒肆。”绿娆说得很坦然,好像这个想法她已经存了好久,今天只是水到渠成。
      “酒,我只会喝,可不会酿,更别说别的了。”沈亦凡一脸懊丧。
      暖儿一听,一把拧住了他耳朵,“真没羞,你个笨蛋,我家姑娘是什么手艺不是刚刚才跟你说过。还用你丢人现眼的!”
      “对对,阿娆可是好本事呢!”沈亦凡一下子也笑逐颜开的。
      “还阿娆,你装什么亲昵!”暖儿上前又是一暴栗。二人你来我挡地斗了起来。绿娆也不插嘴,只是看着正打闹地正欢的两个人,这沈亦凡定不是个寻常的人物,虽然不清楚他的目的到底如何,可是单纯一点,若能为己所用,也不失为一个得力助手,这游戏,毕竟还是男人争斗的战场,她不该也不想出现。转眼,她看着烟水迷茫中若隐若现的白府,怅怅然喟叹了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阿娆,你说什么?”沈亦凡挣脱暖儿的纠缠,远远的问了句。
      “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收拾行李,要开张可有许多事情要做,你不能偷懒哦。”她巧笑倩兮,让沈亦凡心跳漏了一拍。

      本来就是轻装简骑,三个人并没有太多的行李,正打点好了行装,一个身着考究,管家模样的人拦住了绿娆。他态度恭敬地问:“可是京城来的绿姑娘?”
      “正是。可是我并不认识你呀。”绿娆仔细打量来人,想看出他是善是恶。
      来人越发的恭敬,一看就是大宅院里出来的,“我家二公子想请姑娘喝杯茶,不知姑娘是否有空?”
      绿娆隐隐猜出来人是谁,可是她此刻并不想见到他。故作不解状,“我初来此地,怎么会认识你家公子?”
      老管家笑了笑,“姑娘身上还带着我家公子三年前特命人去打造的香球,现在却又说不认识我家公子。姑娘,请。”
      绿娆看了沈亦凡一眼,“白家二少爷,你们先把行李送到,我去去就回。”
      沈亦凡促狭地一笑,“很好,快,准,狠。”
      绿娆知道沈亦凡是误会了,可是现在她也解释不清,只是吩咐了暖儿几句,就跟着来人上了马车,马车很快消失在热闹的街道里。
      “沈亦凡,是哪家的二少爷这么大面子?”暖儿歪着脑袋,在京城,只有沈叡的马车接过绿娆,旁的人,连看上一眼都难。
      “你没看见,那人的腰牌上是个白。”
      “是他呀,我家姑娘果真是倾国倾城,迷倒众生呢。”暖儿又是一副犯花痴的模样,这么快就把当初心心念念的沈公子给抛脑后了,这女人还真是薄情呢。沈亦凡一把拉过小丫头,把她塞进了马车,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时间跟个黄毛丫头空耗着。

      像吴兴这样的小地方,总是有种奇怪的定力,许多事情都跟三年前的一样,比如这间名叫茶铺的茶铺,还有白承泽选的位置,只是当年她随口的一句,你要坐在临街临窗的位置,这样就能第一时间看到我了。他还是记得,只是这记得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习惯呢?
      “你来了?”他抬起头,还是记忆里温润如玉的笑,三年没见,并没有给他的容貌带来了许多的变化,倒是自己,当年那孱弱无助的小姑娘,现在竟也是这样的珠圆玉润,不可方物了。
      她福了福,“白公子,你等了很久吗?”语气出离的生疏,只是她依旧是坐在习惯的位置上。
      “不久,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放下手中的杯子,恍然间,绿娆似乎回到了那些个夏天,每日他在这等着她,只是说说话,喝喝茶。那还是唯一一次跟着爹娘回吴兴,那年她只是十岁而已,真真是个身量未足的小丫头呢。
      “白公子……”
      “若儿,你什么时候与我这般生分了?”他打断了她下面的话。
      “白公子,我是绿娆。”她定定地,把这句辗转了数百遍的话,亲口告诉了他。
      “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的倔?”白承泽有些无力,“三年了,我们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好好说说话吗?”
      “绿娆与白公子并没有什么过去,叙旧?无旧如何可叙。”她一字一字,咬得清晰而又用力。
      “若儿,当年,什么情况,你现在必然知道,我是不得已的。”白承泽有些歇斯底里,“你娘,她一心殉情而去,为什么你就咬定是我们白家逼死了她!”
      绿娆轻轻一笑,“公子,你在说什么?”
      白承泽面如死灰,低低地说,“你,你不是若儿,她不是你这样的绝情,她不是这样的。”
      “白公子,你口中的若儿在三年前就死在吴兴了,我是绿娆,京城霓岚坊的花魁,绿娆。”她刻意加重了花魁二字,重重地,像是要把那几个字连同那断不堪的过去一起咬碎。
      “绿姑娘,在下失礼了,今日有冒犯姑娘的地方,他日必备薄酒赔罪,还请姑娘见谅。”白承泽此刻已是满脸虚弱,不过还是勉力恢复了一个大家公子该有的气度,他又客套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从转角处消失,绿娆仿佛一身的气力都被抽调了,她看着桌上熟悉的茶,过去自己喜爱的点心,还有窗外那熟悉的风景,一切都跟过去是一样的,除了人,除了人,什么都没有变。
      她伏在桌上,眼泪一滴一滴的出来,似乎经过了刚才,那漫长的一刹那,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注意到刚才白承泽坐过的座位上多了一个人,一抬头,是沈亦凡。
      沈亦凡没有了过去插科打诨胡搅蛮缠地轻浮劲,异常严肃地说:“你能告诉我,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绿娆虚弱极了,她撑起身子,擦干了泪痕,很笃定地,“知道对你并没有用处,只是我自己的事情。”
      沈亦凡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又说了一遍:“我想知道,你和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