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话连篇》东方VS摸拜

1、不入时的妖

　　从古至今历数一下，妖怪里头有名的很多，比如大名鼎鼎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比如祸国殃民的九尾狐苏妲己，比如痴情不悔的白蛇白娘子……
　　说到这些妖怪那真是家喻户晓，没有几个不知道的。然而在这些妖怪的风光背后，它们却都是花费过很大的苦功的。于是它们也就都有个相同的致命伤，那就是——落伍。
　　君不见，但凡妖怪要修炼出个成绩，便动辄要在那深山老林、冰山海底、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中熬上个至少数百年光景，若要修炼成个强大的妖怪，那更是要花上数千数万年的苦功。
　　由此可想而知，当这些修炼了上百上千上万年的妖怪来到人间时，人世间早已不知沧海桑田了多少回，更替了多少世代。尤其是在近半个世纪以来，科技进步日新月异和经济全球化趋势发展的情况下，这些隐居了不知多少年的妖怪们乍然现身尘世，将如何适应这瞬息万变的陌生时代？
　　换言之，这些妖怪虽然强大，却个个都是土包子。

　　“阿杉，阿杉……我们究竟在山里修炼了多少年？”车水马龙的街道旁，喧闹纷繁的商店一侧，有名男子正满面惊骇地伸手去推身旁的少年，“为什么外头的世界跟从前不一样了？那些尖叫着跑来跑去的铁皮箱子是什么东西？那些有两个轮子滚来滚去的又是什么？还有我们脚边的小木箱里怎么还有人在唱奇怪的歌？”
　　少年拍开男子的手，十分认真地审视了这些凡间事物一番，最后一字一顿地下了结论：“是铁皮箱怪，轮子怪，木箱怪。”
　　“哦……难怪都会动会唱的……”男子恍然大悟，随即又挠头，“不对啊，阿杉，为什么那些铁皮箱怪里头还有轮子怪身上都有人？”
　　“……许是我们太久没出来，这些人都已经学会驾驭妖怪的本事了。”
　　“凡人已经能够这么厉害了？”男子困惑地打量着四周那些身着奇装异服的人类，再次惊恐万状地一把揪住少年，“你看那边，怎么好多人都在往一些高大的怪物嘴里跑？那些怪物长得方方正正，身上嵌了好多琉璃片，高耸入云，像山又不像山，一口能吞下这许多人，却没有脑袋……难道是传说中被皇帝砍掉脑袋后，以自己的乳头作眼睛、肚脐作嘴巴的那个上古刑天的后裔？”
　　男子站在街边浑然不觉附近行人诧异的眼神，只顾揪紧了少年的长衫，慌乱地左右张望周围林立的巨大怪物群。那些怪物如此强大，让他顷刻间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仿佛大树与蜉蝣之间的差距。
　　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世界大变样了，成了如此诡异莫名的世界。他和阿杉只是小小的树妖和狐妖，道行不深不浅，这次难得出来想不到就碰到了如此骇人的场面。权衡眼下的形势，还是趁那些妖怪们没有注意到他们，赶紧溜回那个云雾缭绕的深山之中，继续混吃等死的修炼生涯，免得惹来麻烦的好。
　　因此在此时此刻，作为一个诚实的妖怪，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说一声——
　　“阿杉，我们赶快跑吧！”他大叫道，刚叫罢，便冷不防被当头敲下一个爆栗。
　　“大胆！什么人竟敢敲本妖君的脑袋！”他气急败坏地捂着脑袋喝道。
　　“妖？妖你个头！”前方一名白领打扮的女子正睥睨着他，“你个土包子！那些铁皮盒子叫汽车，两个轮子的叫自行车，会唱歌的木箱子是商店的音箱……”
　　“原来不是妖怪？那些刑天的后裔呢？”男子惊讶地插嘴打断，遥指附近的高大怪物。
　　白领丽人对天翻了个白眼：“我拜托你，你以为现在还是太古洪荒？你们好歹也是妖怪，连同类都不会分辨了？那是楼房，一千年多后的现代高楼！是人住的地方。”
　　“哦。”一旁半晌没有出声的少年此时才淡定地发出一个字的感叹，然后抬头仰望那些高楼。
　　白领见状不由对着那土包子嗤了下：“想不到你这只树妖修炼了一千多年出来，竟然比一千多年前还多了几分泥性，还不如你身旁这只小狐妖来得淡定随和。实在太丢我们植物系妖怪的脸了！”
　　“明明是阿杉告诉我那些是妖怪的……”男子悻悻地自语，忽地反应过来大喊一声，“阿芙！”
　　他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你真的是阿芙？一千多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生想念你啊……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古里古怪的？”从开始的欣喜若狂到后来的大惊失色，瞬间情绪大起大落。
　　白领瞄了眼自己身上的套装，又瞅了眼阿柏和阿杉的古装长袍，无力地扶了下额，扭头就走：“我不认识你，我只是路过打酱油的，再见！”
　　阿芙在许多年前曾经是阿柏的邻居，他们曾在那些久远的岁月里日夜相伴、朝夕相处，看太阳升起又落下，看山中动物们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奔跑玩耍，冬天的时候各自冬眠。山中的一切更替了一代又一代，终于有一天，在吸收了千百年的日月精华之后，它们的茎枝摇曳着化作了纤细的手与脚，全身绿叶化作身上衣裳，它们修炼成了人的样子……
　　“那是段多么叫人怀念的岁月啊……阿芙，你说是吧？咱们两个小妖怪能混成今天这样，不容易啊！” 树妖阿柏咂着嘴回忆着，同时还不忘端详手中的一次性纸杯。
　　现代写字楼中的一间接待室里，舒服的沙发上坐着一名正低头翻阅文件的白领丽人，而另一方的沙发上则坐着一名侧头望着窗外的银发少年，彼此无言，任凭树妖阿柏独自在那里聒噪。
　　阿柏絮叨了一阵子，自觉没趣了，便住了嘴，只是不停地上下揪扯自己身上刚换的短袖T恤，低声喃喃：“啧啧，这千年后的人真作孽，连件衣服都遮不住胳膊，惨哪！”
　　“啪！”白领阿芙用力翻开另一本文件夹，发出很大的声响。
　　室内一片可怕的寂静，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慢慢地敲响了十一下。
　　“好了，阿柏你可以稍后再研究你的衣服，先说说来找我的目的吧。”白领丽人阿芙终于合上文件夹正色地道。
　　树妖阿柏小心地觑了眼她，谄媚笑道：“阿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其实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切，少来！没事你会来找我？还有，我现在不叫阿芙，我叫Flora。”阿芙没有好声气道。
　　“……芙什么拉？”阿柏挠了挠脑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芙、洛、拉……是外国神话里花神的名字。”
　　“芙……”阿柏舌头转了半天，感觉要打结了，不爽地偷偷嘟哝了句，“还要什么骡拉……不就是只花妖，也好意思自称花神……还是外国的……”话未完，就被一本文件夹砸中脑袋，随即痛呼一声。
　　“芙姐，我们其实是想在这凡间历练一番，听说你常替妖怪们介绍活，所以想找你帮忙。”少年阿杉总算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转投向阿芙——现在的芙洛拉道。
　　“哦？你们想在凡间修炼，我无任欢迎。只是不知道你们具体想做些什么？我要如何帮你们？”
　　阿柏插嘴道：“经过我长期的刻苦研究，制定了这么个计划。”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深沉道，“首先，我们要找几个长得还不错的女子；其次，我们要施展出自己的幻术；然后，我们可以寻一个女子出门踏青的好日子，找一处她们必经的荒村——最好野草丛生，有一间茅舍——最好不能挡风，扮作英俊却贫穷的书生坐在门前苦读——最好身上衣衫整洁……然后借机同她们邂逅，一见钟情；最后，我们要达到迷惑得她们神魂颠倒的目的！”他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天花板，“只要成功地迷惑了这些世人，我们就能从此衣食无忧，精元充足，不枉做了这千百年的妖！”
　　芙洛拉丢给他一个白眼：“阿柏，千年不见，想不到你病得不轻！”
　　阿柏挠挠头奇道：“有问题吗？以前的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啊……”
　　芙洛拉摇了摇头，沉痛地指着四周：“首先，你看看，这附近有野草吗？”
　　阿柏环顾四周，然后摇头。
　　“其次，有荒村吗？”
　　阿柏摇头。
　　“有人穿成书生样子吗？”
　　阿柏看看自己身上的T恤，再望望窗外，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不就结了！”芙洛拉激动地一拍桌子，“所以拜托请你赶快看清楚现状，现在是物欲横流的21世纪了，讲的是科学，是高科技，再也不是那个任妖怪横行无忌的古代了——不要再扯你身上的T恤，很贵的！”她啪地拍开阿柏的手，嫌弃地扫了眼，“现在的男人也不会穿你们刚才那样的衣服了，现在基本上只有拍戏才有人这么穿。所以，就算你长得再怎么帅，只要穿了这么一身衣服，恐怕所有正常女人看到都会直接踢你出局。还想迷惑美女？做你的大头梦去吧！”她激动地连连拍桌子，掌心都拍红了。
　　阿柏不由心生愧疚，惭愧道：“那我们该怎么做？”
　　芙洛拉将手中的笔敲着茶几，沉吟道：“如阿杉所言，其实这些年我确实一直有充当妖怪们的职业中介。但你们两个一没学历，二没技术……不如这样，我先给你们介绍一些容易做的活，等你们适应些了，再来研究今后的发展。”
　　阿柏低头想了想没想出什么问题，便乐呵着点头答应。芙洛拉抬头见阿杉又在望着窗外，不由好奇问道：“阿杉，你老望着窗外，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不成？”
　　阿杉转回头来，眼带疑惑地问：“芙姐，我早就想问了。为何这里的楼不但样子造得奇特，连名字也十分奇特，好多门前都写着‘司公’、‘厦大’打头的几个大字，那是什么意思？”
　　阿柏闻言忙凑过去一瞧，立即大叫：“真的，这是什么怪名字！比起以前我们去过的怡红院可真是难听多了。”
　　芙洛拉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然后强忍着暴走的冲动答道：“你们……今后的日子还很长，很多东西，以后慢慢就知道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扫盲！”
　　——这就是我们家那两只笨蛋妖怪刚来21世纪的人间时候的故事。
　　看来他们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阿柏，阿杉，你们要多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