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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待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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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寿宴惊变
二月初二龙抬头,河间雷府,客来不息。
中原武林近年成名的英雄差不多都到了,甚至,武当、华山、崆峒的掌门也到了,少林虽然方丈未到,却也派出了目前寺内辈份最高“悟”字辈的两位大师——悟心、悟水。这阵势,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当地沧州父老都很少见。
这一日正是雷家老爷子“一剑震九州”雷震天六十大寿,也是他选定封剑的日子。从此,雷家震威镖局将交由他的小儿子雷义雄执掌,老爷子将不再出镖(虽然这几年实际镖局早就是雷义雄管了,有没有仪式都不重要)。最关键的,老爷子归隐后留下的这个北九省武林盟主的位子该谁坐?雷震天也要在今天宣布。
沧州自古民风彪悍,人人尚武,雷家自然也不例外。雷家的震威镖局是百年老字号了,雷家的风雷刀法本就是不可多得的家传绝学。雷震天更是目光远大,早年曾带艺拜在华山门下,他天资聪颖,将家传刀法融入华山剑法,自创风雷剑法。在山上初次在人前演练,这样一套霸气凌厉的剑法,又快又狠,虽然简洁实用,但没有花巧的招式,决不适于庭前献技。让几位讲究招数空灵,姿势曼妙的师兄弟大皱其眉,却让掌门师叔大为赞赏,只许为天纵奇才,大有将其培养成下一代掌门之意。雷震天却以不忍慈母年迈,需回家侍奉为由坚辞,艺成后毅然下山。
最近三十五年间,风雷剑威震江湖,少有对手,他走南闯北之余,将北九省七十余家镖局联合起来,互为照应,兼之为人急公好义,财力雄厚,也很做了些为江湖豪杰称道的侠义之举。因此才会在二十年前,被公推为北九省武林盟主。
这么关键的日子,客人怎么能少呢?席开百桌,连雷府的花园也搭起凉棚,摆上了酒桌。
当然身份最重要的客人都在屋内,包括正百无聊赖的风大小姐风玲,她已经后悔来这一趟了。这就是她向往的江湖吗?这就是她慕名已久的武林盛会吗?跟普通官宦人家的宴会也没有什么不同吗?
如果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来这里的人更粗鲁,更肉麻,更无礼!她一向讨厌酒鬼的臭味,特地挑了这个偏厅,还找了个临窗的位子,也不妨碍能看到听到拜寿的正厅里的动静。结果,就看到院子里那群邀五喝六的客人。同桌还有几个热情过份的所谓青年侠少。这也难怪他们,风玲长相甜美可人,如果在路边看见,定会以为是哪位邻家少女,兼之武功高强,弗入江湖,便干了一件惊动武林的壮举,否则以她身世成迷,又年纪轻轻,哪有可能接到雷老爷子的贴子,还被请进屋,和这些江湖新秀同处一席,被人尊一声风女侠。
风玲,正满足这些少侠们心中的伴侣条件——武艺高强,正可同闯江湖;青春貌美,真正引人遐思;神秘莫测,正是少女矜持。如能娶之为妻,何愁不能成为江湖人人为之羡慕的神仙眷侣,说不定,风大小姐还是某个武林大家的千金。
风玲在心中已经第十八次叹气了。搞不懂一个祝寿会怎么就成了歌功颂德大会,这一次站出来的不知是哪一派的门主,再次重复了一遍雷震天的丰功伟绩,然后再三恳请老爷子再思量思量,不要退隐。旁边,一个什么帮的少帮主也在拼命地跟她套近乎,什么风女侠一夜之间荡平云梦十八寨,追回百万赈灾的银两,侠义之心,人人钦佩。在下慕名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云云。
风玲暗骂江夏知府,本来她夺回银两就要一走了之,要不是那个江夏知府苦苦哀求她帮助护送,哪里会有这许多事。也是她一时好奇,接了贴子,才落到如此境地。如此江湖,如此侠客,让她在山上的幻想碎了一地。
今后还是少参加这种所谓武林聚会吧,实在够无聊。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游玩游玩名山大川,至少,它们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哈! 什么侠义心肠,什么急公好义,真是笑死人了!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从房梁上传来,众人面面相觑。风玲精神一振,竟有热闹可看。
安坐主席的雷震天纹丝不动。雷义雄暗暗运气,扬声喝道:“是哪位朋友当面?家父寿宴,有何可笑,还请下来一见!”
雷义雄曾拜在少林门下,佛门狮子吼已有小成。这一声暗含内力,厅内功力弱的,都不禁有些气血翻腾,更不要说首当其冲的梁上了。
眼前一花,厅内已多了一人,反剪双手,轻纱蒙面,只露出一双锐利凤目,两条斜飞入鬓的剑眉。在场多少高手,竟然没人看清他的身法,好俊的轻功!
风玲的眼却亮了,这个身影她记得。什么单骑连挑十八寨,就算是,那单骑也不是她。云梦多水泽,少大山,因此云梦诸匪,倚水占山,足起了十八座山寨,才安置下云梦帮大小帮众近千人。十八山寨互为呼应,遇强敌则避,地形又复杂,官兵也难奈何,尤其是帮主所居的第十八座山寨在其他山寨包围中间,更是难攻。
她凭着一腔热血,仗着水性好,舟术精,一路杀入云梦寨没错,可是那些山匪基本都被人放倒了好不好!在她之前早有人来过,直到追到最后的第十八座山寨,她才看到那条黑影,那人好快的身手,山上群匪被纷纷放到,看到又有人来,他闪过剩下的数人而去,只回首留下一句话:“我讨厌跟官府打交道,剩下的事归你了!”他的脸蒙着,但他的眼睛太锐利,让人一见难忘。
等风玲快手解决掉剩下那几人,也耽误了一会时间,已经追之不及。她当然没法一个人搬那么多银子,等她找着人通知了官府,没想到江夏知府会亲自带人来。然后,她就开始了噩梦般的江湖生涯。任她怎么解释,大家只认为她居功不自傲,她慢慢也就懒得解释了。只在无人时,那双凤目会从心底浮起,她会问自己,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最近自己那么热衷参加武林聚会,再以前根本是不可想象,难道,真是对聚会好奇吗?难道心里没有存着侥幸,可以再遇见那双凤目的主人?没想到,到自己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他会这样出现。
“敢问尊驾何人?” 雷义雄沉声问到。
“是啊!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旁边镖局的人也在帮腔。
“呵呵,在下罗杀,各位记住了。因为,今天就是我,要杀了雷震天。姓雷的,拔剑吧!”一字字吐字清晰,不容人怀疑自己听错。
二、生死决斗
厅内一片哗然。雷氏子弟中已经有那脾气暴躁地准备将这个捣蛋的小子拖出去爆打一顿再说。
“各位!请稍安勿噪!”雷震天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缓缓起身。
他一生经历大小阵仗无数,凭着高强的武艺和丰富的江湖阅历,都有惊无险地闯过了。虽然还不知对方的来意,但也知今日的事轻易难了,选在他封剑的日子挑衅决不会是普通的拜会踢场。只是没想到在他已经厌倦江湖,马上就只用含饴弄孙的时候,还会有人找上门来。
他敢想敢为,曾坚辞华山掌门之位,能联合北九省七十余家镖局,还当了二十多年的北九省武林盟主,江湖声望日高,如果他愿意,弄个武林总盟主当当也不是不可能。他虽已是花甲之年,多年的内外兼修,兼之养身得当,使他从外貌看,却只有四十余岁的年貌。已经虽然他近十年没有亲自护镖了,近年也少有跟人动手的经历,没人知道他目前的武功进境, 所有人都相信他目前的身手水平正处巅峰,所以大家才明知他心意已决,还劝他不要退隐。但见好就收不但是雷震天比武的原则,也是他做人的原则。不过雷震天自问当今武林中能胜过他的应该不过五人。看场中那人,虽然青纱蒙面,但身形细腰乍背,分明是个年轻人,决不在这五人之列。这个小子虽然无礼,不过今日是自己的好日子,先制住他,问清来由再说,最多叫义雄好好派人盯着他,等寿宴散了再说。
所以在他起身的时候,心境还是很平和的,脸上甚至还带着得体的微笑,连他自己都不能不佩服自己的大侠风范。没办法,人老了,要顾忌的事难免多些。希望那小子的功夫不要太好,能不见血生擒最好,毕竟今天是自己的寿宴。
就连他开口,语气也是那么平和,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这位少侠,为何发此惊人之语?我辈虽是江湖中人,也不应轻贱人命,动辄喊打喊杀的!”最后那句,语气俨然是家中长辈训斥自己不懂事的晚辈。
“哼,哈哈哈!”罗杀怒急反笑,一把撤下自己的蒙面巾,“姓雷的,你还记得我这张脸吗?”
众人定睛一看,好个英气少年,那张俊脸原本可当得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只可惜全让左脸颊两道平行的狭长的伤疤给毁了,上面那道和左眼如此之近。伤疤发白发亮,可以看出是老伤了,在他面上虽然让人有白璧蒙瑕的遗憾,却平添了几分男子英气。
“老夫和少侠素未谋面,是否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雷震天自问从未见过此人,如果见过,如此英武不凡的面容,以他过目不忘的识人本领,又怎会没有一丝印象呢?
“素闻阁下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记不起在下了?也难怪,雷盟主上次见我还是十五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七岁幼儿。我再提醒一下,七月初七,泰山古道。”
雷震天颓然跌坐,他大口的喘气也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顷刻之间,仿佛老了十岁。
厅内鸦雀无声,再迟钝的人也看出事情不寻常,何况这里都是老江湖了。
雷震天死死盯着罗杀,嘴唇微微蠕动,他在用传音入密哀求这个年轻人:“早年的荒唐老夫早已悔恨不已,我也不知她性烈如此,老夫当日确非准备乘人之危,实在是情难自禁,一时糊涂,今日就算把这条老命陪给你便罢!只是老夫已是年迈之人,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还忘少侠口下留情!否则我雷家子弟百十余口,还如何有面目在世上行走。”
罗杀面上沉静如水,只是眼中却流出些许怜悯,雷震天本在他报仇名单上排名最末,要不是传出雷今日封剑的消息,他也不会第一个找他的晦气。虽然他本意想让这个伪君子声名扫地,这时却也不忍拒绝一个老人的请求,何况是一个临死之人的请求。于是他也传音回复:“看在你一大把年纪份上,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接受公平决斗,让你的家人事后不报复为难,我就不说破这事。”接着便扬声道:“当日之事多说无益,你我便公平决斗一场,不死不休,罗某如果艺不如人,也怨不得你,若你姓雷的丢了性命,雷家以后也不许找罗某的麻烦!”
风玲冷眼观望,她对这个罗杀很有好感,可是非曲折不能单凭感情用事,这个道理她还懂,帮理不帮亲这是她做人的原则。这时,她却大大松了口气,是明眼人都应该看的出雷震天确实心中有愧。她也看出厅里的人,尤其是雷氏子侄对罗杀敌意甚浓,曾经见识过他的武功,她不担心罗杀能不能赢雷震天,她担心罗杀决斗之后,体力内力都消耗太大,寡难敌众,已经决定只要罗杀占理,必要时便加以援手。
雷震天已经尽力平静下来,对于自己的武功他还是颇有自信的,却突然吃不透这个年轻人的段数,传音入密只有内力达到一定的程度才能控制自如,且及耗内力。他能突然在庭前现身,不惧自己人多,公然挑战,想必也有几分能耐。当然,他不认为自己会输,他只怕难以一举毙敌,这个小子不支之下会逃之夭夭,羞怒之下,将自己早年的丑事抖落出去。
因此在他再次起身之时,动作格外缓慢,早已传音入密四个儿子布置下去,只要那小子一露败像,准备逃跑,立刻合力格杀,至于江湖形象只好以后再设法弥补了。
本来格杀的事拜托和自己功力不相上下的爱妻最是放心,可是他对这位小师妹当今华山掌门的胞妹实在又爱又惧,今日实在心中有愧,难以开口向她求援。
“今日公平决斗,生死有命,任何人不得干涉,今后也不得寻仇!有劳少林悟心、悟水大师以及武当、华山、崆垌三派掌门作个见证。罗少侠,这里场地狭窄,还请去演武厅。” 雷震天正色宣布,谁能想到完全相反的格杀令刚刚被他交待下去。唉,回头少不得要教训教训雷家晚辈气愤难当,私自出手,请各位武林同道见识见识雷家的家法之利,家规之严了。
三、异变突起
不愧是北方武林盟主家,雷府的演武厅也与众不同,地上铺的不是细沙,而是颗颗铁豌豆,寻常人站稳都很困难,不要说在这里比武了。
早有人为雷震天奉上他成名已久的兵刃——风雷剑。风雷剑是华山上一辈掌门雷震天的师叔兼岳父云之峰用多年收藏的玄铁请当代炼剑高手打造而成,亲手所赠,虽然不是上古神兵,也可称为一口削铁如泥的宝剑了。
雷震天擎剑在手,并不拔出,双手握住剑鞘略举,微施一礼:“罗少侠,请!”
罗杀也漠然地拱拱手, “请!”手上不知何时已套上了指套,一挥手,指尖闪动着利刃的光芒。随手摆出一个招式,看是漫不经心,却无懈可击。
在场的行家都瞪大了眼,知道将看到一场精彩的搏杀。
雷震天深吸一口气,缓缓抽出剑,剑尖斜向下,突然浑身传出爆豆般的声响,声响过后,三尺青锋竟然又长了半尺,前端多了半尺青芒。
“剑气!”不知是谁失声惊呼,在场的人都悚然动容。雷震天近年没有和人公开动手,想不到武功进境如此之快,竟然练出了内功及深之人才能有的剑气,加上他成名已久的风雷剑法招数精妙。而指爪这种奇门兵刃只适合近身攻击,以雷震天的能耐,会给这个年轻人近身的机会吗?今日之战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场边已有几人用满是怜悯的眼光看向罗杀,直如看一个将死之人。
两人摆好了架势,都不急于出招,只是默默地评估着对方,寻找对方的破绽。
厅内鸦雀无声,群雄都屏气关注着场中央。
雷震天原本以为罗杀年轻加上报仇心切,一定会沉不住气抢先出手,所以一上来就先声夺人地运功逼出了剑气,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沉的住气,剑气消耗内力,只好自己上前抢攻。罗杀一触即退。雷震天全力施展,剑挥处隐隐有风雷之声,挑砍劈刺,招式干净利落,步步进逼,而罗杀却一退再退,虽然还不见颓败之像,也没有还击之力。雷震天心中暗笑,想不到这小子如此不济,除了轻功尚可,又暗怕其发现不妙利用轻功逃跑,于是有意无意将罗杀往雷义雄等人掠阵之处逼过去。
几招之间,罗杀已经从场中被逼至场边,后背离场边的抱柱不过1尺之遥。演武厅内,边缘处的四根抱柱正是比武场和观席的分界。而罗杀背后那根抱柱后守着的正是雷义英、雷义雄两兄弟和十来个镖局的镖头。
雷震天嘴角露出狞笑,剑势突然快上了三分,剑尖的青芒暴涨,左手挥处,一道黑影向着罗杀迎面砸来,正是雷震天近年苦练,从未示人的绝招——袖底飞锤。飞锤链长5尺,收发随心,正适合这种近距离突袭。
在大部分人看来,罗杀退至抱柱时,退式已竭,招式已老,一定会变招不及,抱柱,便将是这次决斗的终点,也是他的终点,雷震天决不会放他逃出生天。雷氏子弟和一些与雷家交情莫逆之人已经开始准备喝彩了。
罗杀退至抱柱前,眼看无法再退,却突然拔地而起,足尖轻点抱柱,已然绕过森森剑气,扑至雷震天后侧。
雷震天应变迅速,立刻挫身侧滑,袖中锤飞迎双掌,掌中剑飞削对方双足。
罗杀人在半空,身形竟然能变换自如,右手轻划半圆,带开了飞锤,左手双指搭上剑脊。雷震天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沾力袭来,难以自如地运剑。
罗杀身形暴涨,雷震天只觉项上一凉,罗杀已然退后,冷冷地看着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巾,慢条斯理地擦拭右手。雷震天喉头咯咯作响,难以置信地低头,看见顺颈淌下的鲜血,自己的鲜血,仰面后倒。
异变突起,血光、惊呼、怒喝……
演武厅一片纷乱。
雷震天倒下时,雷义英雷义雄木立当场,前一刻,他们还是准备收网的猎手,下一刻,老父就惨死当场,两人心中顿时一片茫然。
“小贼,我杀了你!”一声哭喊,雷夫人云静初势如疯虎,挥剑扑至。这声喊,震醒了雷家人。他们本就有布置,一时之间,各色兵刃暗器纷纷向罗杀招呼而去。
少林、武当的前辈正准备制止,雷义雄已然上前:“各位,此人乃采花大盗出身,人人得而诛之,用不着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旁人也不好多言了。
罗杀愤激之下,知道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也不多言,脱下大氅,拧成一束,抡动开来,且战且退。演武厅只有一个门,无窗,他现在的位置,离门甚远。想要破顶而出,发现此厅甚高,厅顶想必也很坚固。思索之间,厅中大部分人已经被雷家的人劝走,只留下十几名高手跟他游斗,一时之间,双方相持不下。
雷义雄早在第一时刻就拉开雷义英,耳语几句,后者领命而去。
风玲随人流退至门边就悄悄留下,看到此幕,不由格外关注雷义英的动静。不一会,看见他从演武厅旁边领来几个褐衣大汉。这些新来的人,连同雷义英,都手捧一根长二尺四寸的铜管。
火枪!风玲大吃一惊。手往怀中探去。
……
二月初三,北九省武林盟会同华山派,联名发帖,缉拿通倭的采花大盗——化蝶公子。
二月初七夜,有人夜访雷府,留贴而去。雷夫人和其兄长秉烛夜谈。
二月初八,两者再次发贴,化蝶公子已被格杀,有劳各位武林同道费心。表面上此次风波告一段落。
四、琼华宫主
海上有仙岛,其名为蓬莱。
环佩珊珊香袅袅。尘埃不到蓬莱岛。
昨夜寻芳桃花源,今朝探幽蓬莱岛。回眸多少前尘事,皆作云烟风中飘。
寻真误入蓬莱岛,香风不动松花老。采芝何处未归来,白云满地无人扫。
这些诗句,咏的都是蓬莱仙岛。
南海的确有座蓬莱岛,不过不是传说中的仙岛,只是座风光秀丽的海岛。不过岛上倒真是有不少精美的建筑,说是琼楼玉宇一点也不为过。数年前,曾有渔民出海遇到风暴,被人救到此岛,受到款待,看到这里吃住无一不精,所遇之人也是俊美异常,直如谪仙,疑心到了仙境。风暴过后,渔民被送回陆地,再想凭记忆找寻,海岛缥缈,无迹可寻,于是蓬莱又添新的传说。
南海蓬莱岛,琼华宫,两名丽人正在对弈 。清风抚过撩起一角轻纱一角,露出窗前两人的身影,一白衣一碧装,白衣的云鬓高挽,眉目入画,神色淡然,碧装的巧笑倩兮,神态娇憨。如果不是两人眼角浅浅的细纹,你会以为是两个二八佳人。
白衣丽人放下一子,淡淡道:“小仪,你再这样神思不属,这场棋就要输了!”
碧装佳人恼了,随手拂乱棋盘:“不下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玲儿?”
白衣人有趣的看着她:“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性子,真不知道这几十年你这个峨嵋掌门是怎么当的?我一向都听说峨嵋慕容掌门不拘言笑。真该让你门下弟子来看看你现今这模样。”
慕容小仪嗔道:“梦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天端着个掌门样子多难受,你还不许我在姐姐你这松快松快。”不过,思及刚才,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有多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什么事两个姐姐都替她先想到,初出江湖,就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要问上一问,后来在万佛朝宗,更是大家的小妹。再后来,成了一派掌门,早就学会自己思考。刚才,担心之下,又是在梦雪这里,不知不觉就恢复了以前问东问西的习惯。
罗杀真是化蝶公子?
他真的死了吗?
如果没死?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还有,他现在在哪里?
……
这些问题也是慕容梦雪也正是想要知道的,她不过是琼华宫宫主,耳目稍微比一般江湖人来的灵通些,她不是神,当时没法回答小仪,也就没有回应,现在倒是想通些关窍。
来历神秘的风玲,正是她为琼华宫选择的下一任继承人,她亲手抚养大的孩子。两个月前,是风玲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送风玲闯荡武林的日子。她已多年未离岛,那日却亲自操舟送风玲去陆地。回岛路上,顺手救起两个渔人,却被传得神乎其神。
她要求玲儿有什么问题要自己解决,不许依靠琼华宫的力量,可又不放心,派人跟踪,随时将玲儿的行踪报告自己。没想到,堂堂琼华宫的情报网竟然失利,把人给跟踪丢了。他们报来风玲的最后行踪,正是二月初二,雷府寿筵。
每年这个时节,是“万佛三姐妹”齐聚的日子,这两年她足不出岛,都是凝雪儿和慕容小仪赶来南海陪她,顺便絮絮姐妹情,总要在这岛上盘恒个十天半月。今年灵鹫宫有事,凝雪儿脱不开身,所以只有小仪一个人前来,而峨嵋众人只道掌门正在闭关,谁知掌门闭关竟然闭到了千里之外。小仪一向喜欢玲儿,玲儿失踪,小仪简直比她这个师傅还要着急。
两个时辰前,她接到了当日情况详细的密报连同最近几日河间的简况。当是时,雷义雄宣称罗杀乃是官府久抓不获的采花大盗——化蝶公子,人人得而诛之,就在雷府人开枪之时,演武厅门口突起浓烟,众人狂咳不止。这时一条白绫抛出,将罗杀卷入浓烟。等到浓烟散去,罗杀已经不见。地上有血迹,但是血迹不多。比武现场很混乱,事后不少人匆忙告辞离去,所以除了派去跟踪风玲的人,没有人注意风玲也在那场浓烟中消失。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那白绫必定是风玲随身的蛟纱,刀砍不断、火烧不着,那阵浓烟想必是玲儿跟扶桑忍者学来的遁术,至于为何会使人狂咳不止,定是那丫头在里面加了什么“佐料”,那罗杀估计也是那丫头救走的。可想不通的地方好像更多。雷家耳目众多,势力不小,联合官府立刻封城,连搜几次城都没有找到人,甚至搜到邻近的州县。可是罗杀就像在平地消失了。风玲一个人,能有这么大能耐吗?
小仪到了梦雪这里,那是半点脑筋都不想动,跟那个杀伐果断,精明强干的峨嵋掌门仿佛就是两个人。琼华宫主关心则乱,下棋是她让自己静下心的方子,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去打谱,两个人么,说不得小仪只得陪她杀上一盘了。旁人都知趣地避开。
棋至中盘,如灵光一闪,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于是,才有闲心打趣昔日的小妹。小仪追问,她只是不理,只是闲闲问道:“小仪,你这次可不可以晚些回去,陪我去拜访一下老朋友。”
小仪楞住,梦雪只是提醒一句:“你想想谁离河间最近,那种日子,又怎么会少了他?”
小仪恍然:“啊!我怎么没想到,玲儿定然在他那里!这个臭宇文,竟然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不怕我们着急吗?看我怎么找他算账!”
梦雪只是淡淡而笑,心里不是不感动的。她当然知道小仪这幅撒娇的样子十分倒有九分是装出来让她开心的,那些问题也不过是让她分心的。哪有当了几十年堂堂掌门,还一幅长不大的孩子样,以小仪的聪明,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么明显的答案。衣不如新,人不如旧,朋友终归也是旧的好,每当想起这些老朋友,心里就有一种暖流在涌动。自己终于肯重回中原,他们会有多开心呢?自己也有三四年没见过宇文夫妇了吧,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是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既然要到河北,回来前干脆再绕道去少林看看星云,要是赶巧了,说不定还能碰上“铁枪侯”铁中棠呢。
五、宇文冠仲
慕容小仪到底是一派掌门,问的问题也都是关键所在!所以,在赶路途中,天野爱也问了相似的问题。这次轮到慕容小仪解答了。
天野爱正是教风玲扶桑忍术的人,许多年前,琼华宫主因为某个原因用一个赌约将她留在了琼华宫,实际上那个赌约期限早就过了,可不知为什么天野爱不愿离去。这些年来,她好像已经成了琼华宫的一分子,别人看来她是风玲的天野姑姑,是宫主的贴身侍女,而知道底细的小仪面对她一直有些不自在,也不能理解为什么梦雪会一直留她在身边,毕竟现在让她离去也不会再影响什么大局了,因此对她的问题只能客气地一一解答。
——罗杀真是化蝶公子?
当然不是,这只是雷义雄急中生智下的借口,毕竟决斗成了围攻,传出去总不好听,找借口本来就是他们那种人的专长。
——他真的死了吗?
呵呵,怎么会,有咱们风玲大小姐在,他哪里那么容易死。
——如果没死,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怎么逃出去的,当然是有人掩护,一两个人也许难以对付小半个中原武林加上官府,可是一群人却可以,一定另外有人掩护他。
——那他现在在哪里?
这个,希望我们没有猜错,正是我们此次的目的地,到了你就知道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罗杀脑中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看着这一老一少在他身旁忙活不休,他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几天下来,他已经依稀猜出自己身在何方,面前这个老者是谁,可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动不动就被风玲气的面红耳赤的老者就是那个传说中妙手回春的杏林高手,富甲四方的徽帮帮主,也是当今少林掌门星云的拜把兄弟——宇文冠仲。
宇文冠仲本是少林俗家弟子,他初入江湖,是在正统十三年(慕容工科出身,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这么叫,哪位大人知道,请指点一二),那一年,瓦刺大举南侵,大太监王振怂恿英宗带京城守军五十万亲征,在土木堡一役,全军覆没,英宗被俘,史称“土木之变”。宇文冠仲本来被师门派往京城打探消息,闻此消息,破了江湖中人和朝廷不相往来的惯例,求见兵部尚书于谦,并献策三条:其一,拥立新帝,免受瓦刺要挟;其二,用漕运官兵补充京城守备力量,另征民夫替换漕运官兵,同时急招临近州府兵马援救京城;其三,号召江湖武林人士,在京城附近,用游击战术骚扰瓦刺军队,拖延其进攻北京的时间。
景泰元年,瓦刺围攻北京。宇文冠仲和少林年轻的“星”字辈弟子们带领少林近千僧兵,援救京城。国难当头,不断有武林人士赶往京城,这次行动被称为“万佛朝宗”,参加此次行动的武林英雄们临时结成了“万佛朝宗”盟。守卫京城的兵力不足,只能坚守城内,在各州府的援军来到之前,他们是京城主要的出击力量和后备队。在援军到来后,清点人数,前往京城的武林英雄牺牲了十之七八。也就是在这次行动中,宇文冠仲显示了和他武功、智谋同样高超的医术。
经此一役,中原武林元气大伤,足足花费了十年才恢复元气。幸存的“万佛朝宗”盟成员后来都成为了各大门派的中坚力量。宇文冠仲本来就是上任徽帮帮主的独子。回到徽帮,他继承父业后大势整顿,将一个一盘散沙一样的同乡会性质的商业同盟行会转变成令武林任何一个门派不容小视的武林帮派,充分显示了他极强的组织能力。十年时间,徽帮成为天下第一富裕的帮会,徽帮商行遍及大江南北,又显示了他精明的商业头脑。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正在跟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置气。
他们老少二人切磋什么不好,偏偏要切磋医术,而自己正好就是那个试验品,当日两腿各捱了一枪,这老少一对顽童正好一人一条腿。不幸还被他们查出自己身上余毒未清,于是一人开一天药,每天三大碗,都给乖乖地灌下去。
“看,我这边伤口都快好了,宇文伯伯,您输了!快,一斤玫瑰松子糖!这次我要苏州采芝斋的。”
“不算不算,你那部分的伤比较轻,好收拾!”
“那我不管,我让您先选的,您非说男左女右,要治左边的。反正都是枪伤,开枪距离差不多,轻重也差不多。”
“那能一样吗?怎么会有人那么缺德!铁砂里还掺上糯米,打到腿里,被血水一泡,糯米还不涨大了,成心不想让人伤口长好!又治晚了几个时辰,上次伤口没有清干净,当然长得慢了。”
“哼,输了就是输了,还要找借口,您连我都比不过,还想胜过我师傅,笑话!”
宇文冠仲连耳朵都给气红了,手下不觉重了些,罗杀闷哼一声。“你你你,你这个小丫头,你师傅她们老挤兑我,你怎么给学了个十足十。早知道,我老人家就不该多事管你的闲事。”
“伯伯~”风玲一看不好,赶紧补救,“您别跟我小孩子一般见识吗!连我师傅都说您的医术是一绝,要我有机会跟您好好讨教讨教呢!”
宇文冠仲吃软不吃硬,马上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