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阙惊风行》旻玉

8、托簪

　　也不知道冥想了多久，顾锦行听见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
　　他提起雌剑，刚好云臻也醒了，有些紧张地指了指门，又用眼神示意他。
　　顾锦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和云臻一起退到门边。
　　外面响起一个青年的声音：“在下楚芷玉，多谢二位公子出手相救。”
　　顾锦行松了口气，打开门，便看见一位青衫公子正对他们作揖，临时找来的粗布衣裳包裹着他秀颀的身形，只露出一段洁白的脖颈。这公子带着个斗笠，垂下的纱遮住了他的面容。风吹起纱的时候，顾锦行看到他脸上纵横交错地结着褐色伤疤，这些灵兵造成的伤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迅速痊愈。
　　侧身将楚芷玉请进去，倒了杯茶给他，露出灿烂的招牌笑容问：“楚公子，你身体可有好转？”
　　楚芷玉略一点头，垂眸道：“已无大碍。”
　　顾锦行点点头，和云臻对视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楚公子，你为何会在那山上遇难？我听燕掌柜说，你之前四处游学。可是有人要害你？”
　　楚芷玉闻言走到窗边，背对着顾锦行看不见表情。但顾锦行还是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双拳在袖子里紧紧攥住，骨节都泛出白色。
　　楚芷玉沉默着，似乎在拼命压抑情绪。终于，他很简短地说了一句：“静海阁，被人灭门了。”
　　“什么？！”顾锦行和云臻同时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楚芷玉站在窗边，窗外的光将他的背影淹得有些虚幻。尽管拼命压抑，顾锦行还是从他声音里听出了一丝颤抖：“那时我在外游学，途中突然收到家书要我速速赶回，说是家严要传位给长兄。我提前赶了回去，但是……但是……”说到这里，楚芷玉停顿了下，似是又压抑巨大的悲痛，“我当时从后门进去爬上了屋顶，看见……整个静海阁一片死气，那日在阁内的弟子都倒在血泊中身首异处，包括……我的双亲。”
　　“楚公子，你长兄可在其中？”顾锦行问道。
　　“我仔细看过，并无长兄遗骸。”
　　“确定？”
　　“确定，那日我遍寻不到长兄。”
　　“可知这都是何人所为？”
　　“它们中的绝大部分一身鬼气，但……也有仙道魔道之人……”楚芷玉的手攥着拳重重顶着窗框，依然没有转身，“我被他们发现，打成了重伤，好不容易甩掉追兵，一路逃往青尘山，想找山上的散修求助。结果青尘山也遭了殃，我被山上鬼物所伤，药石皆尽，而后被你们救起。”
　　顾锦行和云臻面面相觑，惊得无法言语。
　　云臻问道：“那为何我们所见的静海阁依旧是一片井然有序欣欣向荣？锦行为你拿药时候还遇见了你的长兄。”
　　“阿臻，不必问了。那楚怀璋是假的，真的逃了。剩下那些都是尸体，被人用很厉害的法术变得和生前无二，然后用控尸法术操控了起来，且这法术能骗过各大家族。现在看来他们估计是要对别的家族下手了。”顾锦行解答了云臻的疑惑。
　　“什么？！卧槽这也太……！”云臻想到自己之前在静海阁用了膳，而那些极大可能都是没经过任何处理的死了有阵子的尸体做的，他胃里一阵翻腾，趴到窗户边吐了起来。
　　顾锦行见状打趣道：“你这都五谷轮回了一遍了，吐不出来了，不如随遇而安，至少味道还不错是不是？”
　　云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楚芷玉提醒他们：“恐怕这继任大典就是个陷阱，要想办法阻止他们，否则大乱将至。”
　　顾锦行可以想象到楚芷玉身上发生了怎样的恶战，又是怎样独自一人在那鬼地方苦苦支撑了多日。他经历的丧家灭族之痛尚能考虑至此，顾锦行既佩服又同情，刚要安慰几句，燕酒酒破门而入：“芷玉，你哥来了！”
　　“什么？”三个人同时惊了。
　　燕酒酒见状也懵了，不知为何他们都这副表情。但她多年来经营客栈擅长察言观色，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便又噔噔噔下楼去和来者周旋。不过，这招显然没什么用。不一会儿，“楚怀璋”已经站在了客房门口。
　　这男人依旧带着笑意，却看得顾锦行头皮发麻。他黑沉沉的眸子扫了一下屋里的人，见顾锦行和云臻坐在桌边，其余无他，便径自走向屏风，一步一步优雅从容，像个狩猎者走向陷阱里的猎物。楚怀璋站在房里唯一一扇屏风前，伸出手去就要拉开那屏风。顾锦行背后直冒冷汗，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只是死死按住了几乎就要出鞘的剑。
　　就在楚怀璋的手触碰到屏风的一刹那，楚芷玉自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楚怀璋行了一礼道：“长兄，我此番擅自提前回来，还贪玩扮作普通百姓模样，给长兄添了麻烦，愿意领罚。”
　　“无妨，既然被我找到了，就跟我回去吧。”楚怀璋皮笑肉不笑地摸了摸楚芷玉的头，话里透着寒意。
　　“好，我这就随长兄离开。”楚芷玉说着突然靠近顾锦行深深地拜下去，“这几日多谢顾公子与我一路同行，互相照应。在下感激不尽。”
　　顾锦行一把扶住他道：“楚公子言重了，静海阁与我和光府都是江南仙道世家，互相照应也是应当的。”
　　“那么，四日后的阁主继任大典再会。”楚芷玉转身走到了楚怀璋身边，忽然又回头对他说，“顾兄，你上次画的那幅蒲公英我甚是喜爱，若是画完了，大典上也一并带来，我好将它裱好放在书房，做个念想。”
　　顾锦行用力点了点头道：“定不负所托。”
　　楚芷玉闻言也点点头，便从他身边经过，跟着那群人出了房间。楚怀璋还是带着那层没有任何改变仿佛刻上去一般的笑意，只是静静地扫视了屋里的人一眼，微微行礼后紧跟在楚芷玉身后离开了。
　　屋子里刚恢复了宁静，燕酒酒冲进连珠炮一样提问：“他跟他哥回去了？话说为什么你们听到他哥来的时候那么慌？还有为什么他哥知道人在这里？”
　　“嗯，跟他哥回去了。我们不是慌，我们是久仰他哥大名激动的。静海阁想查个人也不难吧，没什么好奇怪的。”顾锦行说完冲着燕酒酒吹了个口哨笑道，“掌柜的，我要沐浴了，你这是打算留在这里看本公子洗澡吗？。”
　　燕酒酒到底是个女人，脸上飞起一片红云低骂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云臻也很默契地决定对燕酒酒隐瞒。一来楚芷玉的行踪这么快就暴露了，他无法完全信任燕酒酒。二来燕酒酒一介女流，不会任何道法，她知道的太多，只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确定燕酒酒离开了，四下里再无他人，顾锦行从怀里摸出一支白玉簪。那玉簪通体洁白莹润，散发出昨日山中所见的白色幽光，簪体香气也正是顾锦行闻到的若有若无之香。
　　云臻惊道：“这是楚芷玉的簪子，还有他临走前说的话好奇怪，到底怎么回事？”
　　顾锦行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凝视着手里的玉簪道：“这恐怕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脱身之计也是最坏打算了。”
　　“啊？”云臻满脑袋问号。
　　看到云臻还是一脸懵，顾锦行答道：“就在刚才，他经过我身边出去时塞我手里的。他把自己几乎全部的元灵都封在这玉簪里，之后会越来越多陷入昏睡，这样即使遭遇不测也能暂保元灵不散。蒲公英是在暗示我尽快把他回到静海阁的消息放出去，这样各大家族都在，那群人也不敢直接动手要他的命。而且我猜也许那些人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否则大可以趁夜来这里直接杀人灭口。”
　　“看不出来啊，这楚家二公子脑子转得可真快。”云臻看着那枚玉簪，“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顾锦行点点头推开了客房的门：“立刻回静海阁，否则恐怕我们宗族的人也要遭遇不测。事不宜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