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红鸾》江溶棠梨

4、其四

　　“寻找梦中景色？”本是虚无缥缈之事，说灵洲想法虚幻也不为过。可是余十是死过一次的，因为冥王开恩才韶华重现，算是见过了灵异鬼怪，所以如今的她不会笑话别人虚无缥缈，对此只说道：“灵洲姑娘真是个浪漫的人。”

　　灵洲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余十脱下嫁衣，折叠起来，留在洞中，“看来灵洲姑娘是身怀绝技之人，所以才能云游四方，如此便无需我多担心了。”这嫁衣落在断壁树杈上，若非轻功卓绝的高手，还真取不着。

　　“嗯？”

　　余十一边把晒好的衣物装进包袱，一边踢散烧灭的藤灰，“谢谢你，灵洲，我现在身上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一只坠子当做谢礼吧。”说着，余十从衣襟里摸出一只白月石精心打磨而成的雨滴耳坠，“若非你出手相救，不然依着胡荆的毒性，只怕我一时半会还醒不了，昏迷在这洞中，被山中野兽吃了。”

　　“我也没什么好功夫。小蓬莱是人间仙地，世人到此都需要积德，换做他人，见了你，也会救的。”灵洲收下坠子，也没拒绝。她看余十都收拾好了，准备出洞，问：“阿十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我？”余十探探路，找到药农开辟的小山道，说：“先回城南，再想办法去晋州。”

　　灵洲并没有着急离开，随着余十一道下山。

　　“十姑娘看起来不像市井人家，大家闺秀当是足不出户，怎么十姑娘对小蓬莱的山路甚是熟稔？”

　　余十愣了愣。上一世，她在佳乐郡府被宛秋设计陷害，骗到小蓬莱，在山里迷了路，幸亏遇到药农，才捡回一命。小蓬莱的药农教会她辨识小蓬莱上的采药小道，这记忆一直被余十带到了这一世，所以才晓得。

　　但这该怎么跟灵洲解释？

　　余十想了想，说：“家里卖药，跟爹爹上过山。”

　　“原是如此。”灵洲看起来像是信了。

　　灵洲问：“你是晋州人？”

　　余十呃一声。

　　灵洲又道：“口音不像。”

　　余十说：“我是晏阳人。”

　　“为什么去晋州？”

　　“听说晋州风景美，民风好。”

　　“翰王有为，晋州是不错。”

　　听得翰王，余十来了些精神。

　　“灵洲姑娘也听过翰王？”

　　灵洲点头，面上笑容和煦，“翰王勤政爱民，文韬武略，英姿飒爽，是难得的巾帼英雄，很受爱戴。”

　　翰王的好名声余十也听过，但也只是上一世听人提起，并未走心。从前她的眼里只有侯乐枫，她爱她爱得热烈，最后......她也因她死的凄凉。

　　余十不想被牵着鼻子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灵洲姑娘呢，可有想过下一个目的地？”

　　灵洲想了想，说：“雁鸣山。”

　　雁鸣山，北狄与大昱北疆的交界线，自古都是战事频发的狼烟虎地，也是大昱的军事要塞，如今归属晋州，由翰王镇守。

　　“这么说来，灵洲姑娘也是要去晋州了。”

　　“嗯。”灵洲说，“阿十是逃婚？”像在确认。

　　这么说也对，只是是她自己要逃的，而不是像她跟灵洲说的，是家里逼的。

　　余十道：“是啊，所以我得躲着。”

　　“你一个人去晋州么？”

　　“嗯。”

　　灵洲点头，“我略通武术，那我先送到晋州州府，再继续北上。”

　　余十陷入思考。虽然灵洲救过她一命，但她根本不了解灵洲。而且灵洲的相貌和行事都颇为怪异，这让余十心存疑虑。

　　灵洲说：“毕竟萍水相逢，若是阿十信不过，我便送你到山下。”

　　“灵洲姑娘误会了，我没有信不过你。”余十连忙说道，“我只是突然落到这个境况，一时有些恍惚。”

　　“此乃人之常情，先下山，找个落脚处好好休息，再考虑也不迟。”

　　“好。”

　　灵洲看了余十一会，道：“阿十，看你那嫁衣并非俗物，想来也是大户。你逃了婚，晏阳城中必有搜寻，还是乔装一下为好。”

　　“这个我也想到了。”

　　灵洲问：“阿十可有什么好法子？”

　　余十说：“我想学易容术，不过现在没地儿学去，暂时先穿布衣戴帽子将就将就。”

　　“我倒是有个耍滑头的小法子，也不难，等下了山，我找些材料，给你试试，你若觉得可以，便用。”

　　“当真？”

　　“试了便知。”

　　灵洲背的篓子里有流苏伞，下了山便撑起来，自己戴了面纱，也给余十戴上。

　　灵洲雇了马车，请车夫送她们到一家幽静的客栈。

　　到了客栈余十才知道，灵洲先前就是住在这里的。

　　灵洲说：“前天进小蓬莱，是为了找紫金花。紫金花一年只开一天，最近正是花期，我来碰碰运气。”

　　余十知道紫金花是修仙道炼丹的珍稀药材，“灵洲姑娘莫不是修仙道人？”

　　灵洲没有承认，“怎么说呢，说是也不是，说不是，也学过些。”

　　灵洲带余十进了客房，从桌上拿了瓶瓶罐罐，调了些粉末，掺水倒在棉纸上，给余十细细铺了一层，余十白皙的面庞霎时变得蜡黄。灵洲又用石黛加粗了余十的柳叶眉。

　　余十看到镜中自己的容貌逐渐变得鄙陋，不由笑出声来。

　　“灵洲，你这双手真是巧得有趣。”

　　灵洲放下石黛，拿起剪子，撩起余十一绺长发，轻声询问：“我给你剪得杂乱些，你舍得吗？”

　　余十笑：“我有什么舍不得？就是要丑些，才不容易认出来。”

　　灵洲把余十柔顺整齐的长发剪得凌乱，参差不齐，余十再换上简陋的粗布衣，配着黄脸粗眉和参差的短马尾，简直像换了个人，哪里还有官家大小姐的影子，整个就一乡野村姑。

　　灵洲向掌柜点了几样小菜做晚饭，与余十商讨去晋州的路线，最后定下先乘船沿汝江北上至靖州，再从靖州转马车到晋州。

　　航船上，灵洲问余十：“到了晋州，你又打算做什么呢？女孩子家，一个人总归不安全。”

　　余十说：“我挺会炒菜的，打算先找些小菜馆试试，讨个生计。”

　　“也好。”

　　到了晋州州府，两人做告别。

　　余十向灵洲行礼：“灵洲，这段时日多谢了。”

　　灵洲微笑，“有缘再见。”

　　余十立在城门外，摇手目送她骑马离开。

　　看着灵洲银白的身影，刹那间，余十有些迷惘。

　　她就像真的仙子一样。余十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