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糖与梦（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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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傍晚，蓝忘机端着刚出炉的一大盅莲藕排骨汤从小厨房往二人住的寝室走去之际，瞥见魏无羡并未像往日那般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等他，再在他出现后又连忙凑过去咋咋呼呼地问：“蓝湛、蓝湛，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而是叼着根稻草坐在房门口，左手握着壶酒闲闲搭在门槛儿上，右手则举至眼前，旋转着一颗橙色的糖果。夕阳的照射之下，他整个人的轮廓仿佛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边，而他手中把玩的那颗糖果，则像是颗熠熠生辉的金色琉璃。
魏无羡正对着手里那颗糖出神，很专注，以至于蓝忘机已缓步行至在他身边都不知道。
“在想什么？”
听到声音，魏无羡转过头，笑嘻嘻地道：“蓝湛，你来啦？”
“在想什么？”
见蓝忘机又问了一遍，魏无羡才答道：“没什么。你做饭的时候，我去前面的集市买了一些糖，你要尝尝吗？”说罢，他指了指小几上的一筐糖果，五颜六色，估计是糖果铺子的样式让他挨个挑了个齐全。
“我以为你只喜辣，不喜甜。倒是我疏忽了。下次你想吃糖，跟我说便是，我买菜的时候顺路买些回来。”
魏无羡站起身绕道他后面，双手按住蓝忘机肩膀，让他和自己一同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诶呦，我的蓝二哥哥，我又不是小孩子，去趟集市还能走丢不成？”
蓝忘机不说话，只默默看着他。
魏无羡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败下阵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吃糖。我只是好奇。”
蓝忘机用眼神示意：好奇什么？
魏无羡没有直接答话，而是反问了蓝忘机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我们在义城遇上薛洋那回，砍断了他的左手的事吧。”
“嗯。”
“他手里死死攥着一颗糖，糖纸又旧又破，里面的糖也碎了。”
“嗯。”
“我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糖能让一个杀人不眨眼、动不动就灭人全家的大魔头像宝贝一样留那么久？只是... ... 今天我去糖果铺子的时候问了，老板说那种糖年份太久，而且也不是很好吃，已经停产了。我没能买到。又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只好都买了些回来。”他随手将手中那颗橙色糖果递给蓝忘机，“喏，你尝尝！这个味道还不错。”
蓝忘机接过糖，缓缓剥开糖纸，塞进嘴里，而目光仍旧落在魏无羡脸上。
“哎呀，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你，我说！我今天午睡的时候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是... ...薛洋的梦。”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蓝忘机的脸色变得不是甚好。
“蓝二哥哥，你吃醋了啊？”就知道，面对自己的调侃，蓝湛并不会理会，魏无羡只好继续道：“诶呀，你不用担心我的啦。你也知道，有的人死前如果执念太深，就会把它寄托在生前极为在乎的事物身上。我倒是没想到，薛洋居然这么在乎那颗糖，而我恰巧好死不死地碰了那么一下下，嘿嘿... ...所以才不小心沾染上了它主人生前的执念，有了今天的梦境。”
“你看到些什么？梦里。”
“你想知道？”魏无羡扭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瞅向蓝忘机，心道：“蓝湛这家伙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啊！”
他拉过蓝忘机的袍袖，兴冲冲坐到桌前，朗声道：“来来来，我们先喝汤。边喝边给你讲，不然你亲手炖的莲藕排骨汤该凉了！我可舍不得！”
“食不言。”
“好好好，那就吃完再讲！”魏无羡先是盛了满满一碗给蓝湛，剩下的居然连盆一起端到了自己面前。
蓝忘机瞥了他一眼，唇角不自觉地微微勾了起来。
炎炎夏日，日头正盛，街头上有一种闷闷的宁静感，好像人们只要多说句话就要汗流浃背似的，只有树上的知了在不知疲倦地鸣翅。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小童坐在树下的台阶上乘凉发呆，他的对面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饭馆。
由于隔着些距离，那小孩看不清席间的酒菜究竟是有些什么，可是光想想，就已经可以让他流口水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席上的男人好像发现了他，招招手让他过去。
那小孩不知男子找他何意，可是还是乖乖地跑到男子身前。那男人指了指他面前的一盘精致的糕点，问道：“想不想吃？”
小孩拼了命地不住点头。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那孩子，说：“你把这信送去城南巷子口右数第三户人家，信送到后，我这盘点心就归你了。”
这场景... ...似曾相识啊！
魏无羡站在饭馆的窗旁看着这一幕，心中生起一种不祥的熟悉之感来。
薛洋！那小童就是薛洋！
他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还是在义庄和阿箐共情时，从薛洋口中亲口得知的。因着当时是薛洋的转述，还带了几分自嘲的意味，并不像现在这般，给人如此清晰确切的画面感。
魏无羡看着六、七岁孩童大小的薛洋，很难从他纯良的脸上看出他长大以后嗜杀成性的暴戾乖张模样。现在小薛洋的眼里，只有着属于孩童的天真和对点心的殷殷渴望。
魏无羡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很荒唐的想法，如果他现在拦下这个孩子，是不是就不会有以后的那些事情？薛洋的手指不会断、常家不会被灭门、晓星尘师叔不会死、宋岚宋道长不会死、阿箐不会死、无辜的村民也不会死... ...？
他心里这么想，身体也已经这么做了。魏无羡伸出陈情拦在男子身前，“这信呐，我看还是你亲自去送比较好。喂，小孩，你就这么想吃这点心啊，叫声哥哥，我就买给你，好不好？”
谁知，薛洋还是接了信就转身跑出了门。
魏无羡又伸手在男人的眼前晃了晃，才发现这里的人并看不见自己。而刚才，也是他自己意念一动，便穿过了墙，直接来到男子桌前的。
原来竟是个梦。
怎么会梦见这个？他心知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索性跟了上去。
小薛洋已经在炎炎烈日下七拐八拐地跑了五、六条街，终于来到了男人指定的人家。他踮起脚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大汉。大汉接过信看了一眼，当即就给气喘吁吁地小薛洋一个大巴掌。
薛洋站立不稳，额头撞到了墙角，血水混着汗水瞬时顺着额角而下。
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傻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怔愣地瞅了一眼大汉，挣扎着爬了起来想回去要点心。
谁知转眼就被那壮汉抓着头发给提了起来，“小兔崽子！谁叫你来的？带爷去找那孙子！你要是敢撒谎，看爷不剥你一层皮！个八妈子的！”
“疼！疼！放我下来！”
魏无羡看着小孩被壮汉揪着头发提得老高，不停挣扎，虽知这人长大以后十恶不赦，但此刻也难免心中不落忍，他试着丢了个石子过去，同样，还是砸不到人。
壮汉提着薛洋走到饭馆门口的这一路，经过了不少行人，男女老少皆有，可这些人要不是指指点点，就是视而不见，竟然连一个能像魏无羡一样在暗中撇石子的人都没有。
他们到了原来的酒肆，哪能还有那男子踪影？
不见辱骂他的人，壮汉当场发飙，破口大骂，吓走了一众食客，只觉气火难平，“狗娘养的，你给老子出来！看爹给你揍得亲娘都不认！出来！你个杂碎！”
壮汉一边叫嚣，一边掀翻脚下无数桌椅，却还找不见人，只好骂骂咧咧地走了。
那壮汉走了一阵，店小二才敢哆哆嗦嗦地从柜台底下钻出来。
小薛洋顶着张脏污的脸凑上前去，“小二哥，那个客官给我留的点心呢？”
“点心？什么点心？都是你这个臭乞丐把那大汉引过来的！砸了掌柜的店，我一个月的工钱都没了！小爷今儿个我就好好请你吃瓜捞！”说罢，“啪、啪、啪”三下巴掌扇过去，把薛洋赶出了门。
小薛洋心中委屈至极，被人打了一通，点心又没吃到，手撑着地，跪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泪水、汗水、血水在他红肿的脸上混成一道小河，流过伤口时，疼得他龇牙咧嘴。
魏无羡就在身后跟着他，好像看见了儿时的自己，从恶犬口中夺食、被街头恶霸欺凌，这种委屈难受却无处倾诉的感觉他再了解不过。此刻的薛洋，好像也没那么可恨了。
可是，他们眼前出现了一个男人，那个改变了小孩子一生的轨迹的男人。
常慈安！
果然小薛洋看见他之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跑过去抱住男人的大腿哭诉道：“伯伯，伯伯，你让我去送的信已经送到了！可是，可是...小二哥哥不给我你留下的点心，还把我打了出去！呜呜... ...伯伯你能不能再给我买一盘点心啊！你，你答应过我的，呜... ...说，说只要我送，送... ...”
“走开！臭小鬼！”常慈安脸上挂彩，显然已经遇上了那个壮汉，被打了一通，心中正不爽，薛洋又缠得紧，他便不耐烦地一脚把小薛洋踢开了，转身上了牛车。
“不，你不可以，不可以走！点心，我的点心，你答应过的！”薛洋追了一路，终于把牛车在路口拦了下来。
“小鬼，走开！”
“我不走！”
魏无羡眼看常慈安抢过车夫赶牛的鞭子，照着小薛洋的脑袋上挥去，他知道，这一挥的后果是——牛车的车轮压断了倒在地上的薛洋的手指，几年之后常家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可就在此时，眼前的情景却和他以往的认知出现了出入。
常慈安的鞭子并没有落在薛洋身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糖与梦（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