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杀人容易毁尸难

12、第 12 章

　　离开桑烈帝的眼皮子底下，东罹虽然是荒蛮之地，可是有着殷氏旧部，未必不可有所作为，就算不想这些，能离开这个压抑的皇宫怎么也算件高兴的事，只要离开这里，常凡能有十七八种半路落跑的方法，到时候天大地大哪里不可以去得？何必非得学着历代皇子们为着一张椅子争个头破血流？多麻烦。

　　就在常凡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在去东罹的路上落跑时，宇凤扆好像明白她在想些什么的看着她，很轻但是很坚定的说，“我不会离开皇宫的。”

　　“啥？！”常凡惊讶的看着宇凤扆，难道，你就那么想当那个麻烦多多的九五之尊？又豁然明白了，是因为殷皇后，自己虽然知道她在那里，却偏偏不能告诉他，皇后不见他这个儿子，一定有她的原因，更何况自己的小命还捏在人家手里呢。

　　可是想要查明这场宫廷政变又谈何容易？桑烈帝，曌后，殷氏的谋反罪名，君府送林园，西宫惠贵妃，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样穿插在一起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天池预言，究竟曌后预示了什么？

　　常凡是最讨厌这种麻烦事的，更何况是有可能牵扯到一场政变的麻烦事，她常凡多张几颗脑袋都不够老皇帝砍的，可是……她摸摸衣袖下的红丝线，她又不能自己溜掉，况且，宇凤扆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看样子只能想办法说服这个别扭的小白团子了，再不然……常凡眼中划过一道利芒，不行，那一张是底牌，绝对不能现在动。

　　“三殿下，”常凡开了腔，少了平日的懒散，多了份山雨欲来的凝重和若有若无的轻蔑，“你在皇宫除了能去书院找顾太傅学文习墨，又能做得了什么？争权还是争宠？奴婢欣赏您的隐忍，可是就目前看来，您的隐忍只能让您和奴婢们在这深宫里苟且偷生罢了，请恕奴婢直言，你现在说想要查明皇后被废之谜，只是不折不扣的年少无知，口出狂言罢了。”

　　“常凡！你怎敢……”瑛姑姑惊怒交加的看着她，几乎无法相信方才那些刺耳的话就是从她嘴里说出的一样，她怎么可以这么说三殿下，怎么可以？！

　　宇凤扆身形晃了一下，小小的双手紧握成拳，牙齿紧紧压着下，几乎是在怨恨般的看着她，竟然，竟然连常凡都瞧不起他……往日里宇文渊那张居高临下的不屑样子突然和常凡的脸重叠在一起，被压抑在心底多时的怨恨终于如火山般崩发出来，无处发泄的邪火都冲着常凡冲了过去，他有一种错觉，他又回到四个月前的瑶华宫前，曾经那么慈爱的父皇对他冷冰冰的说，拉下去打三十大板，他根本就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他根本就不想听他究竟被宇文渊怎样的折辱，他……竟然让宇文渊抽他鞭子，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宇文渊是怎样惊喜的接过父皇递给他的鞭子，然后背对着御座，居高临下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嘲讽，不屑，而他却无力反抗，被羽林侍卫死死的按住双手双脚。他每抽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常年习武的他比同样十三岁的他高大很多，力量更是大得离谱，他几乎要痛死过去，可是他不能，他是曌后的嫡长子，即使他皇族的尊严被他的父皇践踏得一塌糊涂，他也依然是这个帝国的的三皇子，他绝不能对着这些人妥协，对着这些人臣服，他决不放弃，就是死了也不放弃！

　　“你给我滚出去！”宇凤扆怒吼着掀翻了书案，站起身背对着他，常凡看着他微微颤抖的单薄肩膀，突然觉得自己也许说得真的过了，竟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但是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永远也不会。

　　“你真的要我滚出去？”常凡平静的说，瑛姑姑看着她脸上竟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她真的不明白常凡这丫头到底着的是哪门子的疯癫。

　　“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唉……”常凡常常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我走了，你和瑛姑姑打算每天吃什么？”

　　“……”满意的看到那孩子背脊一僵，随后又恢复常态，“这不关你事，你来以前，也没饿死我们。”

　　“可是，外面又黑又冷，我既没地方可去……又没有你这么好的主子跟啊。”常凡走到宇凤扆身边，扯扯他的袖子，带着几分讨好的好看笑容看着他。

　　宇凤扆被这突然而来的转变惊呆了，头脑也清醒了几分，细细再想了一遍常凡说的话，虽然刺耳的很，但是，却是实话，可是正因为她说的是实话，才更让他难以接受，难以承认他现在年纪很小，没有争取他想要的一切的能力，他的无能为力被摆在常凡和他的面前，无法逃避，像根尖锐的刺，深深的扎在他的自尊上面，耀武扬威。

　　如果他有权利的话，就不会让母后被废，如果他有权利的话，就不会让一向疼爱他的舅舅们被父皇赐死，如果他有权利的话，就不会让宇文渊，让惠贵妃欺到他头上来，如果他有权利的话，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反驳常凡说的话，而不是用苍白的语言吼着她，让她，滚出去……都是因为他，都是他的错……

　　“我对我刚才说的话抱歉，但是我不后悔，委婉的劝人我不会，你也不一定能往心里去，但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你能面对现实，不要活在先皇后的阴影里，看不清其他的路。”常凡顿了顿，又说，“所以，就让我留下，好不好？”

　　宇凤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抽走衣袖“如果是你最重要的人被伤害了，你会怎么办？”常凡看到他的眼中微微泛起血色，轻轻柔柔的笑了。

　　“我以前，没有最重要的人，可是现在我有了，所以我会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而不是在失去后用痛苦来惩罚自己，因为无论怎样惩罚自己，时间都不会倒流，最重要的人也不会在世上重新活过来，哪怕是流尽此身最后一滴鲜血，他也看不到。”

　　“人，不能跟老天爷争命，争不过的。”常凡微微侧头，声音很低沉，但是格外的温文好听，十二岁的小小宫女眼中流露的，却是历尽沧桑后的，云淡风轻。

　　常凡静静地走过宇凤扆，把他翻到的书案扶了起来，把飞出去的书一本本的收了回来，重新摆在书案的一侧，她暗中松了口气，幸好今天他没有练字，要是他把墨砚丢了出去，那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的清洁活动了。

　　她做完这一切，就静静的掀起棉门帘，走出内堂，至始至终，宇凤扆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瑛姑姑本来也很是气恼她口不择言，又见她几乎可以说是强词夺理的解释，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可是她最后所说的那番话，却让她的那些火都一一扑灭了，直觉得心里酸酸的，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她突然间觉得常凡一点都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一点都不。

　　最后看着她掀起帘子时的背影，她都几乎要喊住她了，可是看着宇凤扆看都没有看她，也就把话死死的咽了回去，咽得她的嗓子都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呼吸的空气都不通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