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拜祈三愿》尚云汐

1、九宫楼主

　　宁顺二十二年五月，霆国发兵犯我大陵。宁顺帝遣静渊王林弈，点兵十二万，赴西南战场，保家卫国。

　　陵兵驻军九安城，两军对垒一个月僵持不下。朝中议论纷纷，主战主和两派争论不休。

　　“陛下，其余诸国虎视眈眈，车启已经有所动作。如此这般僵持下去，我大陵危矣！”

　　“陛下，不如同霆国议和罢！若是再打下去，只恐车启坐收渔利。”

　　“陛下，议和之事万万不可！天下九国，唯有陵霆势微，我大陵若不能吞并霆国，如何能与其余诸国有一战之力。”

　　“陛下，如今再退兵已经来不及，唯有攻灭霆国我大陵才能有喘息之机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

　　皇上望着殿上群臣，心里一片烦躁。

　　他何尝不想大陵军队能长驱直入直取霆都？可若是陵兵能攻陷霆国，又何至于两军在九安城僵持一个月。如今进不得退不得，左右两难，他如何三思！

　　*

　　朝堂上如此，边疆亦是如此。

　　“霆国他们折腾了这么久都没打下九安城，怎么就不想着退兵？”贾将军嘟囔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林弈看着地形图淡淡道，“陵霆两国必有这一战，若是再分不出个高下，我们和霆国都要被其余诸国瓜分殆尽，还不如搏这一场。这一战不到一方灭国，谁也不能退兵。”

　　“可如今这般僵持下去，我们和霆国也是同归于尽的下场。”易将军道，“若是车启与霆国两面夹击，我大陵……”必亡。

　　议事厅中一片叹息。

　　谁不知道军情紧迫？只是谁也没有办法罢了。

　　“若是能请九宫楼帮忙……”邴将军低声道。

　　“你这意思，是说我大陵还不如九宫楼？”丁将军冷哼一声。

　　议事厅中静默了片刻。

　　“杀神袖匕决生死，九宫楼士定兴亡。”吴将军轻叹了一声，“若说如今的局势还能有什么转机……大约也只有求助九宫楼了。”

　　“九宫楼虽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最多不过是决定家族兴亡。杀神虽说杀伐果断，但也只那一次屠城的战绩。两国征战，他们未必能插得上手。”林弈淡淡道，“就算能……陵国也付不起价钱。”

　　上一次，弦国严家想重振家族，到九宫楼下了委托。九宫楼确实帮他们夺回了爵位，严家却阖族卖给了九宫楼。这次若是让九宫楼帮忙灭霆，谁又知道陵国会付出什么代价？

　　众将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再提九宫楼。林弈低下头去继续看地图，抛开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却在此时，门外有人来报：“启禀王爷……文楼主求见。”

　　林弈一怔。

　　拜帖展开来看，红笺金字。字迹清新俊逸，自有一番风骨。

　　“九宫楼文脩敬拜”

　　九宫楼主，杀神文脩。

　　*

　　两年前，药王谷传人在云城炼了奇毒。他以人养毒，畜了满城药人。唯恐这些毒人为祸天下，上至各国皇室下到武林门派皆派人前去围剿，然而一众高手入了云城，却无一人逃脱这奇毒，最后都成为了毒人中的一员。

　　直到九宫楼出手处理此事，只一人，诛首恶屠云城，一战封神。世人不知其姓名，皆称其为杀神。

　　江湖上杀神的传说沸沸扬扬，九宫楼这才传出消息，此人便是新上任的九宫楼主，文脩。

　　文楼主一战成名，江湖上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只有从九宫楼流传出来的或真或假的传言。

　　传说文楼主富可敌国用度奢侈，性情张扬目中无人，行事诡谲难以捉摸。只是——

　　只是诸将今日见了其人，深觉传言不可信。

　　踏入厅中的少年似乎尚未加冠，只用一根青色发带绾了发。他容貌极为出众，只是脸色略见苍白，身上只一件寻常的粗布长衫，却又不甚合身，倒显得宽大了几分，衬得少年愈发清瘦，竟似有些弱不胜衣。

　　这是……传说中富可敌国的九宫楼主？

　　众将心中不免有些疑虑，而林弈却并未有丝毫的怀疑。

　　纵使少年一身粗布麻衣，眉眼沉郁。然而他身姿挺拔如松，神情镇然自若，自有一番矜贵清高之意。不看衣冠，只观举止，此人无疑出身不凡，久居上位。

　　“文楼主。”林弈含笑示意，“久仰大名。”

　　文脩定定望向林弈，眼底是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多年不见，王爷已经不认得我了。”

　　林弈一怔，却见文脩垂下眼轻笑一声：“也好。我今日来，本也不是与王爷叙旧的。”

　　他再抬眼时，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九宫楼刚接下委托，相助陵国灭霆。在下带了些兵器粮草，不知王爷是否合用。”

　　文脩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一旁的亲兵上前接过，转呈给林弈。

　　林弈压下满腹狐疑，打开礼单一看，不由得当即倒吸一口冷气。

　　礼单上陈列的不过是些寻常的粮草兵器药材，只是后面标注的数目之大委实骇人。便是大陵举倾国之力，能拿出来的也不过是这些罢了。

　　传闻九宫楼富可敌国，果然不假。

　　“文楼主真是慷慨。”林弈定了定神，微微一笑，“只是……不知楼主想要什么？”

　　“王爷不必担心，在下此来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文脩微扬下颔，“至于礼单上这些，自有委托人付价钱，与陵国并无干系。”

　　“文楼主。”姬将军忍不住插言，“可否问一句，是谁下了这个委托？”

　　“抱歉，九宫楼规矩，委托人身份不能外泄。”文脩淡淡道。

　　“那请问文楼主，这次委托的代价是什么？”耿将军追问道。

　　“抱歉，这次任务价格涉及委托人身份，不能外泄。”文脩道。

　　“那烦请文楼主代本王致谢。”林弈温声道，“若是有需要，本王愿补偿一二。”

　　“我定为王爷转达。”文脩点点头，“礼单上这些钱粮已经筹备好，其中一成已经送到城下，余下九成会陆续送来。除此之外，我还有些手下候在城外，听凭王爷吩咐。”

　　厅中众人闻言顿时精神一震。

　　九宫楼主的手下，自然是指杀手了。这些人虽然不能带兵打仗，可是战争能用的手段却不仅仅是战场厮杀。窃取军情、暗杀敌将、伪造天灾、挑起内乱……这些杀手若是用对了地方，其作用不亚于千军万马！

　　“不知文楼主带了多少人来？”林弈问道。

　　“这次委托是多人任务，目前调派了三十名中级杀手、十名高级杀手、三名金牌杀手、一名王牌杀手。”文脩道，“包括我在内，一共四十五人，任凭王爷差遣。若王爷觉得不够，还可以再从九宫楼调派人手。”

　　“不必，这些已经尽够了。”林弈连忙道。再加派人手付出的代价自然更多，虽然不知道委托人是谁，但是此人于陵国有恩，他身为大陵亲王，万万没有压榨恩人的道理。

　　只是……“有文楼主在，本王怎好越俎代庖？文楼主带来的人，理应听从楼主吩咐才是。”

　　“王爷不必推辞。”文脩正色道，“行军打仗，王爷才是行家，哪有我指手画脚的道理。只要能完成任务，过程并不重要。莫说我这些手下，便是王爷差遣我做事，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如此，本王便托大一回。”林弈道，“只有一点，本王带军军令如山，还请九宫楼的诸位依军规行事。”

　　“自当如此。”文脩颔首，“若是九宫楼的人胆敢违反军规，王爷只管按军法从事。”

　　*

　　林弈遣了军士去城下查点兵器粮草，自己则是给九宫楼的杀手一一安排任务。然而还未等清点安排完毕，手下兵校便匆匆来报——

　　霆军攻城！

　　林弈当即起身，带众将城头督战。陵军打了近一个月的守城战，对于自己的任务早已谙熟于心，军卒们各处防守，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文脩跟在林弈身旁，静静看了半晌陵军的应对，忽而道：“王爷可愿品评一番我的武功。”

　　林弈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文脩回头吩咐一声：“拿弓。”当即有九宫楼的杀手取了硬弓并箭囊呈上来。文脩接过弓箭，羽箭搭弦，弯弓如满月，一箭射了出去。

　　箭风疾劲，势不可挡，霆军主将下意识随之望了过去。

　　只见那一只雕翎箭如流星般划过战场，正中霆军帐前耸立的军旗。那旗帜上绣着斗大一个“霆”字，正在风中猎猎飞舞，两军阵前分外醒目，蓦然一箭射来旗索断裂，旗帜应声滑落，委顿于地。

　　霆军主将顿时一惊，只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下一只箭便已连珠而至，正中他的咽喉。

　　九安城上，文脩放下执弓的手，神色漠然。

　　林弈愕然望向文脩，心中震惊不已。纵使九宫楼主名震武林，他也只以为是暗杀手段了得，万万没想到文脩这般年纪，武功却已臻至极境。

　　这两箭，箭矢横跨整个战场。第一箭尚有余力断开铁索，足见其内功了得，第二箭更是洞穿了敌将的咽喉，无论眼力箭技都是当世罕见。林弈自忖，若是单论内功强弱，自己应当不输于文脩，但自己已是不惑之年，文脩却未及弱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深厚的内功，堪称冠绝武林。更遑论这般精准的箭法，自己更是远不能及。

　　然而文脩却神色未变，只是从箭囊中抽出了余下的箭矢。

　　打仗，打的就是将校们的士气。射断军旗也好，射杀主将也罢，都是为的动摇霆国军心。

　　只是这样还不够，主将身亡的消息从战场后方传到前面来还需要时间。而这点时间，足够他让霆军知道，他为何封号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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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不姓景的景督师，不姓晏的晏侯爷之后，我们迎来了不姓文的文楼主。是的，姓名字号齐全的人就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