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监狱岛[双向导]》帛承

123、第 123 章

　　许晨音跌跌撞撞地挤出围观的人群，她有些晕头转向，也有些恶心，眼前发生的事情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不适。

　　恍恍惚惚地乘上了离开的车之后，许晨音就靠着车窗休息，但是她的脑子却没办法冷静下来。那个被杀的人让她感到有些害怕，他是谁？他为什么要把那东西塞给自己？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他还有没有同伙？如果有，那同伙会不会来找自己？杀了他的人又会不会因为那些被泄露的事情来灭口？

　　无数问题积压在脑子里，让许晨音的心情难以平复。她原本以为一次重来会让她轻松不少，但事实却给她兜头浇了一桶凉水，让她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车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又到了博物馆后面那一站，听到熟悉的站名，许晨音下意识抬头望车外看了一眼。却看到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精瘦的女人双手插兜上了车，那女人正是她先前看到的“负责人”。

　　此时已经天黑，车停下的时候，车上的灯打开，照亮了车下上来的人。微黄的灯光自上而下地照亮了那个人，在那人毫无表情的脸上投下阴影，看着有些渗人。

　　那人上车之后就一直盯着许晨音，许晨音想下车都没机会。她走过来，坐到了许晨音身边。

　　“别乱动，别乱叫。”那人的衣服口袋隆了起来，凸起来的布料，是一个枪口的形状。

　　许晨音原本都要站起来了，听到对方这么说，只得再次坐下去。

　　“今天有一只苍鹰偷偷跑到我的办公室，头盔我给我的上司汇报工作，那只苍鹰是你的吗？”那人问。

　　许晨音眉头微锁，转头看向身边这个B级向导，她盯着那个人仔细看了一番，非常确信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B级向导，应该没有能力察觉到自己的苍鹰的。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许晨音说。

　　“我不是在诈你，每个向导都有自己擅长的事，我的特长就是对别人的精神力非常敏感，甚至于比A级向导还要敏感。”那人说，“那只苍鹰跟着我的上司进门，从头到尾一直停在他肩膀上，我说得没错吧？许晨音？”

　　对方已经知道精神向导在窥探他们了，许晨音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道：“你都知道我是许晨音了，我的精神向导是什么那还能瞒得住你吗？”

　　“总要确认一下的。”那人说， “下一站，下车。”

　　说完，那人就不再说话了，但静静插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握着枪，枪口隔着口袋直指着许晨音。

　　许晨音侧过头打量她。眼前这人三十多不到四十的模样，眉心有一道竖纹，平时应该没少皱眉头。这人头发梳得干净利落，额前一根垂下的杂毛头没有，露出了干净光洁的额头。她所有头发被扎成低低的一束，乌黑的发尾从身后被捋过肩膀，然后在一侧前胸自然下垂。本来应该是非常温婉的装束，但是被那冷漠又刻薄的表情衬得一丝温和都没有。她目光冷冽，有一些无神，整个人看着既不好亲近，又不好巴结。

　　没过几分钟，车到站了，那人拽起许晨音，拉着她下了车。

　　那人似乎根本不怕死，和许晨音走在一起连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她走在许晨音前面，整个后背都暴露给了许晨音。这很冒险，却也让许晨音好奇，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两人下车之后，那人把许晨音带进一条阴暗小巷，然后七拐八拐地绕到了一个被建筑物围挡起来的小空地里。

　　“你是谁？”那人停下后，许晨音问她。

　　“暂时就先不要自报家门了吧，”那个人说，“我找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请我帮忙？不是找我灭口？”许晨音问道。

　　“我来找你帮忙。”那人又重申了一遍。

　　“啊？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大街上随便找个人会不会有点太随便了？”许晨音道。

　　“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却很了解你。”说罢，那人还不忘补上一句，“整个星球，所有哨塔，就没有人不了解你。许晨音。”

　　许晨音愣在原地，但是想想又觉得正常。毕竟，她能回到这个地方，就离不开星球的“大力争取”。回到这里之后，行踪被人紧盯着，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那既然你知道我是谁的话，岂不是更应该防着我吗？”许晨音说。

　　那人盯着许晨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这个问题待会儿再说，先说说跟你有关的事吧。”

　　“我？”许晨音扭头看着她，“我有什么好说的。”

　　那人道：“在你踏上星球的那一瞬间起，你的信息就传到了哨塔所有人手上。见到你，就送回哨塔，这是哨塔给我们所有人的任务。”

　　“那你们行动力挺弱的，这么多天了，我身边还没出现多少想抓我的哨塔人。”许晨音说。

　　“迂回战术罢了。”那人说，“敢直接对你下手的人毕竟是少数。”

　　“呵，这倒也是。”许晨音不由得想起了陈烟那一帮人。

　　“我们知道你和你父母的所有信息，你父母曾经用假名字办了一个银行账户。十多年来，这个银行账户一直定期有钱汇入，却从来没有过支出，直到前天。你的父母祖父母全都去世了，最有可能动那张卡的人就是你。”

　　“所以也就是说，现在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这个地方了？”许晨音问。

　　“暂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人说，“我用了一点小手段，把这事糊弄过去了。不过，糊弄得了一时，糊弄不了一世，其他人迟早会知道你出来的事。”

　　许晨音懒得关心那些威胁话术，直接问道：“小手段？你用了什么小手段？”

　　“我知道你出来肯定需要钱，你父母的这个‘秘密’账户是你最有可能动的资产，所以我一直在盯着它，在你取钱的第一时间，我就抢在所有人面前去调查了，结果果然是你。不过你放心，我汇报上去的内容是账户被盗用，他们相信了。”

　　“真的假的？”许晨音笑道，“那么多人都想抓我，他们能好骗？”

　　“不好骗，而且说不定一开始就没骗过。”那人说。

　　“那你还不慌？如果你的上级知道你撒谎，你应该不会有好果子吃吧？”许晨音问。

　　“慌？”那人轻笑，“现在哨塔没人不慌。谎报信息这点事已经算不上事儿了。”

　　“什么？原来你们也觉得在同类互害面前，谎报信息是小事吗？”许晨音故作惊讶，非常做作地问。

　　那人见她这反映，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许晨音说。

　　“你……”

　　“今天早些时候，我在公交车上遇到一个人，那人给我塞了一点东西。里面有一份报告。那份报告我看了。”

　　那个储存器里面内容很少，只有一份报告，是好几年前的东西。报告上说，哨兵精神力不稳定，不适合用作星球防卫，提议军队扩招普通人，取代军队里的哨兵。直到这里，这份报告都还算得上正常。但是，在这正常的建议后面，就紧跟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内容：为了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可以利用哨兵和向导的血清来激发普通人的潜能。

　　那份报告，说白了就是想撤掉军队里的哨兵和向导，然后用哨兵的血清和向导的向导素来给普通人当“兴/奋//剂”和“安/定//剂”。

　　如果这件事真的变成现实，那么不论是哨兵还是向导，都会成为“奶牛”，而且处境绝对会比现在更糟糕。

　　“如果你们计划顺利的话，军队减员，哨兵向导彻底沦为工具，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你们自己。你作为向导确实应该慌。不过这是正常人的逻辑。按照正常人的逻辑，这种不加掩饰要求自害的任务都是要反抗的，但是你们都服从了。我还以为，在你们心里，谎报信息、违抗命令才是最不可饶恕的罪呢。”许晨音冷着脸说。

　　许晨音说完看了一眼那人藏在口袋里的枪，那枪的枪口还在对着她。

　　“你们哨塔的人也是有意思，找人的借口都是一样的，‘我想请你帮个忙’。呵，你们是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啊，你们是什么东西啊？做了那些事，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开这个口呢？”

　　那个人看着许晨音，眼神平静，好似根本没有被许晨音的质问影响到一样。

　　许晨音对这反应已经见惯不怪，哨塔的人永远不会反省自己。

　　“我没空帮你的忙，我也没兴趣掺和你的事，你们最后会怎样，我也根本不关心……”

　　“这个星球已经快完了。你不在意哨塔，难道也不在意星球上那些还未进入哨塔的哨兵和向导吗？”那人打断了许晨音的话。

　　“嗯？”许晨音并没有表现得非常惊讶，“我应该惊讶吗？托你们的福，他们每个人应该都恨死我了吧？否则也不会活活打死我的父母不是吗？”

　　“他们……他们里面有无辜的。”那个人说。

　　“对，他们是无辜的，我是活该的！”许晨音有些压不住怒火了，看向那人的眼神里满是愤怒。

　　“你……你是唯一有能力……”

　　“你太高看我了，”许晨音打断了她，“真要论能力，谁的能力能高过哨塔呢？要谁生、要谁死、要谁声名狼藉，哨塔动动手就能做到。你们这么有能量，现在要我来帮你们的忙？我可不敢揽这个活。”

　　“我是认真的。”那人说。

　　“我管你是不是认真的！”许晨音厉声道，“你们自己惹的事，自己解决！在我面前表演痛心疾首，你不恶心吗？你们自己做了孽，要所有人为你们陪葬，然后现在你还委屈上了？要点脸吧！”

　　见许晨音抵触情绪强烈，那人开启了怀柔对策，她问：“你刚刚坐车从机场方向过来，今天下午，机场附近发生了一起命案，你知道吗？”

　　“我知道，怎么了？”许晨音问。

　　“那人是我的同事，他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冒着生命危险把消息传给你，你……”

　　“呵，原本还想同情他一下的，结果死得这么活该啊。”许晨音笑着说。

　　“他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他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信息。包括我现在来找你，也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那人说。

　　“所以呢？”许晨音反问。

　　“我已经做好了随时去死的准备，也不再期待自己还能有什么前途未来。我只想叫停这一切……”

　　“闭嘴吧！”许晨音怒了，讥讽道，“你好伟大啊，虽然你们害死了很多人，虽然你们置自己的同类于危险之中，但是你可是连自己的前途都放弃了啊！说这些是要我给你颁个无私无畏奖吗？”

　　“对不起。”那人说。

　　听到这三个字，许晨音心里有些意外。她愣了一会儿，随后又觉得愤怒。

　　对不起，就这三个字？就着轻飘飘的三个字？

　　“你怎么好意思的啊。”许晨音抬头望向布满星星的宁静夜空，心中觉得既悲凉又无力。

　　“我也是迫不得已的。”那个人说。

　　许晨音伸出去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突然哽咽住，发不出声音。说一句不得已，就可以化身屠夫，杀死那么多人吗？

　　“你们怎么肯下这个手啊？”许晨音看向那个人，“你也是向导啊，你是在给想杀你的人抵刀啊。”

　　“我知道。”那人说。

　　“你知道？”许晨音觉得有些窒息，“你知道你还……”

　　“我们哨塔里的人，只能服从命令，即便是接到去死的命令，我们也要服从。”那个人说。

　　“那你们现在又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泄露给我？”许晨音问，“不需要服从命令吗？”

　　“因为我们也想活下去！我也想让其他人活下去！”那人大声反驳道。

　　说着，那人哽咽了，吐字有些艰难起来，她继续道：“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盯着我们服从这个命令。我……”

　　这个人的情绪濒临崩溃，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她想哭，但是却在努力压抑自己，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把哭声往回咽上，忍到最后无力支撑身体，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如果是别人，许晨音或许会走上前去安慰她，让她大声哭出来。但是眼前这个拿枪指着许晨音的人，让许晨音的心肠坚硬了很多。

　　许晨音冷眼看着她，淡淡道：“你都做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不觉得自己哭得太假了吗？”

　　其实许晨音不光觉得她哭得假，许晨音还觉得她表现出来的悔恨也是虚假的，都走到眼下这一步了，后悔未免太迟了。

　　“我没有办法帮你。”许晨音说，“是哨塔齐心协力把所有哨兵向导送上绝路的，你们也快成功了，这时候哭什么？不该回去开一瓶好酒举杯庆祝吗？”

　　许晨音嘲讽的话像钢针一样一字一字地扎在那个人的心上，她抬起头看向许晨音，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我别无选择。”

　　“你别无选择？我想，你的选择应该还是比那些被选做腺体供体的人多一些的。”许晨音说。

　　这话堵住了那个人的口，她再想不到别的辩词，嘴唇翕动几下，又闭上了。

　　“我不知道你找我是真的想解救那些所谓的无辜的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意图，”许晨音往后退了几步，“总之，你的忙，我不帮。”

　　说完，一道强风自上而下袭来，苍鹰来了，她抓起许晨音的腰，带着许晨音腾空而起，冲向了漆黑的夜空，消失在了那人的眼前。

　　今天晚上发生的“小插曲”让许晨音有理由相信储存器里的内容是真的，星球真的在计划给军队“去哨兵向导化”了。一旦这个计划全面推行，那哨兵就会彻底沦为“家畜”，向导的处境也会在困顿中更进一步。

　　只要稍微想那么一下，许晨音的心里就会产生极强的逃跑欲望，反正她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毫无后顾之忧，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再加上她好手好脚，有脑子也有力气，去哪儿都不至于饿死。

　　但是，当她看到苍鹰的时候，她又清醒过来，她确实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不管她去哪个地方，她都摆脱不了她S级向导的身份，也就摆脱不了这个身份要背负的一切。觊觎、利用、防范、算计，在她成为S级向导的那一刻起，就将伴随她一生，除非放手一搏，让所有人都畏惧她，不再敢对她有一丁点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