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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第 212 章 ...

  •   “咣”一声,剑被打掉在地上。
      我猛的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心里才开始觉得后怕:若是我再晚上一步,若是云泽真的以身殉城成功了,我定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云泽已报了必死的决心,虽然剑被打掉,但神志还没有恢复过来,只是有些痴愣的看着地上的剑,大约以为自己已经挂掉了。
      我后怕的情绪一过,愤怒之意腾的起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把她推到一面的墙上,撞的她抽了一口冷气,人才彻底清醒过来,见我表情不善,忙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我冷笑一声,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还怕我要干什么?
      “我倒要问你干什么!”我盯着她的眼睛,“你这是要去死?我问你,你死了对得起谁?对得起你的那名弃城而逃的皇姐,对的起满城的百姓,还是对得起你那点所谓的责任心!!!”
      云泽蠕动了下嘴唇,笑容如同有一杯苦茶倒在嘴里:“我没有求对起谁?只是我自己觉得——没有意思,怎么着,做什么,都没有意思。”
      我定定的看着她,不是不能理解她心中的苦楚:纵是远离北越还是会被追杀,纵是殚精竭虑还是会被提防,为百姓她守不住皇帝,为皇帝她守不住百姓……事事耗尽心头血,恨不得提头赴之,然而却事事不成,空留余恨。

      “华衣,你说,我该怎么做。若你身在我这个位置上,你会怎么做?”云泽望着我,一滴清泪落在地面上,很快归于尘土,“我觉得很累,真的,很累,我已经差不多十天都没有睡过觉了,我很累,很困,却又睡不着,我真的是熬不住了……”
      我上前扶着她靠墙坐了下来,道;“不是我狂妄,事到如今这一步,你认为北越还有转圜的一步吗?”
      云泽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如今北越八成国土地已经握在大楚军队手中,昭颜迟早都是要被抓住的,至于最后是活着献俘大楚,还是死了送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但是,”我顿了一顿,引起云泽的注意,“北越皇室虽然消失,不代表北越的百姓也会消失,对于一个新并进来的国土版块,你认为大楚皇帝会给多大的关注。尤其北越中部和北部的百姓,以游牧为主,与大楚百姓有世仇,你认为这些人将来会有好果子吃?”
      云泽身体一颤,猛得抬起头,灰暗的眼睛顿时迸出咄咄逼人的精光,连我都微微心凛:“楚帝打算怎么对她们?”
      我知道自己打到了她的要害上,于是不动声色继续道:“皇帝能把她们怎么样,已经并入大楚,自然是大楚的子民,她还能无缘无故把她们都杀了不成。但是,即使皇帝不说,吃了她们那么多苦头的大楚百姓却不可能善罢甘休。这样下去,我看北越人少不了会被歧视欺辱,沦为二等种族。只可惜,这回,再没有人来保护她们了。”
      我停在这里,没有在说下去。
      云泽是个聪明人,这话我只要开一个头,她自然能想到我所要她思考到的方向去。我再观察着她的面色,果然是又青了些,但表情却不同先前的死气沉沉,取而代之的是焦虑和忧心。我暗中松了一口气,不管是什么办法,只要能打消你自寻短见的念头,我是不介意你再多劳碌几年。何况未来局势如何发展,你自己亦能看的清,我这也不算骗你。
      好话留三分,我不再罗嗦,以免云泽看出我的企图来,站了起来,准备回到队伍里去。云泽见我要走,也忙跟着爬了起来,追上来叫道:“华衣,我说——你不是有办法?”

      我当众宣布了云泽的死讯。
      至此,北越皇帝的第十个妹妹,大越惠王云泽的名字,从世人眼中消失。

      斥候在寻找昭颜的下落时,我接到了清书的信,信中说西辽的动乱已经全部平静下来了。领头的几个“西辽王孙”死的死,降的降,她留下还要做些扫尾工作,萧炎先带六万人来北越,她会晚几日到。言辞中尽是讽刺她巴巴的赶来与我抢功,未免太没有大将军的风度云云。
      我拿着信微微一笑。越京刚刚被攻下不到三天,清书写信的时候大约只知道我已经扫过北越大半国土,并不知道我已经破城的消息,所以才会这样写。破城的功劳萧炎肯定是捞不到了,不过昭颜还在逃中。虽然我无所谓擒帝这笔功绩落到自己手里还是别人手里,但却没有兴趣让给萧炎。
      提笔给清书回了信,将这边的消息一一告诉她。又拿起手边的另一封信,一见上面的字迹,我便不由得放松下来,心情很好的坐到椅子上小心的拆开。

      这是阿九最近一次给我写的信。信里告诉我他现在状况很好,能吃能睡,只是挺着大肚子,感觉很笨拙,虽然很希望我在身边,不过也有些庆幸他现在“大腹便便,又丑又邋遢”的样子没有给我看到,现在距离分娩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听说我这边战事进展很快,他很高兴,希望我能赶在他生产前回来。另嘱咐我多加衣服,注意身体,听说北越已经下雪,他很担心我是不是受得了,不要让旧疾又发了。
      我看了看帐篷里全影叫人弄的火盆,不禁想象着阿九一手抱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一手提笔给我写信的样子,脸上是不是就挂这现在我想着他一样的表情,心里暖融融的,怎么也止不住的笑。
      好想赶快回家去。撩开军帐的挂帘,我望着外面簌簌下落的雪花,心中就如同这漫天纷纷扬扬在天空起舞的小六角一样,欢快而雀跃,温馨而宁静。
      不管怎么样,我还有阿九,还有孩子。比起这个世界上多人来,我已经很幸福了,我满足的合上眼睛,仰着头感受着从天下落的小六角争先恐后的落在我的脸上。

      昭颜的踪迹很快被发现了,她逃进了北部的山区。
      我知道萧炎也派人去寻找,不过比起我已经在北越土地上已经驰骋了几个月的士兵们,她的人还是慢了一步。

      昭颜的目光很恶毒,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我想我已经死了几万次了。她身边护卫着她逃到此处的士兵都已经倒在地上,尸体铺了一地。而我的士兵已经将她一个人团团包围,昭颜此刻插翅难飞。
      “素华衣——”她咬牙切齿的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朕!!!”
      我望着她狠不得将我一口一口咬死的脸,道:“昭颜,你觉得你很冤吗?既然觉得如此委屈,当初为什么要打过来呢?打过来也便罢了,你为什么又要坑杀那七千士兵?今日种种,皆是你昔日种下的果子,如今报应不爽,半点怨不得别人!!”
      昭颜怒视着我;“若当日你肯留在大越,朕何必冒这个风险!有你在南楚一日,朕就如噎在喉,寝食难安,若不趁你与南楚的狗皇帝还未冰释前嫌之时放手一搏,或还有一线生机,将来大越必定为你们君臣所灭,就如同西辽的下场一样!”

      我忽而觉得,自己看轻了这位光靠打仗而坐拥江山的帝王。
      昭颜这一翻话叫我回想起前日与阿九写信时的心情。我与楚风的矛盾,皆因雪衣所起。现在我与阿九结为夫妇,前尘旧事在心上所刻下的创伤和痛楚不知不觉中被阿九带给我的温暖和孩子给予我的巨大希望所掩盖、淡化。长此以往,我与楚风未尝不可能在将来的某一天建立一个比较和谐的关系。
      所谓旁观者清。昭颜在这一点上显然比我要高瞻远瞩的多,她看到了远方的危机,因此才决心冒险出兵。
      可惜的是,昭颜低估了楚风的头脑,也错算了素衣门与大楚皇室的关系,反将北越被颠覆的时间大大提前了。

      “昭颜,你太自负了。”我缓缓道。
      昭颜哈哈一笑,恶狠狠的嘲讽道:“朕自负?朕怎及你素华衣自负——你明知朕不会放你走,却敢四人轻车下南楚!你面对朕十万铁骑,竟敢只留两万兵马与朕抗衡!兵力匮乏,你敢只竖一面将旗,却引得南楚遍地英杰来投!你前后通共不过五万士兵,居然敢与朕如狼似虎的七个皇妹结盟,还算计她们帮你打下大越,自己则几乎毫发无损!朕是如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你是这样的胆大妄为。只要其中一个步骤稍有差池,你定会身败名裂,死于朕手——但是,你却成功了!素华衣,你敢说,你不是这天底下最自负的人?”
      昭颜的手按上腰上的宝剑,神色凄然绝望,眼睛却流露着骄傲。
      我拦下企图上前阻拦她的士兵,轻轻道:“帝王应该有帝王的死法。”

      昭颜的尸体,我用马革包裹扎起来,算是对这位在马上打下帝位的君主的最后一点敬意。
      士兵们脸上都是兴奋的红通通的:能亲自捉到敌国的帝王,还逼得这位帝王自刎,对于她们每一个人都是一辈子都难得一遇的事情,尤其对于一个军人,更是无上的荣耀了。
      我的心情也放松了起来,望着山谷上的皑皑白雪。空气很冷,我虽然觉得身上的骨头神经又开始酸痛了,不过想到等会儿就回到军营暖烘烘的军帐中,又联想到再过不久就回到阿九和孩子身边去,顿时觉得世界还是很美好的,这么一点点不适完全可以忽略不记。

      正当我沉浸在自我的幻想中,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变了。
      我拉住马缰,警惕的四处张望。全影见我忽然停下来,忙驱马过来;“将军,怎么了?”
      我疑惑道:“全影,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全影微微一愣:“什么也没有啊!”
      全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感觉越发清晰了,有什么巨大的危险正在向我们飞快的逼过来,这种不详的征兆在我心头疯狂的飙升,如同迎面扑过来一只巨大狰狞的怪兽,让我一瞬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全影见我表情骤变,正道:“将军,你不舒服——”
      轰隆隆的响声从不远处传来,由小到大,如同飞来的箭矢一样,向我们呼啸而来。
      我与全影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雪崩!!!”

      如同洪水瀑布一样的白雪向我们这个方向倾斜下来,速度之快,难以估计,并且这个速度还越来越快。
      士兵们这个时候也已经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雪暴,顿时目瞪口呆。
      我立刻左右打量,看见山谷左边有一块微微凸起的大岩石,立刻扬鞭在空中打了一个巨大空响,将士兵们无措的视线都吸引到我脸上。
      “大家快跟我来!!”我高声喊道。
      士兵们立刻跟我跑过来,我一边跑一边大声道;“大家记住三件事情:立刻将身上所有重物扔掉!雪来的时候用手捂住口鼻!尽可能跑到雪流方向的外面,贴着墙,或者地面,抓住任何东西不要被冲走!”
      士兵们听得我的话,纷纷将身上的重物扔下,紧紧跟着我向雪崩方向的边缘跑去。
      我有轻功在身,速度可以达到极快,可后面有几十名士兵明显是跟不上了。我指着那块突起的山石:“快躲到那后面去!躲不了的,就抓住身边的树!!”
      说着,从士兵们头上掠过,一把抓住士兵,向前面扔过去。扔到第五个,雪流就来了,我见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将飞身过去两名还在奋力奔跑的士兵按趴在地上。纵然这样,也还是被巨大的暴雪洪流毫不留情的撞倒,淹没。
      天一下子黑了下来。

      等我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才发觉被雪撞到的身体,痛的好象要被撕裂开一样,稍微想动一下,就感觉快要昏厥过去。冰冷的触感一下子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传来,寒气好象流水一样,从我的每一个毛孔浸入,不断的侵蚀着我的经络,好象被泡在强酸里的金属棒一样,一会就软了下来,力气好象也在一点点消失。
      我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细细感觉了下,两只手下能触摸到的身体,似乎还有温度。应该还活着,我艰难的发出声音:“你们还醒着吗?”
      声音很小,但是如此问了快一百遍了,终于有一个士兵醒了,回应我:“将军,我醒着呢。”
      我有些高兴,又道:“让口水流出来,流的方向是地面。你如果能动的话,向反方向挖,一定要爬到雪堆面上去。”
      士兵恩了一声,开始行动。
      她挖了一会,发现我没有动,奇怪道:“将军,你怎么不挖?”
      我无奈道:“我暂时动不了了。”
      士兵沉默了一会,道:“将军,你等着,我出去了马上把你挖出来。”
      我听着簌簌的挖雪声,感觉有些放松,刚刚因为注意力转移走的痛感又回来,内力虽然还在运转,可是起的作用似乎越来越小,我的身体温度还是不可阻挡的降了下来,心脏剧烈的收缩着,让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挖出来了。
      全影抱着我,给我搓着手脚,让我不至于冻死。
      我动了动手指,还好能指挥的动。全影一见我醒了,脸上如同乌云撤去,阳光瞬间绽放出来,表情生动到极点。
      “将军,你,你终于醒了!”全影这个向来说笑调侃无不潇洒的铁娘子,竟然抱着我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不得了,惊动周围的士兵都围了过来:“将军,你醒了!”
      “将军。”
      “将军——”
      “……”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交织,我虽然刚刚醒来,听力还有些脆弱,可能听到这么多有活力的声音,心里却禁不住高兴起来。
      “有人伤亡吗?”我赶忙问,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忽然空气就静了下来,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全影低声道:“有十五个人不见了。还有六个,挖出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
      一个士兵忍不住哽咽道:“石头的手,手……”
      有人瞪了她一眼。
      我眼睛牢牢盯着全影,她艰难道:“李石头被挖出来的时候,右手已经完全冻坏。如果不砍掉,连命到保不住。”
      我合上眼睛。有人在呜呜的哭。
      过了一会,我睁开眼睛,道:“我昏了几天了。”
      全影皱着眉头:“已经五天了。”
      我猛的吃了一惊:“你没有发信号求援吗?还是信号弹不能用了?”
      全影没有回答我。
      我怒道:“说啊!”
      全影咬牙道;“发了,早就发过了!连发了三天,还有两次是在黄昏后发的。一点回应都没有!”
      我的心忽然一片冰凉。

      我们所在的地方离我们出发时所驻扎的营地并不算太远,直线上距离不会超过三公里,走山路大约有一天的路程。即使雪后难行,两天时间也能走到。这么近的距离,信号弹是不可能看不到了,何况还有两次是在夜幕下发的,光线更加显眼,不存在发现不了的问题。
      而即使因为雪崩无法进来援救,至少也发个信号弹通知一下她们已经来了,好让求救的人安心。
      然而却声讯全无。
      这是什么道理。
      我知道这方圆三里内,离我们最近的队伍除了驻扎在山区边缘的营地里的驻军,就是萧炎的那一支搜索昭颜的队伍。而萧炎是整支大楚军队的最高统领,没人会胆大到同时得罪我与萧炎而阻止人来求援,当然也没有能够阻止的了。
      答案只有一个,萧炎要我死。

      等身上的信号弹全部用完,已经是我们被困在这里的第十四天,士兵在我的鼓励下,慢慢向外挖着道路。她们身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冻伤,身上仅有的干粮早已经吃光,好在是在山谷中,勉强还能啃点树皮草根,虽然连半饱也谈不上,仅仅只是维持着生命不灭。
      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发现有士兵再也叫不起来,或者是挖路挖到一半,突然一头栽倒,失去呼吸。死亡的气息和悲痛如同这冬天的严寒一样,在每个人心头萦绕不去。

      “我们的亲人、我们的夫郎,我们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去。即使不为自己,为他们想想!”我靠在树上,微笑着向正在休息的士兵们说。
      有个小兵发牢骚,还没有娶夫郎,哪里来的孩子。
      我立刻骂道:“没出息!你是连北越的皇帝都逼的自刎的人,难道还怕回去娶不到夫郎?”
      周围的士兵立刻哄笑起来,小兵顿时羞红了脸。

      但每到我看到新的士兵尸体的时候,总觉得这鼓励的话语,越来越苍白无力,越来越虚伪空洞。尽管我每天拼命着鼓励大家,用各种美好的前景和温馨的向往诱惑出我的士兵们对生的向往,可我内心的却是一天比一天凄凉,一天比一天更加愤怒,巨大的恨意充斥着我胸膛的每一个角落。
      萧炎再讨厌我,不过会为我阻她夺取军功而要我吃几日苦头,却不会一拖半月,分明是要斩草除根。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擅做主张,何况我一死,素衣门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能够让萧炎这么做的人,唯有一个,那就是大楚的最高统治者——皇帝楚风。

      萧炎,你若想我死便罢了,为何让我连累如此多的姐妹一同送命。你这样不仁不义,剪除异己,怎能对的起你的良心,对得起你大楚大将军一职——从来只有对外的刀枪,而无对内的箭矢,你这样将自己袍泽的性命一条条断送,你半夜醒来就不会羞愧难安吗?
      楚风,你想方设法逼我为你卖命,如今我为你打下北越万里江山,你却叫我去死——我真的难以想通,以素衣门与大楚皇室之间的关系,你还须担心什么。难道你已经怕我怕到我一日不死,你就一日不能安心的地步吗?还是你已经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第 2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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