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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第 19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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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太阳已经沉到地平线下,只剩下一抹余辉在天边,仿佛清澈的水中一滴鲜红的血,给整个纯净的天空平添一股说不出的妖艳。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师傅牵起我的手掌,站在山上,眺望漫天火烧云霞,伏视山涧云游雾荡,远目山野葱荣,追逐河流纵横,师傅说:小七,你看,人在天地间是多么渺小。
我则回答:但若是无渺小的人,这天地空自大给谁看呢?
师傅怔怔看了我一眼,摸摸我的头,然后笑道;为什么一定要给谁看呢?
我认真的抬起才到师傅腰的脑袋:既然不需要给谁看,又何必与天地比大小呢?
师傅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道:有理。然后蹲下来,开始捏着我的脸,痛得我呲牙裂嘴:谁教你的?小小年纪,玩什么深沉……
如今师傅早已不在,光剩这片天空,无人欣赏。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在胸口轻握,暗道:“师傅,你若有灵知,保佑小七吧。”
想着,我缓缓抬起头,一点一点释放了身体里积蓄已久了灵力,向外走去。
因为莹莹发光的女娲石在我身边,众人的视线很快转移到我身上,均是神情呆滞了一番。曾经见过一次问天仪式的文昌帝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神情便转为正常。
她执手向我微微行一礼,看着身后的皇女、重臣心中又惊又惧,连带望向我的目光更加谨慎小心。文昌帝礼毕,方道:“素掌门,楚龄此前多有得罪,还望素掌门海涵。大楚的未来就交给您了。”
别人或可还好,楚鸣,素锦却是刷的白了脸。楚鸣结结巴巴的说:“母皇,您称呼素华衣掌门,她,她……”素锦则是紧紧盯着我的面孔,身体不断的发抖,早上一身的灼灼风华却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我好笑的看着两人,不急不徐道:“素锦,字华衣,师姐妹中行七,我十三岁接任素衣门第三百一十六任掌门,十六岁下山便以素华衣之名游历,两位可明白。”
楚鸣退后一步,满面惊慌,摇头踉跄着后退:“你,你是素衣门的掌门——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假的,绝对——”这个打击对她未免是大些,明明已经达到就要够到她期盼已久那个为止,突然把她扯下悬崖,换了谁也难镇定。
眼望着楚鸣眼中露出癫狂的神情,文昌帝眉头一皱,一边两位禁卫会意将楚鸣制住,一面低声道;“太女殿下,驾前请勿喧哗!”楚鸣先是挣扎,直到力气用尽才安静下来,瘫软在地上。
我又盯着素锦,素锦似乎想振作精神,一面强装出笑容:“素华衣,我知道自己才不如你,可若你自称是素衣门掌门,可有凭据?空口白牙可是不行的?”
若非此人是站在对立面,我倒真要佩服她,普通女子如她这个年纪,有几个能在身份暴露后,还能镇静如斯的,尤其皇帝在当场的情况下。这种人就是属于,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的人吧。
我朗声一笑:“‘素小姐’,你可知道素衣门历史长过楚、辽、越中任何一国?大楚便是楚高祖在素衣门先代掌门的协助下立国。自那时开始,素衣门掌门就享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见君不拜’的权利。你且回想你进京那日的举动,再来告诉我,你到底哪里配假装素衣门掌门?”
素锦的额头上顿时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素衣门只在每代大楚帝王确立继承人的时候出现,几乎每三四十年才重现人间一次,并且每一次也只有皇室极少数人知道。这样低调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保证素衣门的问天仪式不会受到外力干扰。尤其是还没有参加过问天仪式的皇女,是首要需要保密对象,因为她们是最有动机干预仪式真实性的人。所以不但素锦,连楚鸣都没能发现其中谬误。一个仿造的素衣门掌门印玺就指望能够撒下瞒天大谎,真是痴心妄想。
“虽然你不是我门下弟子,但顶着素衣门掌门的头衔作出一大堆有失身份,辱我师门的事情,不可饶恕。可惜那时候我并无打算亮明身份,所以只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你可觉得冤枉?”
我并不打算亲手处置素锦,因为文昌帝自然会给她一个好下场。
文昌帝瞟了一眼素锦,眼睛里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于是有禁卫上前来将素锦带走,一会就消失在人前。
“素掌门,楚龄不解,为何素掌门不早日亮明身份?若是如此,素掌门但有所想,楚龄必然有所退让。”文昌帝看了一眼立在众皇女中的楚风和她身边的雪衣,“如果是这样,事情毕定不会如今天这样。”这话她肯定早就想问了,我与她,与楚国皇室间的矛盾自然是早点解开她才能放心。素衣门的力量有多大,我想文昌帝多半心中有数,虽然她不可能真的了解的一清二楚。何况有西辽这个前车之鉴,我的个人能力她也是顾忌颇深的,不然所有的事情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样。
我轻轻一笑:“不妄涉朝政,不以权谋私。这是素衣门每一任掌门接任时对先代历任掌门的誓言,至死不违。所以我更名在山下游历,从不曾提自己身份,只要不利用素衣门的地位和力量来行事,便也算不得违背誓言。”
“但若是再不亮明身份,萧家唯一的血脉和三百曾经一同生共死的士兵就要都折在我手上。若因为我有意隐瞒身份而导致大楚遭受如此重损,有违我立誓本意。”
我抬眼看了雪衣方向最后一眼,我们俩距离并不遥远,我与他人对话,他岂能听不见?那一双墨玉雕琢的眸子中似有火又有泪,有我只望上一眼就明白的愤恨和痛苦。
我果真是为了不违背誓言才监守身份到最后的吗?还是我想借此考验雪衣对我的感情?
虽然是我一直追逐着雪衣,却也是我认定他是此生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我的一个人,一个有资格成为我终身伴侣的男子。早在雍和的劝导下明白雪衣的将来不可能与权位撇开干系的时候,我就曾经无数次想过这种行为的可能,但是最后还是否决了——若是一个爱人非要借外力才能得到,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的那个我,作为素华衣的那个我,宁愿放弃!
所以我跟雪衣去了军营,所以我从小兵做起,所以我努力建立战功,所以在无数可以援救被掳走的雪衣的方案中,我选择了最具震撼力的一个——灭辽。并不仅仅是为了一泄心头愤怒,也为凭我自己的实力谋一份能够留下他的力量,即使放弃了逍遥的生活,放弃了平静的日子——然而还是不够,至少在雪衣眼中,这还不够。
所以他放弃了。
所以我放弃了。
一场颠覆一个国家,又颠覆生死的爱情中,两个人竟然都爱得不完全,爱得有所保留:雪衣为了他的族人,我为了我的誓言和骄傲。
到底是谁先放弃的,我自己竟然也说不清楚。
听过这些话,雪衣也应该知晓我的身份了,他会恨我吗?恨我明明有能力留下他,却最后选择了沉默;恨我招惹了他,却不肯倾尽全力负责到底吗?
一场繁花三千年,开遍人间惹仙羡。一朝风雨忽降临,落红满地恨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