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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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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戚少商收起烧了黑狗尾留下的那摊灰,混了些茶水便悉数灌进高小虎嘴里去,高小虎抽搐了几下吐了一大堆白沫儿头一歪就睡过去了,这家伙也是倒霉,好端端被怨魂缠上,还被顾惜朝嘴里说的“那东西”选做了载体,说起“那东西”戚少商脑子里满是疑惑,顾惜朝与他相处这二日,明着暗着提了不少次,却没一次摆明了说过那东西是个什么东西。
戚少商此时尚还是心直口快的年纪,他与顾惜朝两日相处下来,虽觉对方手段阴了点,小心思也难以琢磨了点,不过心肠倒也算不了太歹毒,还是满好相处的——戚少商浑然不觉自己早以把在那夜知道顾惜朝在他身上用了活符之后冲天的愤怒抛到天外去了——
这两日里两人虽然不是肌肤相接,但戚少商也算是嘶磨着吃了一路豆腐,便连暗地里思想着的称呼也从开始时牢骚满腹的“那混蛋”到如今满心欢喜的“小顾”,开始的时候叫出来,自作主张加上个“我家的”,更是得意得浑身雀跃——这便是说人年轻还有个好处,那便是意随心动,心气起来了就上,没那么多有的没的好想,戚少商的喜欢,上劲起来心里眼里都填得很满,他这时候的全部心思便是:我是喜欢小顾的,喜欢他的好,不是兄弟的好,不是师傅的好,也不是猫猫狗狗的好,这种喜欢这种好处他此刻忘了小顾的神秘和可能的危险,让他很自然地想知道什么便开了口问道:“小顾,那东西是什么?”
顾惜朝此时坐在高小虎身旁,扒光了那小子的衣服,用杆毛笔蘸了朱砂在高小虎身体上画符,他画得甚是仔细,额头上见了汗,在午时的日光下闪着细细密密的光,问言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画下去。
“你若信我,就不要再问,”顾惜朝的侧脸在戚少商的眼里很是柔和,眼睫毛颤颤地闪着光,却听他继续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
戚少商从顾惜朝的欲言又止里听出了点别的,匆忙说道:“你不喜欢便不要说,我问你没别的意思,只想你告诉我该怎么去做。”
心性粗豪不代表可以被隐着瞒着——尤其是眼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要去冒险的时候,于戚少商这样正意气风发的男人来讲,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事,只区区两日,戚少商已经有了“他的便是我的”这种念头。
顾惜朝画完那道颇为复杂的符,晾了一会儿,又把高小虎翻过来,在背上继续画,略停了一会儿道:“早晨我们封住了这镇子的活脉,现在这镇子整个就是一个巨大的聚阴池,在这里面的所有活物此时便都是道法意义上的死物。”
戚少商心中一惊,问道:“包括我们?”
顾惜朝抬头笑,朱红笔尖指指戚少商,又指指自己胸口,强调道:“对,包括我们,你跟我。”
他接着说道:“如此一来,便算那东西知道我们这里有人,也无法抗拒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高家这里,正好占据了青田战‘之’字地形头上那一点,是全镇风水最好的的地方——不怕那东西不来。”
戚少商不是笨蛋,顿时明白,他们两人看来是要守株待兔了——全镇子别处活脉里的人畜都被他封住,唯只留了高家这一处没动,看来那东西尚未修成足以直接化形的地步,这便是留给它的诱饵,顾惜朝此时在高小虎身上费这么大事,动这么多手脚,看来这高小虎,就是此事的重要一环。只是戚少商还是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另外他也实在很想知道,顾惜朝费如此大的力气,甚至不惜自残,究竟是要达到什么目的。
戚少商看着他问道:“小顾,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其实他还有另一环极担心的没有问出来,青田镇此时已成死脉,镇民们是时身为活尸,自是没什么大碍,戚少商自己身背着那一柄煞气极重的铁剑,也自是可以镇住,顾惜朝却如何是好——只不过他心知此时阻拦,顾惜朝必然不听,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便是知道他要如何做。
问听戚少商此话,顾惜朝刚好画完最后一笔,轻轻一挑眉头道:“除魔卫道。”
戚少商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他说实话,但也不想竟是如此冠冕堂皇的一句答,看着顾惜朝是又恨又疼,心里接着他那句话加了一句:“信你才怪。”
16.
子:孳也,阳气始萌,孳生于下也。
一般的修道之人,是断然不敢轻易在子时发动阵法的,子时正是一天中阴气最为大盛的时候,诸多怨孽在此时活动频繁,稍一不慎便会着道,轻则修为全失,重则损伤性命——道士们虽然号称是窥天道知生死的人物,但是姓命还都是懂得金贵的,因此甚少有子时发动的阵法流传下来。
然而戚少商却头疼地发现,顾惜朝在高家大院里布的阵,恰好是需要子时发动的劫阴阵,如果说先时顾惜朝把整个镇子布成了聚阴池他只是担心的话,眼下这劫阴阵,就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恐惧了——劫阴阵,顾名思义,就是布成一个口袋似的阵圈,打劫一样去吸取阴气,然后使阴邪之物失去赖以生存的阴气继而失去能力,布阵时他尚在疑惑这其中缘由,待顾惜朝告诉他两人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等待至子时发阵之后,戚少商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以己之弱去攻敌之强,这是马道士眼里绝对要送掉小命的差事。
戚少商说出自己的担忧,顾惜朝只是沉默,大有一副“你若害怕趁早走远”的意思,戚少商看看这人倔着脸沉默不语的样子,眼光从他侧脸上一路滑下,只得无奈一记——让他丢下这人,是万万不能的,接着又想倘若对手有形有迹,哪怕是巨灵大神一般的人物,他也有信心用拳头和血肉将那人打趴下,可叹今夜的对手简直神秘到可怖,一拳头砸出去,也不知到底能砸到个什么东西——只好按着顾惜朝的吩咐,在院子里可寻的树上挂了些大红的灯笼,又在房檐上多多吊了些铃铛,做完这一切,便和顾惜朝一起守在主屋里。
午时到子时,整好六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绝对不短,戚少商与顾惜朝呆在这高家主屋里,却浑然不觉时间流逝,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大大方方坐在高家主位上,一忽儿念念有词,一忽儿手蘸了茶水在桌上勾勒些笔画,戚少商觉得他画得也不尽是符的样子,趁他不注意偷偷凑近了去看,却总是被他袖子一抹擦个干干净净,戚少商也不恼——如此便说明,顾惜朝其实也在偷偷看着他的,只是那人着实面皮薄,也掩饰得忒好了一些。
戚少商这几个时辰倒似比顾惜朝多做了不少事,除却花了大力气查漏补缺完善阵法,他把剩下的半株赤草细细碾磨成粉和成浆汁,把身上那些符拿出来一一照着用笔蘸了赤草的浆水描过,描完了他又去找顾惜朝,顾惜朝头转向一边不理他,他呵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诞着脸皮从那人怀里摸出一把灵符,满怀恶意地在顾惜朝略显僵硬的身体上磕碰一番,临了再加一句:“都是男人~~~~~”
描完那些符纸,放回顾惜朝身旁桌上,顾惜朝没有看他,只抬了一手轻轻摁住那堆符纸,专心掐了指计算时间——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大敞开着的正门前透不进一丝微光,显然是没有月亮的,连云也见不着一片。
屋内一阵火苗闪动,却是戚少商点起了灯——他不知从哪里搜罗来一堆蜡烛更兼两盏油灯,除了两段较长蜡点在那面大西洋镜前做引香之用,其他放在屋子四角通通点上,这屋子里竟有些灯火通明的意思,气氛也暖了不少,连顾惜朝都似乎极是欢喜,嘴角都露出浅浅微微的笑意来。
戚少商见了一时心情大好,左手抽了背上长剑,在通明烛火下端详一番,又伸指轻弹两声,只觉传说中神兵利器也不及此,便剑交右手,舞将起来。
戚少商虽在道术上无甚建树,但他武艺一事上却甚有天赋,自小便练习剑术,因此做为马倒人首徒却向来爱好铁剑而极不喜桃木剑,此刻得了件趁手的兵器,怎不好好趁势舞弄一番,戚少商自己也不知道心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顾惜朝面前,他总存着一副献宝的心,正是个热恋里追逐心上人的愣头青模样。
顾惜朝在灯火绰绰中看戚少商舞剑,却见他身影矫健,手中利剑翻飞,映着明灭不定的灯火,一时极亮一时极暗,亮则如白日耀眼,暗则如黑影憧憧——见顾惜朝看得出神,戚少商更是费了力气显摆,一脚使了个登云梯,从一侧房梁上纵步直上三四步,退下时腰上用了巧劲,更在空中悬了两圈方才落地,一脚再一蹬,手擎长剑,竟是直直向顾惜朝刺来。
顾惜朝眼见他袭来,心上凛然,一手迅速画了个几个圆圈套在一起的符,另一手抓了桌上茶杯,就着半杯茶水狠狠掷去。
戚少商这一招本存了戏耍之心,但他却忘了顾惜朝本身对这把剑颇为不舒服,所以那一系列反应倒颇出戚少商意外,那几个圆圈事的符虽然凭空画就,但竟也有些威力,把戚少商剑势缓了几分,茶杯里那一道水箭可是十足十的混着狠劲——戚少商不愿在顾惜朝面前出丑,剑势旋着茶杯连转几圈,化去那杯上力道,轻轻接在剑身距离剑柄五分之一处,而那杯中聚出的一道水箭,他竟是大张开口悉数灌进嘴里去,然后对着顾惜朝挑衅一笑,顾惜朝一怔,似是对他这番耍宝颇为受用,回以展颜一笑——这戚少商也是胆大了点,若顾惜朝力道再强个几成,水箭入口,还不活生生撕了他喉咙,只能说这人的运气着实好了点(咳嗽,包子一到想泡小顾的时候,就忘乎所以了)。
戚少商沉浸在那笑容里,尚未收起寒剑,剑身却自己抖动起来,戚少商猛然回神,只觉手中剑抖得越来越剧烈,自己一手几乎把握不住,而此时顾惜朝脸色更为凝重——只听那房檐上铃声仿佛是被风吹得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一阵紧似一阵,细微处似滚珠溅玉,洪亮时又像钟鸣雷响,有几分好听,更多几分诡异。
却是将近子时了。
(呃~~旗亭酒肆道场诡异版~~)
17
戚顾二人听着这一阵忽缓忽急的铃声,已各自有了反应,戚少商走到门前,握紧手上这寒剑,静听耳畔铃声的方向,顾惜朝一手拈起两张描朱的符,闭了眼计算时间方位。
此时房门大开,戚少商目之所及处,屋外树上的几盏大红的灯笼晃得十分厉害,渐渐旋转起来,戚少商握着剑欲走向门外,顾惜朝一手一张灵符已飞快打了出去,正打在转得最厉害的两盏灯笼上,煞时止住那两盏灯笼的旋转,红光复起。
另几盏灯笼似乎转得慢下来,红光明灭不定,屋内烛火此时亦闪闪烁烁,两处地方都是难以琢磨,戚少商猛然瞅见那西洋镜处暗影重重,一时间竟似映出无数个黑影来,飞步上前,两寸宽的剑身在那镜前狠狠一插,顺手一抹,指尖几点殷红喷到镜上,那本已有些扭曲的镜面于是安分下来,平静如水——此时戚少商方明了顾惜朝为何要在西洋镜前点上两根蜡烛,一则引香,二则是方便照出镜中异像。
是时顾惜朝尚安坐在屋中正位上,自戚少商把剑插在镜子前,便又开始每两道灵符接连不断地打了出去,转轮盘一般换着两只手,一收一发,动作极快,不消一会儿那院子中灯笼便都从方才忽明忽灭的状况转为亮着红光缓缓旋转。
(戚顾二人转呀,唱着红灯记呀。)
邪物显然被暂时控制,连那屋外铃声都响得慢了些,一声将末才跟上一声,将断未断的余音卷了新声慢慢传了开来,仿佛水中波纹,一波接着一波地荡,此时戚少商站在顾惜朝身侧,一手执了剑,一手拿了桌上茶杯喝了几口水,方才西洋镜前一插一抹,竟已让他出了一头大汗,歇息下来就觉得口渴非常。
眼见那屋外那物似乎渐渐安静,阵圈也稳定了,顾惜朝不急不缓地给戚少商说起这阵的缘由。
——他今天布这劫阴阵,就是用了这满院子的大红灯笼做引,红灯笼虽为死物,但因常做吉物,已沾染了不少活气,除却这几个布阵用的灯笼,里里外外却都是阴气闭塞难流的状况,而外来的死物却不自知,只管冲着唯几“活物”,即有沾染活气的红灯笼上冲撞,顾惜朝一一封住这些灯笼,却已是断了这东西的退路,使这东西自己填充上来,成为劫阴池的重要一环,源源不断地吸着阴气——依顾惜朝的理解,便是再厉害的阴物,也有着物极必反的一面,唯今之计,就是封住这东西,直到它承受不住吸取的阴气而产生阴爆。
“省得省得,好比人吃得太多一下子撑死,”戚少商连连点头,顾惜朝前一日施法布阵,都是避着戚少商自做自事,今日却主动合盘托出,于戚少商而言,这进步不可谓不大,一时间带着几分欣喜,拍拍顾惜朝的肩膀道,“小顾,我就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
顾惜朝弯了嘴角笑,眉眼亮亮的好似个孩子。
戚少商想了想,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道:“只是小顾,你这样聪明,以后可不可以早点给我说说。”
顾惜朝撇撇嘴道:“早点告诉你,叫你在那里大呼小叫么。”
戚少商又道:“我只会奋勇当先前仆后继。”
“只你一个人,仆了怎么继,”顾惜朝扔了一个看在戚少商眼里“风情万种”的大白眼道,“我知道你好心,不过我顾惜朝自幼修习道法,上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此处内容省略,地球人都知道。),对付个把老鬼还是可以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顾惜朝接着就开始讲起自己的光荣事迹来,戚少商从没听顾惜朝一次说这么多话过,忍不住替他口渴,又觉得眼前这人眉飞色舞的样子着实嚣张得可爱,便只笑眯眯地看着人——这两人似乎忘了一件事,那便是今日的邪物只是暂时制住了而已,却并未收服,两人都未发现,屋外铃声已然停止一会了。
“……那土皇帝实在可恶……”顾惜朝说到愤慨处,一拍桌子,用力有点猛,戚少商看到那杯中茶水都溅了出来,直直向上窜了三尺,方才四溅开来。
戚少商由衷赞叹一声道:“小顾,你这戏法真好看。”
顾惜朝却问道:“什么戏法?”
一回头见那茶水正缓慢地落下来,大惊失色道:“我们快出去。”
戚少商一时也不知发生何事,见顾惜朝脸色,也知定是危机到来,顾不上发问,一把搂起顾惜朝冲出屋子,迎面一阵阴风,逼得他几乎退回屋里去。
“往高处去。”顾惜朝叫道,手上却不停,从方才抓在手里的那堆符纸里捡了几张,夹在指间一张张拍向院中灯笼,那些灯笼却转得越来越快,大有支撑不出的迹象,顾惜朝几乎拍尽了半把符纸,方才渐渐慢了下来,但院里一块地方却渐渐鼓了起来,仿佛有什么要破茧而出。
戚顾二人此时已到了屋顶上,戚少商抱着顾惜朝站在屋脊上,二人似乎暂时安全了,顾惜朝盯着院里那块鼓起的地皮手中迟疑不定——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动作,方才一时不察,那东西竟然似乎吸取了大部分阴气,并且有破土而出的趋势,但是劫阴阵用到关键处,稍加一点外力都会导致整个阵圈崩溃——整个镇子用来聚阴劫阴,那种后果,实在要比放出鬼王来还要可怖。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皱起了眉头,想起方才他那一番眉目飞扬的样子,很有点怀念,在他耳根轻轻道;“真没想到,你还挺话痨的XD”
顾惜朝瞪了戚少商一眼,索性闭了眼大方靠在戚少商身上休息,脑子太乱,他实在需要好好理一理。
戚少商觉得小顾实在是个很小孩子的人,被哄得开心了,也会滔滔不绝眉飞色舞,甚至一时忘了正事——真不知道刚一见面那种阴郁压抑的样子是怎么造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