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工》转身狂笑

75、妙手截脉（三）

　　既然要尽快入门，那就从人体搏动最明显的部位开始——心脏。

　　贺一峰知道要折腾不短的时间，怕托朴无聊，塞给他一副耳机让他听听音乐和有声书，又找了厚厚的垫子将椅子布置得十分舒适，手边放上零食和饮水，等对方找到舒服的姿势坐好，他便埋头钻研。

　　他试图将自己想象成一台心电图机，手掌紧紧贴住胸膛，感受皮肤下心脏强有力的搏动。

　　他知道心脏在搏动之前，心肌首先发生兴奋，在兴奋过程中产生微弱的生物电，流经人体组织传导开来。
　　由于身体各部分的组织不同，各部分与心脏间的距离不同，因此在体表各部位表现出不同的电位变化，心电图便是记录着这些表面电位变化与时间的关系。

　　贺一峰掐着秒表，先熟悉了一会儿托朴心跳的频率，随即全神贯注观察每一次搏动之前的转瞬之间，细细揣摩，努力从诸多活动中寻找生物电的踪迹。

　　从未留意过，掌下竟是如此忙碌繁杂的一个小世界。

　　心脏大动脉宛如牛皮战鼓，踩着规律的节拍，猛烈撞击他的手掌，带动周围的所有血管、肌肉和细胞都整备起来，听令而动。
　　动脉血管的动静也挺大的，血液奔腾不息，随搏动汩汩流淌向全身，很好辨认。
　　静脉血管管壁薄，弹性差，流速缓慢，将血液自组织间又带回心脏，形成封闭的回路。

　　贺一峰运用在美人秃村磨炼出来的高敏度触觉，顺着肌肉纹理，摸到了一条又一条血管走势，排除掉各种生理活动，可生物电到底在哪儿呢？

　　神经元隐藏得太深，又极其微小，他不可能触摸得到。
　　可生物电不同，再微小那也是电流，有电流就会有传导，有传导必然有痕迹，痕迹范围遍布全身，真找起来应该是有迹可循的。

　　手掌贴合太久有些发酸，他正要放下来活动活动，突然感觉一阵微弱的线状波动从指尖窜过！

　　他抬头看过去，托朴取下一只耳机，微红着脸解释：“不怪我，你存的有声小说里……有船戏。”
　　贺一峰：“……”

　　托朴的反应提醒了他。
　　怎么会忘记了呢，人在激烈情绪下释放的生物电会大大超过平常状态。贺一峰急忙调出所有船戏片段，重新编辑播放列表，在托朴耳中轮番轰炸。

　　可苦了托朴这个正值青春年少又刚有了心上人、满腔热情无处释放的大小伙子。他咬着牙默默忍耐，拼命压抑内心和身体上的激动，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整个人处于一种非常不可描述的尴尬状态。

　　找到了！

　　贺一峰十指分开，指尖模拟电极贴片，追着那道若隐若现的电流在胸膛上游走，稍微一个闪神便失了它的踪影。

　　没事，再来！

　　整个上午就在反反复复的捕捉与摸索中过去了，贺一峰还算有所收获，托朴却被滔滔不绝的yu望折磨得严重怀疑自我。
　　“贺医生，下午能不能别这么玩儿了？”他有气无力地问。
　　“对不起，对不起，我换一种。”贺一峰想，如果强烈的yu望可以刺激生物电，按理来说其他情绪应该也有同样功效。

　　河宝四寨不如美人秃村那么封闭，外围还有四十二寨热门旅游景点，从外界搜集了不少经典影片给寨子里的年轻人解闷。寨子里可以自己发少许电，加上太阳能供应，能源也不是问题。
　　于是，托朴看了整整一下午悲剧，伤心得胸膛不断起伏，感觉把这辈子的泪流干了，贺一峰才勉强抓稳了生物电的轨迹。

　　托朴眼睛肿成两个大水泡，弱弱地提出要求：“明天能不能换喜剧片？”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简单地重复着。

　　半天喜剧，半天悲剧，再来半天恐怖片，紧接着上悬疑片，然后又轮到爱情片，将寨子里库存的碟片来来回回复习了好多遍，滚瓜烂熟。

　　数天后托朴走出放映室……哦不……诊疗室的时候眼前青光乱闪，仿佛在梦中经历了好几场人生，看谁都像是虚幻。

　　托朴的辛苦没有白费，贺一峰总算能够准确探查到处于激烈情绪下的生物电电流传导路线，达到了几乎一抓一个准儿，没有遗漏的地步，兴冲冲去向药婆汇报。

　　药婆狠狠吃了一惊：“什么？这么快？”

　　她亲自检验了贺一峰的学习成果，才相信了眼前的事实。“贺医生，你还是真是有天分啊，”药婆由衷地赞道：“灵儿当年用了整整三个月才入门，而你只用了不到一周。”

　　贺一峰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心情极好。

　　药婆对比着贺一峰和蓝灵的情况，想要找到原因。她不认为蓝灵纯净的天工血脉会在手法上输给贺一峰，唯一的区别就是两人的教育背景。
　　“可能因为你本来就是医生吧，”她说：“十年苦读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加上多年手术操dao经验，关于人体的知识储备远远胜过灵儿当初，所以才学的得这么快。”

　　这件事对药婆多少有些冲击。

　　贺一峰是留美博士，接受了全面而系统性的现代医学知识，以点带面，推陈出新，从非常新颖的角度来看待人体和疾病。
　　相较之下蓝灵就逊色了，她只是土长土长的山里丫头，被药婆带在身边手把手传授经验。这些经验都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纵然结合了一些新的经验，但缺失的地方更多，药婆这些年渐渐觉得吃力了。尤其是病人拿出X光片和血检报告的时候，她提不出多少有用的建议，依旧凭借一双手来诊断。

　　单论手上功夫，贺一峰自然比不上蓝灵。
　　可若是在实际病例中，贺一峰也许能发挥比蓝灵更大的作用。

　　药婆很清楚，现代医学将疾病剖析到非常细致的地步，发达的电子仪器对天工一系也有极强的辅助作用。面对疾病，她以前只知道应该怎么做，却不知道原因，也无法向蓝灵解释明白，蓝灵这么死记硬背地听下来，能用到多少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我们其实可以更进一步的。
　　药婆没有被慕名而来的众多求医者冲昏头脑。这些疑难杂症大多数处于现代医学的瓶颈之外，比如内分泌、癌症、神经痛、气血脾胃、慢性调养等等，是西医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恰好契合了药婆一系的所长，才得来如今鼎盛的名声。

　　贺一峰同样也是如此，药婆的技艺刚好能应对贺岭的情况，他才找上门来学习。

　　想到这里，药婆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太巧合了，贺岭种种病症刚好能够由各系天工的手法来解决，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
　　是有人故意为之？
　　做下这样大的局，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

　　药婆想来想去，越发疑惑。但她没有将这个发现告诉贺一峰，她拿不准贺一峰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即使有美人秃村与警方为他作保，也说不准贺医生会在众人不知道的地方遭敌方利用。

　　保持现状吧，这是药婆认为最稳妥的应对方式。看在黄老天工的面子上，贺一峰要学就让他学，学完走人，两不相干，寨子周围按照警方的布局应该是安全的，自己也加强警惕，只要不动到河宝四寨头上来，不管什么阴谋诡计，远远躲开就好。

　　药婆身为女子，心思细腻，暗地里考虑了这么多，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贺一峰对此浑然未觉，他正拉着托朴摸索第二轮关卡。

　　这次不需要托朴跟个神经病一样大悲大喜，他只用乖乖趴好或躺好，给予贺一峰充分的时间去梳理这些生物电所传达出的讯息。

　　药婆给了他两个任务，一是辨认这些讯息分别对应什么器官，二是给讯息的变化分类。

　　第一项好办，贺一峰作为外科医生，手下剖开过的人体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了，器官属性再熟悉不过，只是又要继续辛苦托朴了。

　　“哇，贺医生你还能摸出我便秘呢，”托朴抱着一盘水果吃得不亦乐乎，感叹道：“生物电这么神奇，居然连这个都说。”

　　贺一峰：“……”
　　生物电有没有说我来不及知道，一下手就摸到了肠道中的宿便，硬邦邦地结成块，根本不需要多问。
　　“你先吃，吃完出去散散步消个食，回来咱们再继续。”

　　贺一峰贴身跟着托朴同吃同住同睡，细细观察他一切日常状态下的生物电讯息，积累经验。比如早起低血糖的时候生物电是什么样的，晚上吃撑了积食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空腹与饱腹有什么区别，不同程度的运动后产生什么变化，亦或劈柴闪了腰、喝凉水刺激到胃、被酥炸昆虫弄得呕吐、蓝灵多看了他几眼，等等，越来越多的生物电讯息在他的掌下清晰起来，并找到了相应的器官组织。

　　这段日子贺一峰为了方便练习，搬去了托朴的屋，苗丹颇感无聊，除了学习手语外便跟着程可满山跑。

　　程可满山跑不是在瞎逛，而是办正事。
　　她在考察河宝四寨的地形，假想一下如果有外来势力偷偷摸进来会选择哪些途径，从而加强一下寨子的安保。

　　苗丹不懂这些，整天跟在程警官后头逗猫惹狗、沾花拔草，基本她走过的路两旁都被狠狠蹂躏过，一片残花败柳之象。
　　乾隆本来缠着贺一峰，见对方接连几天都没空搭理它，尊贵的狗脑袋低垂着很是沮丧，苗丹便把它带出来放放风。

　　乾隆在山道上一阵风似地到处奔跑，谨遵蓝灵的训示不再去咬土鸡，便学着苗丹的样子去刨花草。小株的花草它还看上不，专挑灌木丛似的地方钻，拆迁队一样将花树连根拔起，摇头晃脑狂甩，苗丹拿把小铲子跟在后头又给埋回去，死活不论。

　　她拔啊拔，埋啊埋，后腿蹲得有些酸麻，程可却还没考察完。山路陡峭，丛林又多，她可不敢独自下山，万一走丢了都叫不到人帮忙。

　　程可拍去满手的泥土，在山崖旁做好标记，回头告诉苗丹可以走了。
　　苗丹抬头召唤乾隆，召唤了五六声，又等了好一会儿，始终不见乾隆的身影。

　　“哎码，乾隆走丢了？！”苗丹吓了一跳，乾隆现在可是蓝灵最宠爱的宝贝，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她赶紧拉着程可四下寻找。
　　程可也有些着急。乾隆这家伙超会讨人喜欢，但凡见过的几乎没人不喜欢它，程可立刻从最后一次见到乾隆的地方按原形展开搜索。

　　乾隆的爪印一开始非常清晰，在花丛中肆意游走，满地都是它踩碎的花瓣。程可和苗丹顺着踪迹摸下去，转过一处山崖，赫然发现了一大片激烈搏斗的痕迹，甚至还有少许血迹。
　　血迹星星点点洒落在爪印旁，苗丹已经脑补出乾隆拖着残腿挣扎逃生的惨样，心里七上八下，担忧不已。

　　“看印记刚趟过溪流，往山缝深处去了。”程可遥望着对岸黑黝黝阴森森的山缝，拿不准里面会有什么危险，决定不再继续搜寻，先回寨子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