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工》转身狂笑

140、形影（五）

　　“所以，陆村长你有孪生兄弟吗？”
　　药婆绕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向陆千刚发射一记直球。

　　陆千刚没有回答，笑着端起酒杯，借着新上桌的一道菜试图避开这个问题：“啊呀，这道菜你一定没吃过，是我们村的特产，来来来，趁热尝一尝。”说着，起身用他长长的公筷给药婆挟菜。

　　也许是心神不宁，陆千刚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酒杯，被香浓的米酒泼了一裤头。他懊恼地拿纸巾去擦裤子，由于位置尴尬而涨红了脸，越急越擦不干净，干脆向席上宾客说声抱歉，回屋去换一条裤子。

　　贺一峰见陆千刚离席，便把注意力暂时移开，去看他一开始就很在意的李书亮。

　　李书亮长得挺耐看，可以说有点儿小英俊，且学识出众，几乎拿遍了校内奖学金，在一众建筑专业师生中显得特别自信。他说话间直视对方的眼睛，浅浅地微笑，又胜在年轻，身量适中，散发着青春朝气，很是得了一柱村大婶大嫂们的好感，被不善交际的两位领队副教授拉来挡酒。

　　因为代表着大学师生，李书亮在席间非常活跃，姿态摆得十分亲和，他把“民间艺术博大精深，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请多多指教”挂在嘴边，挨个儿敬酒攀谈，不一会儿就聊遍了他那桌，眼神频频往陆千刚所在的主桌看，端着酒杯跃跃欲试。

　　贺一峰扭头朝他看，正好他也在关注这边，两人不小心对上了眼。

　　李书亮一喜，正好找到借口蹭过来。
　　他朝贺一峰遥遥举杯，友好地笑，贺一峰礼节性地点点头，他立刻走过来弯腰碰了个杯，说：“贺老板，认识一下，我是xx大学建筑系研二的学生李书亮。您是成功人士，向您学习，我先干为敬！”说完，不给对方拒绝的时间，仰头就喝。亏得米酒度数低，不然照他今晚这种喝法，早该倒下了。

　　贺一峰拿捏着老板范儿，不冷不热地抿了两口，说了两句鼓励的场面话，便没再搭理他。李书亮顺利混入主桌，已经非常满意，他见主桌这边的人身份都比较重，便将副教授也拉过来，借着介绍大学教授的名义与这桌的人迅速攀谈起来。

　　是个人精，贺一峰想，将来进入社会滚打几年，搞不好又是一个牛泰然。

　　牛泰然本尊坐在席上一直板着脸，有人敬酒就抿一口，没人就自顾自吃菜，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他俩说好了，他来扮白脸，贺一峰扮红脸，给陆千刚一个突破的方向。谁料陆千刚看到药婆就晕了头，好像忘记今天宴席的主要目的是把两位老板给哄好，一直围着药婆转，这下连裤子都牺牲了，说是去换衣服，换了超过十分钟都没回来，不知道在里面干啥。

　　李书亮聊着聊着，聊到了代表文物局出席的肖明和小梁这里。肖明表面上是科长，职位比小梁高一头，他端着科长的架子，敷衍了李书亮几句，然后找了身份相当的副教授聊起来，把李书亮留给小梁应付。

　　肖明看似是在与副教授聊天，实际上一心二用，一边摸这帮师生的底，打听他对李书亮这个学生的了解程度，同时暗暗留意小梁的反应。

　　小梁是个谨慎人，有一些小心思藏在肚子里，不轻易表达。他有些羡慕李书亮这样的人，强大又自信，前途一片光明，自己受限于性格和专业，永远也成不了人群中的聚光点。他与李书亮往来了几句，很快找不到话说，拘谨地坐下来。

　　李书亮拍了拍他的肩，突然俯下身，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小梁表情没有明显变化，只是等李书亮离开后，他整个人更呆滞了几分。

　　“他跟你说什么了？”肖明低声问小梁：“别装没事儿，面前这盘菜快被你戳烂了。”

　　“啊，对不起。”小梁急忙收回筷子，定定神一看，面前哪有什么菜，一盘碎骨头而已。
　　果然藏不住啊，小梁叹了口气，索性不再掩藏，老老实实回答道：“他说他知道我，他也是资定县人，我被卷进洗钱案的事情在老家已经传开了，他让我不用担心，清者自清，等犯人落网就不会再有人瞎议论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意有所指。

　　肖明愈发觉得李书亮可疑，但又下意识否认。

　　总觉得，太草率了。
　　按照敌方势力之前的风格，布局缜密而复杂，环环相扣，不应该找李书亮这么个招摇的人来办事。情报没有问到，先把自己暴露了，简直就是新手菜鸟。

　　新手……
　　肖明灵光一闪，突然抓到了头绪。
　　如果从这个方向想的话，一切就合理了。

　　李书亮身上笼罩着的迷雾渐渐散开，在灯光下显露真身。
　　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更像是弃子。
　　可怜的人。

　　李书亮对肖明怜悯的目光浑然不觉，继续享受着游走在席间的乐趣，他哈哈笑着刚与人分开，转身就撞上一堵肉墙。

　　好硬！
　　李书亮揉着撞红的鼻子，抱怨着推了对方一把。
　　没推动。
　　对方背光站着，洒下魁梧的阴影。

　　咦，陆千刚回来了？

　　陆千刚一把挥开挡路的李书亮这类小角色，搓着手坐回药婆身旁，憨厚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久等了哈，米酒味道太大散不去，顺便洗了个澡。”
　　药婆温和地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推了一盏热茶给他：“你胃不好，这个解酒。”

　　陆千刚殷勤地去接。
　　茶杯小，茶水烫，能下手的空间不多，两人手指交错间，不可避免地蹭到了对方的皮肤。

　　陆千刚老脸一红。
　　药婆眼神一亮。

　　她轻轻地问了一句，语调一惯如同羽毛般轻柔，却堪比九天玄雷轰在对方耳边。
　　她问：“你不是陆千刚，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