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工》转身狂笑

117、千钧一发（三）

　　蓝灵歪着头，认真整理蝎卵反馈来的生物信息，贺一峰听不懂银蝎的信号，焦急地围着贺岭踱步。

　　“贺医生。”
　　扩音器中突然传出一道辨识度极高的沙哑声音，叫住贺一峰。

　　部队实验室在术前有一种推测，贺岭体内的各种因素作用令她整个人形成了诡异的平衡，现在气流已经疏散，也就是说，平衡打破了。

　　邢中校破锣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进来，字字刺入贺一峰耳朵。
　　他说：“贺医生，你用触感探一探，贺岭的生命体征是不是在下降？”

　　贺一峰脑袋嗡地炸了，立刻仔细检查。
　　确实……
　　在下降……

　　贺岭没有再次进行手术的时间，今天之内，必须完成。

　　贺一峰扭头期待地盯着蓝灵，等待她的结论。

　　银蝎突然从蓝灵耳朵边跳下，落在贺岭右上腹，大约肝脏的位置。
　　银蝎高高翘起尾巴，激烈地嗡鸣，声音在圆形的手术室中涟漪般扩散震荡，声势惊人。
　　原本散布于贺岭体内各处的蝎卵受到嗡鸣声控制，纷纷向银蝎的位置靠拢，这些蝎卵沿着血管与淋巴组织活动，不可避免地吸饱了血液，在皮肤下隆起一个又一个黑糖珍珠般的颗粒，缓缓移动。

　　这些黑珍珠般的蝎卵渐渐移到了银蝎身边，正好围成一个圈。

　　“找到了！磁场根源就在这里！”
　　蓝灵指着圈中央，宣布了这条好消息，紧接着她眉头一皱，说：“可是……很不好解除。”

　　蓝灵抄了支笔，将蝎卵探查到的情况画在白板上给贺一峰看。
　　“强磁根源就在她肝脏。肝脏具有解毒功能，贺岭受伤后，一些有毒的物质，包括部分重金属元素，被自动运送到肝脏代谢，这里就累积了大量的金属成分，其中一些新材料分子含有磁性，把周围的金属都给磁化了，又跟人体内本身蕴含的生物电发生了奇特的反应，最后形成现在的磁场。”

　　蓝灵画了一个肝脏，又画了一个不规则的阴影，约莫半个拳头大，敲着白板说：“这儿，你看，好消息是由于磁化作用，这些有毒和金属成分自动从肝脏里析出，汇集到一处，跟个果子一样挂在肝脏后面，有部分根系还在扎在肝脏中，持续吸收体内剩余的有毒成分。”

　　果子挂的位置很棘手，压在附近一条神经上，压住了好几处末梢。
　　而这条神经，与蓝灵在贺岭颈后进行按压麻醉的神经网络相连，一旦操作不好，贺岭的麻醉状态可能会被抵消掉一部分。

　　在大手术中麻醉失效，那绝对是核爆级的灾难。

　　这样的情况闻所未闻。
　　观察室里一阵交头接耳，贺一峰也通过耳麦向面的周老主任询问：“是不是只要安全摘除这个金属果子，剩下的就好办了？”

　　“理论上是这样的，”周老主任想了想，给予肯定，同时提出另一个难点：“小贺，别光把注意力放在肝脏，刚才我跟邢中校交流了一下，实验室这边更加担心气压失衡的问题。”

　　“气压失衡……”贺一峰仿佛想到了什么，马上在贺岭体表再一次进行触觉探查，针对性地摸着大血管而去。

　　果然……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贺岭被爆炸震伤多处脏腑，体内其实是有不少出血口的。
　　因为之前胀成个气球人，血管内外气压获得了诡异的平衡，一直以来都没有爆发，缺少电子仪器辅助，实验室也无法确认这点，只能通过推测与计算，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

　　现在气流已经疏散，平衡破了，所以邢中校提醒贺一峰注意生命体征，就是怕这些出血口失压后爆发。

　　贺一峰越摸越心寒，颤抖着声音向众人说出他的发现。
　　“忽略掉小伤口，她体内一共有7处潜在大出血口，因为体内气压改变，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一旦开腹……一旦开腹……将血如泉涌，必须有足够的人手同时进行7处血管缝合……”

　　贺一峰红了眼睛，说不下去了。

　　蓝灵指了指托盘上的止血钳，无声地询问。
　　用这些先夹着出血口行不行？

　　“不行，”贺一峰摇头，声音中仿佛失去了灵魂，僵硬地回答：“血液被奇怪的物质污染，状态有些改变，不适宜用常规方式封堵。我刚才试着按压一处截流，其余地方马上躁动，像有能量积聚着要爆裂的感觉……我的手感告诉我，只有同时进行7处缝合，才能避免大爆裂。”

　　使用手术器械进行大血管缝合，本身就需要高超的技术和经验。
　　而使用不趁手的非金属手术器械来缝合，有把握成功的只有贺一峰一人。

　　一个人，要如何同时缝合7处？

　　“算我一个吧。”周老主任挺身而出，主动表态：“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尽力而为吧。”

　　有一个了，算上自己和丛勉，还剩4处没有着落。
　　怎么办？

　　不仅如此……

　　贺一峰向蓝灵仔细询问金属果子与肝脏、神经的连接程度，再一次受到沉重打击。

　　金属果子的成分非常复杂，有机、无机、金属、未知新材料什么都有，一头扎进血肉，一头压住麻醉神经，根本不敢乱动。
　　他隔着皮肤，不可能摸清楚金属果子的特性，更不可能解决麻醉神经的问题。
　　必须开腹操作。

　　可一旦开腹……
　　7处大出血口同时爆发……

　　怎么办？！

　　贺一峰强自镇定心神，在假设成功开腹、稳住了出血口的情况下，与蓝灵讨论下一步操作。

　　蓝灵比划：“我对非有机物质不太懂，没有信心帮你移除。”
　　非有机物质……
　　对这方面最为了解的是器匠黄天工。

　　蓝灵又比划，自曝其短：“我也不知道被压的麻醉神经该怎么处理，毕竟我们寨子里开腹治疗的机会很少，偶尔几次都是外婆亲自动手，我没有经验。”
　　言下之意，她和贺一峰都搞不定，除非药婆亲自来。

　　既然已经提到两位天工，贺一峰不由自主想到了朱阿姨。
　　量师天工身为所有天工中手速最快的人，快到要高速摄像机才能捕捉，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真能同时缝合多处。

　　贺一峰无助地看向单面玻璃，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难道……
　　到此为止了？

　　蓝灵突然抬起头，冲着手术室门外侧耳倾听。
　　她不能说话，听力反而特别出众，率先听到了一阵纷乱的杂音，还有奇怪的引擎声。

　　与此同时，周老主任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出。
　　他说：“小贺，开腹！”

　　“可是……”
　　贺一峰下意识拒绝，他没有信心。

　　周老主任好像从话筒边走开了，另一个脚步声靠近，比周老主任的步子更大、更有力。
　　一个熟悉而爽朗的声音传出来：“哈哈，贺医生莫怕，我们来了。”

　　贺一峰一惊，简直不敢相信为什么在这儿听到了……
　　黄老天工的声音？
　　他不是忙着在美人秃村里推行现代知识教育吗？

　　很感激黄老天工前来，这份心意他领了。
　　不过黄老天工身为托朴的曾外祖父，托朴都大学毕业了，以黄老天工的高龄，视力体力和知识程度跟不上，帮不了什么忙。

　　手术室门从外面推开了。

　　贺一峰目瞪口呆地看着几人身穿除菌手术服，鱼贯而入。

　　黄二天工！
　　药婆！
　　朱阿姨！

　　黄二天工正当壮年，并且有博士头衔，贺岭爆炸案中涉及的多种新型材料正是失窃自他的实验室。论对金属果子成分的了解，恐怕不会有人超过他。
　　药婆不仅自己来了，还带来几名得意弟子，与贺一峰在河宝四寨中打过不少交道，贺一峰深知这几位弟子的高超手段。

　　朱阿姨有些懵圈地搓了搓手，问：“情况都听段警官转述了，需要我缝合血管是不？用什么缝？”

　　贺一峰：“段警官……”

　　朱阿姨：“对啊，段警官开着直升机来接的，好大阵仗，把我都整蒙了，没想到这辈子还有福气坐一坐直升机。”

　　黄二天工说：“托朴也有帮忙，这小子先说服了我，然后从美人秃村接出我父亲，我父亲前往河宝四寨用情分说服了药婆，最后才接的、哦不、几乎算是掳走了小朱。我父亲挺高兴，说今天把直升机坐够了瘾。”

　　贺一峰感激得双眼朦胧，一个劲儿地道谢再道谢，差不多快给几位天工磕下去了，被黄二天工拉住。

　　黄二天工说：“小贺啊，论交情，咱俩是接触最深的，我对你的人品也算了解。多的话稍后再聊，你先抓紧讲讲，接下来手术要怎么做？”

　　贺一峰得了强援，精神大振，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当下指着蓝灵的画板，向众人详细说明起来。

　　药婆与器匠两大天工，一个懂人体医学，一个懂物质材料，强强联合，专心摘除金属果子。
　　朱阿姨则负责血管缝合，贺一峰教她试了试缝合器械，朱阿姨很有信心地表示：“你走开，那个姓周的老头也别来，7处全都留给我！你负责补漏就行。”

　　贺一峰不是很放心地问：“您的手速我不担心，既然要缝合血管，我就问问，您对血管了解多少啊？”

　　朱阿姨眼睛一瞪，中气十足：“宰过好多头猪了，对猪的血管非常了解，听说跟人差不多。”

　　倒也行。
　　贺一峰想，猪的血管跟人体相似度很高，国内外已经有医学团队在研究将猪心异种移植给人体。

　　“这样吧，”贺一峰想了个最稳妥的招儿，建议说：“朱阿姨您只用缝合个大概，把血止住，血管又不爆裂就行了，可以糙一点，稍后我再接手做进一步缝合。”
　　“行，”朱阿姨同意：“还是你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