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觅无期》苏锦端

1、第一章

　　江城双河国际机场，凌晨两点三十八分四十七秒。尚寻珊又又又看表，她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

　　做保险营销员五年，被放鸽子的次数比天上的星星还多。但是，像今晚这样不来又不说一声的客户，她倒从没遇见过。并且，明明两小时前，她还打电话和对方确认过。对方说，他正在路上。

　　撒谎。什么人啊。素质真低。

　　如果不是这个月的任务完成不了，她会深更半夜跑机场来签单？

　　在心里将此人骂得体无完肤后，尚寻珊终究不死心，再拨电话。还是那好听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尚寻珊冷笑。她从事的职业，就是这样不受人尊重的。

　　尚寻珊从包里拿出记事本，打开，是一张极富设计感的名片，份量也沉甸甸的。显而易见，它的主人非常讲究。

　　迟君，江城万千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没头衔，没联系方式。故弄玄虚。

　　尚寻珊将名片捏在手里，握紧，再松开，名片皱成团。然后，她瞄准不远处的垃圾桶，发射名片，正中靶心。

　　登机口早在半小时前就已关闭。她等的人，肯定不会来了。

　　今晚真是倒霉透顶，本以为签下大单，明天回公司可以好好炫耀，谁知连人影都没见着。

　　是谁介绍的这位客户？是江其然啊！

　　尚寻珊拿起电话，连续拨了三次才打通。

　　“几点了，有事明天说！”“不行，你来接我。我在机场，我没见到迟君。”

　　尚寻珊自己并不知道她的语气里充满让江其然生厌的命令的意味。

　　“你没见到迟君和我什么关系，我是在帮你，我又不认识他。”江其然很不高兴。

　　“我不管，反正你来接我。这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嘛。”“打车，明天去公司我给你报销。”“人家不嘛，人家想你······”

　　撒娇的话还没说完，江其然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了。尚寻珊郁闷，这个人，真是她的男朋友吗？都不问问她这么晚打电话给他有什么事？还有，别人的男朋友随叫随到，她的男朋友，无论怎么叫，都不到。难道是她撒娇的方式不对。

　　夜晚打车太贵，尚寻珊舍不得钱。这里是机场，拼车应该不难吧。快点回家睡觉，公司明早还有晨会。

　　尚寻珊正要叫车，手机响了，来电人是尚既白，她的弟弟。尚寻珊立刻气不打一处来，这是今晚她第三次想发火，想揍人。

　　“几点了，还在外面疯是吧，赶紧给我滚回去！”“姐，不好了，我撞到人了！”

　　尚既白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尚寻珊懵了懵，仿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怎么了？你慢慢说。”“姐，我撞到人了，我真的撞到人了。我好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姐，我好怕。”

　　尚寻珊努力集中注意力。“小白，你先别着急。告诉我，人怎么样了？死了吗？你报警了吗？”“人应该没死，但是昏过去了。我没报警，灿灿说，报警我就要坐牢。姐，我不想坐牢啊。”尚既白嚎啕大哭。

　　“你不会坐牢的，人没死就不会坐牢的。小白，你冷静啊。你现在打120叫救护车！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马上过去。不要怕，万事都有姐姐在你身边。”

　　尚寻珊一路狂奔，跑到出租车候车区，看着没几个人在排队，就趁这几个人不注意，抢了一辆正驶过来的出租车，拉开车门坐进去。

　　江城的出租车司机都很有维护社会秩序的责任感。那司机回头看尚寻珊，不等他开口骂人。尚寻珊忙不迭地递上一张百元大钞。司机接过钱，脸色沉了沉。车子一溜烟，跑出好远。

　　尚寻珊又拨江其然的电话，响了两声，那边摁断了。再拨，已关机。

　　她满心焦灼，顾不得和男朋友计较。

　　尚寻珊不敢让司机把车开到具体的地点，远远地下了车，又是一路狂奔，才看见蹲在地上的尚既白，以及站在他旁边，垂头丧气的黄灿灿。这女孩儿，平时骄傲得像公主。这会儿，当然还是像公主，不过是落难的。

　　黄灿灿看见尚寻珊，没搭理她。尚既白看见尚寻珊，就像看见救世主降临，马上扑到她怀里。尚寻珊好不容易才把他推开。

　　这时候，月亮隐进云层，天空下起小雨。

　　是尚既白的车追尾一辆奔驰。以尚寻珊有限的交通知识来判断。这起事故，尚既白全责。

　　奔驰车主的头靠在座位上，紧闭双眼，身上倒没出血，但人处于昏迷状态。任凭尚寻珊又喊又摇，他也纹丝不动。

　　“叫了救护车没有？”“灿灿说，叫救护车等于叫警察，我还是会坐牢的。”“胡闹，死了人你才会坐牢。”尚寻珊骂完尚既白，又转向黄灿灿。“请你离我弟弟远点。”“你还不如让你弟弟离我远点。”黄灿灿反唇相讥。“自私！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是怎么考上光华的！”

　　尚寻珊打120，又安抚尚既白。雨越来越大。她命令尚既白和黄灿灿到车头已瘪的奇瑞里去避雨。

　　这辆奇瑞是她的代步车。因为技术烂，她很少开。尚既白今天刚拿到驾照，借了这辆车，又舔着脸约女神黄灿灿出来兜风，谁知······真是无语。

　　尚寻珊望着依然不醒的被撞的男人。救护车怎么还不来。现在她就只能干瞪眼是吗？这位先生，你可千万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弟弟怎么办？

　　这段路位于老旧的居民区外沿，比较僻静。尚寻珊来了这么久，也没看见一辆车或一个行人。但是，尚寻珊抬头，面前是高大的梧桐树，透过那浓密的树叶，她分明看见有摄像头隐藏着，正暗搓搓地散发光芒。这角度，到底拍没拍到啊？尚寻珊忍不住又在心里咒骂。小孩子太天真，以为不报警就万事大吉了吗。

　　奔驰的车窗是敞开的，有手机落在车窗下方的马路上。尚寻珊捡起来，屏幕已摔裂。应该是发生车祸的时候，车主正在打电话，然后手机就从车窗飞出来。尚寻珊试着开机，不行。

　　尚寻珊再次望着依然不醒的被撞的男人，大着胆子，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避雨。

　　尚寻珊伸出手，在男人的鼻翼试了试，还好，呼吸犹在。她再伸出手，在男人的西装口袋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有。犹豫片刻，她又伸出手，在男人的西裤的一边口袋，摸了摸，还是什么也没有。尚寻珊不甘心。她整个人贴在男人身上，艰难地，从男人的西裤的另一边口袋里，摸到了皮夹。

　　男人似乎动了动，尚寻珊吓一跳，又惊又喜，紧盯着男人。她盼望他快醒，又害怕他醒来后，自己不好应对。

　　尚寻珊等了半天，男人毫无反应，看来刚才是她的错觉。

　　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尚寻珊的注意力如同草原烈马，不受控制。她发现，这男人的一张脸，真英俊。五官立体，轮廓分明，帅得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帅得极具攻击性。

　　尚寻珊打开皮夹，翻出三五张零钞和两张片名不同的电影票。再翻，发现身份证。

　　迟君。

　　尚寻珊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男人昏迷得好似睡熟的脸。天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吧。

　　尚寻珊继续翻，居然又翻出几张名片。极富设计感且分量也沉甸甸的名片。

　　迟君，江城万千树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同样的没头衔，同样的没联系方式。

　　天下还真有这么巧的事。

　　尚寻珊努力平复狂跳的心，她觉得，她比较适合现在昏迷过去。

　　尚寻珊忽然想起她打给迟君的那通电话，迟君刚回答正在路上，电话就断了。莫非·····就是那时候······

　　尚寻珊想将皮夹放回原处。和刚才一样，她整个人贴在男人身上。

　　怪不得他放她鸽子，情有可原。

　　一道闪电伴伴随巨响的雷，击中奔驰。尚寻珊尖叫，缩在男人怀里不敢动。

　　迟君慢悠悠醒过来，又慢悠悠发现自己身上趴着一个女人，正在掏自己西裤的口袋。

　　迟君推开尚寻珊。“你谁啊？怎么在我车上？你干嘛？”

　　尚寻珊挤出微笑。“您问我三个问题，我应该先回答哪个呢，先生？”

　　迟君揉着后脑勺，微皱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事。突然，他眼神冷冽，死死盯着尚寻珊。“是你撞我？”

　　尚寻珊感受到这眼神中的杀伤力。“不！当然不！”她举起双手，皮夹掉下来。

　　迟君捡起。“你偷我东西？”

　　“不！当然不！我只是想知道您的情况。”尚寻珊急忙辩解。

　　“不是你撞我，你会想知道我的情况？你是好人，打算救我？”“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打算救你。我帮你叫了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迟君从皮夹里拿出身份证，左看右看。又拿出名片，左看右看。然后问了一个让尚寻珊瞠目结舌的问题。“迟君是谁？我吗？”

　　天啦！这不是拍戏，别玩失忆，好吗。

　　尚寻珊望着迟君，对方刚才那冷冽的有杀伤力的眼神，现在已经变得可怜兮兮。他望着她，就像小区里常蹭她裤管向她要吃的那些流浪的小猫小狗。

　　尚既白在外面拍车窗，救护车来了。

　　迟君下车，身手敏捷。尚寻珊看不出来他哪里有被撞的痕迹。

　　“既然没事，就不用去医院了吧。”“没事？我现在脑震荡啊！”

　　尚既白站在不远处，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迟君问：“他开的车？”尚寻珊不回答。迟君抬头望着树叶浓密的梧桐树，又说：“你如果不去医院，我就告他。”

　　尚寻珊哼一声，以警告的语气说：“你开车的时候接电话！”迟君愣了愣，忽然嘻皮笑脸地靠近尚寻珊。“知道得这么清楚啊。难道我接电话的时候，你坐在我车里？那我更不能放过你了，小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我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