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水]假如明天来临》川澄未来

22、22

　　22
　　717号叛逃者看着眼前巍峨的控制室大门，思绪万千。
　　在最开始，他不叫717号，他叫陈牧平。
　　他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类，早在他出生之前，人类已经在流浪中度过了几个世纪，他一生下来，便生活在地下城，听着其他人日复一日的对太阳的恐惧长大了。
　　之后他分化成了哨兵，加入了军队，还绑定了一个向导，他的能力不强，但擅长分析和信息收集，因此被分在了情报部门，每天的生活都是按部就班的训练出任务，枯燥得比白开水还要无聊。
　　他从MOSS的影库里认识到了前太阳时代，人们生活在地面上，穿着他没见过的美丽衣物，吃着各种看起来很有食欲的饭菜，爱情友情亲情是生活中的调味，看起来悠闲又自在，不用像他们一样必须经过艰苦的训练，参与危险的任务，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的生活。
　　他们享受着阳光，赞美着太阳，并不像流浪时代的人类，生活在一个极度恐惧太阳的环境中。
　　那真的是一个黄金时代。
　　陈牧平在日益紧绷的局势中，靠着对黄金时代的憧憬坚持了下来。
　　突然有一天，他接收到了一个极度不可思议的消息：
　　太阳氦闪是一个骗局。
　　他最开始并没有相信，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听着太阳氦闪的故事，加入军队的时候手掌按在流浪地球法上宣誓，离开太阳系前往新家园的信念在他脑海中根深蒂固。
　　只不过地球的流浪之旅实在是太艰苦，他在一次跟叛军激战之后精神差点崩溃，如果太阳没有氦闪，地球不需要流浪，人类依旧生活在富足安宁的黄金时代该多好。
　　鬼使神差的，他回复了那条信息，就像是醉酒溺水的人紧紧抓住了一颗救命的稻草。
　　——really
　　他很快就收到一个文件，他点开了一看，是好几张有关太阳的图片和一封简短的文字说明，太阳在这几个世纪以来都没有发生变化。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那个时候的反应，精神图景差点直接崩溃，仿佛有无数炸弹在耳边轰鸣，心脏砰砰砰跳得极为剧烈，眼睛发晕，头痛欲裂，他的向导担忧地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陈牧平的第一个反应是断开了连接。
　　冷静下来之后，陈牧平把文件又看了一遍，做出来一个决定。
　　投靠叛军。
　　可惜最后被向导发现，侥幸逃出去之后又被抓了回来，关在底层监狱。
　　陈牧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在最开始的日子里意志低沉，只要有人问就十分配合地回答，很快便无人问津，躺在漆黑的牢房里静静的等待自己最后的时光。
　　他本认为自己很快会便执行死刑，结果并没有，他像一块丢弃的破布一样遗忘在底层监狱，除了偶尔来确认他死活的监狱长，无人问津。
　　陈牧平原本心如死灰的心还是燃起一丝希望。
　　他开始策反监狱长。
　　这对他来说很擅长，在情报部门呆久了，他十分懂得把握人们，利用人类对流浪地球计划的厌烦和对黄金时代的向往，他很快就成功了。
　　在监狱长的帮助下，他成功逃到了叛军基地，加入了叛军——哦不，现在已经不应该叫叛军了，应该叫太阳军。
　　新闻发布会之后，太阳军便像烈火燎原一样迅速席卷整个地球，政府军节节败退全线溃败，最后只能躲在地球发动机控制室里面苟延残喘。
　　陈牧平盯着控制室巍峨的大门，心里涌动着激烈又复杂的情绪，他思考着等攻破控制室之后他要做什么，他首先要将那对哨兵向导抓起来，快了，用不了多久了，顶多一个月，政府军就将彻底失败。
　　陈牧平心里的情绪激荡起伏，眼前的大门却出现了一些变故。
　　那扇看起来高不可攀且坚不可摧的大门正轰隆隆地开启。
　　门开了。

　　四面楚歌。
　　喻文波只能想到用这个词来形容目前的处境。
　　他们现在正躲在地球发动机控制室里，控制室能够控制地球全部的行星发动机，因此在修建的时候采取了特殊材料，非常坚固，即便是用核弹轮番轰炸也扛得住。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能够与叛军僵持那么久。
　　在战斗的间隙，喻文波随意坐在地上，头靠在姜承録的肩膀上，闭着眼睛抓紧一切时间恢复体力。
　　姜承録揽着他，用没受伤的手梳理着他的头发，手感干枯毛燥，落满了硝烟和灰尘，因为长时间的战斗没时间清理，发梢都黏糊糊的，他也不在意，一下一下，手指从黑发中穿过。
　　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战火连天的时候也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不嫌脏吗？”喻文波被他摸得有些舒服，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一点调侃的笑意，“都半个月没洗了。”
　　“不脏。”姜承録将他的刘海撩上去，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
　　那点温柔的暖意像是冬日里的一块毯子，抚平了他内心起伏不平的情绪，他闭着眼睛休息，脑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猛地睁开眼睛，痛心疾首的说，“我突然想起你送我的那些礼物都没了。”
　　姜承録好笑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心里也有些遗憾，不仅仅是那些礼物，还有他们一直生活的宿舍，从家具到壁纸都是他和喻文波亲手一点点装饰好的，每一处都蕴含着他们的甜蜜或温馨的故事，可惜随着中央塔被叛军攻陷，他们的宿舍也早已经在战火中成为了一片废墟，战争不存在着温情。
　　“等下次重新送你。”他收敛起眼底的情绪，平静地说，捏了捏向导的后颈。
　　喻文波脖子一缩，哈哈笑出声，“等下次估计得到下辈子。”
　　“那就下辈子。”姜承録异常果断。
　　喻文波被逗笑了，给自己换了一个位置，枕着的地方从肩膀到大腿，以一个诡异的姿势仰头看着姜承録的下巴，思绪开始无边无际的发散，天马行空的跑火车，“也许下辈子地球就不在流浪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去地面上生活，像前太阳时代的人一样。”
　　姜承録应了一声，“嗯。”
　　“到时候我们就在海边买一栋房子，每天去看日出，晒日光浴，晚上还可以吃烧烤。”喻文波越说越激动，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憧憬的神色。
　　姜承録竟然也跟着他的节奏走，“那我们需要很多钱。”
　　“是啊，那要去找一份工作。”喻文波眨了下眼睛，“shy哥，到那时候你想做什么？”
　　姜承録反问他，“你呢？”
　　喻文波想了想，拖长了语调说道，“我是再也不想当士兵了，这辈子已经当够了，要是有什么可以混吃等死的工作就好了。”
　　“嗯。。”他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不如我去打游戏吧，前太阳时代不是有职业电子竞技吗，我到时候就当一个职业选手。”
　　他兴致勃勃地规划着，玻璃珠似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打英雄联盟还挺厉害的，到那时候一上场就是一个冠军，让所有人都崇拜我。”
　　“我跟你一起。”姜承録说。
　　“好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当队友，一起拿冠军。”喻文波不着边际地展望，“然后站在领奖台上我向你求婚，请新郎新娘交换冠军戒指，shy哥你觉得怎么样？”
　　他的声音得意洋洋的，透着明亮愉悦的色彩，自我感觉这段规划非常之好，眼睫毛眨呀眨的，将灯光都敛进了自己的眼睛里，耀眼得惊人。
　　姜承録心随意动，轻轻吻上了他的眼角，睫毛微微颤动，像把小刷子轻轻刷过。
　　“流程不错。”他评价道，“只不过有一个地方反了。”
　　“哪里？”
　　“求婚的是我。”
　　喻文波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那肯定是我。”
　　“我是哨兵。”姜承録一本正经。
　　“那时候都没有哨兵向导了。”喻文波反驳道。
　　“那也是我。”
　　喻文波急了，坐起身想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刚张开嘴就看见宋义进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的神色疲倦，眼角挂着乌青的黑眼圈，眼神里透着深重的疲惫和绝望，语气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shyshy，杰克，开会了。”
　　姜承録和喻文波对视一眼，站起身走进了隔壁的临时会议室。

　　这是政府军最后一个会议。
　　因为这次会议的主题是——
　　是否对叛军投降？
　　“我们本可以坚持抵抗到底，控制室坚固的大门将是我们最坚固的屏障，但是我们的技术人员发现，如果再坚持战斗下去，控制室将会失控，过量的聚变物质将会把整个地板烧穿，地球将会化为一团水蒸气，因此现在到了我们选择的时候了，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我们都将选择尊重并接受。”
　　联合政府最高官员脸上挂着一如既往地慈祥微笑，在台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底下的五千人一片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选择投降将会发生什么。
　　控制室的顶部是一副巨大的全息投影，整个图像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向所有方向无线延伸的黑色空间，只有小小的发光体在黑暗中，像是风中的萤火中。这实际上是一副太阳系的模拟图，那些小发光体实际上是太阳和行星，以太阳为中心，一条醒目的红色螺旋线展开来，这是地球的航线。螺旋线的顶端，变成了明亮的绿色，那是地球还未完成的航线。
　　也许就要在这里终结了。
　　喻文波转头看着姜承録，正好对方也转头看他，眼神眼神温柔缱绻，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你想好了吗？”喻文波问他。
　　“嗯。”姜承録回答，“你呢？”
　　“我也是。”
　　姜承録握住他的手，两人并肩向前，投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票。
　　这是政府军的的最后一次会议，同时他也将载入人类史册，因为它是人类为了理想和真理献身的墓碑，也是铭刻着人类坚强与勇气的丰碑。
　　——全票通过，对叛军投降。

　　大门轰隆隆地开启，政府军的五千人从控制室里并排走了出来。
　　他们被叛军绑住了手脚，将要在冰雪上，在太阳的见证下被执行死刑，以反人类的罪名。
　　成千上万的叛军挤在路边，将道路两边堵成了一道长城，他们盯着政府军的眼神刻着狂热的仇恨，恨不得把他们千刀万剐，他们对着他们吐口水，砸石子，发泄着内心的恨意。
　　陈牧平站在最前方，内心涌动着疯狂的情绪，他盯着队伍最前方的两个人，眼神阴鸷，明明已经束手投降，危在旦夕，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背脊挺直好像是一把利剑，让人恨不得将此折断。
　　叛军首领宣告了他们最后的归宿——取掉电池包，让他们在这零下百度的严寒中死去。
　　政府军最后的五千人站在冰海上，黑压压的一片，面罩下的眼神依旧坚定，平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与他们相反的是围观的太阳军，他们盯着他们，咬牙切齿，眼神喷出熊熊燃烧的怒火，面罩下的表情早已经扭曲疯狂，每一个动作都表示着狂热且急切，他们希望这些人类文明史上最险恶最可耻的罪犯能尽快用生命弥补自己的罪孽。
　　叛军经过一轮投票，选出了五千人负责执行死刑，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仰首挺胸大步向前，看起来不像是执行死刑而是参与荣耀的的受勋仪式，手上拿着的匕首也将是英雄的武器，围观的群众自发唱起了《我的太阳》，雄壮高昂的歌曲在壮丽的冰雪上汇聚成一首英雄的赞歌。
　　负责执行死刑的将是人类的英雄，他们向前的英姿将永远铭刻在人类的丰碑上。
　　正当他们举起匕首的时候，一道强光将所有人淹没了，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这片强烈的白光中，仿佛要将整个宇宙融化，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有炽热的光芒照耀在身上，脚底下踩着的冰川开始融化，受热不均的大海冰层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是世界末日来临。
　　几分钟之后强光开始慢慢衰弱，人们的视线恢复，眼睛对准了前方，一个圆形的球体正在不断膨胀，由以前明亮灼热的金红色慢慢变成了暗红色，周身的光芒浅淡冰冷，仿佛一张毫无生气的红纸。
　　——太阳氦闪爆发了。
　　***
　　三十年后。
　　“离岗交接程序已完成，喻文波上将，恭喜您可以退休了。”
　　MOSS低沉且机械的男声响起，喻文波将手上的身份证明插入眼前的机器卡槽中，红光扫过他的虹膜，滴地一声，屏幕上显示出已完成三个字样。
　　“恭喜退休。”房间内的几个人笑着跟他打招呼，哨兵向导的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会逐渐弱化并彻底消失，这时候就是他们退休的时候。
　　他一一回应，摆摆手潇洒地离去，走到室外的时候脚步加快了几分，看到站在操场的人的身影后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
　　跳出太阳系之后，地球流浪在宇宙中，彻底失去了热源，人类只能继续生活在地下城，只不过少了死亡的压力，人性获得解放的同时，也带来了科技上的高速发展。
　　如今的地下城已经大变样了。
　　室外的温度调得很高，人造太阳光将一切都照得很亮，姜承録穿了一身休闲服饰，他比喻文波早两年退休，从一名军人变成了一个文艺老头，身上的冷峻削减了一大半，只是背脊挺直站在那里依旧能看出从前的将军风采。
　　他看起来冷冷淡淡，看到喻文波的时候表情蓦然柔和，眼神温柔。
　　“手续办完了？”
　　“嗯。”喻文波笑着开玩笑，“以后就跟你一样是个家里蹲了。”
　　“那你可要少吃点。”姜承録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心胖成猪。”
　　喻文波挣脱开，哼了一声，，“你吃得比我多多了！”
　　两个人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地走远了，作为在军队中的传说，哨兵向导的顶端，他们的账户余额究竟有多少个余额都数不清了，这种程度的打闹只能算做是日常调味，写做斗嘴，实则调情。
　　“义进哥说要请我们吃饭。”姜承録看了一眼新接收的消息，“算是庆祝你退休。”
　　喻文波开心地笑了，眯着眼睛寻思了一下，“不如叫上田野吧，好久没见了。”
　　两人的声音逐渐消散在阳光中。
　　在为地球奉献了三十年，为政府工作了三十年之后，余下的时间他们终于可以为自己而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