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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父亲的伤势还好不重。我们去问了医生,说是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
      母亲忙不迭煲鸡汤鱼汤大骨汤。我也陪她一起做,在厨房打个下手。
      为防引起父亲烟瘾,她还严禁我在父亲面前吸烟。
      可怜的父亲被强行戒烟戒酒,某日趁母亲出去,低声对我说:“我在一只鞋盒里藏了一瓶老酒,不大,你帮我带来。”
      我说:“妈是为你好。”
      他愁眉苦脸:“你忍心看老爸憋死?”
      我把鱼汤端到他面前:“里面放了一点料酒,你就用这个过瘾吧。”
      母命如泰山。我扛不住那压顶五指。
      他也确实不能再喝。到底是有脂肪肝的人了,我不能坐视不管。
      回去后我即刻找出他藏的老酒,收到另外的隐蔽地方。
      父亲出院时几家亲戚都来帮忙,一路跟到家里。
      我让牧牧陪外公,正要出门倒垃圾,大伯拦住我:“阿晓,来,借一步说话。”
      我被他带到门外假山旁边。
      “阿晓,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他说,“以后就当没有这个人,你要好好过。”
      我等他继续。
      “你也知道——”他左右看看,“你一个女人带孩子,不方便。有没有想过再找个人?”
      我摇头:“没有。”
      “那怎么可以?”他说,“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阿晓,大伯有一个朋友,也是做生意的,他有两个儿子……”
      “我有牧牧就够了。”我说,“再婚这种事我真的不想考虑。”
      我连忙拎着垃圾袋撤退。
      仿佛一夜之间全世界都成了媒婆。
      我去找母亲:“这件事怎么传得这么广?万一被牧牧听到怎么办?”
      她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就说过,你要是怕牧牧接受不了,我去替你说。她才五岁,就算听到,又怎么会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
      就怕人小鬼大,电视剧里什么都教。
      我提心吊胆。
      后来母亲也说:“你大伯认识的那个朋友,人好,两个儿子也好……”
      我哭笑不得:“两个儿子?妈,我不知道你有这样开放。”
      她瞪我:“你以为人家有多看得起你?”
      离婚女等于被用过的一次性筷子。谁愿意要谁就是大善人。
      这不是萧皇后的时代。今不如古。
      我说:“我还不至于为没男人要而哭死哭活。”
      最后还是被拖去相亲。
      母亲一路仔细交代:“他工作很忙,从省城过来一次不容易。就算不喜欢,也要……”
      我打定主意,哪怕潘安再世,卫玠重生,绝不动摇。
      谁知一见如故。
      有多如故?好似这个人曾经天天在我眼前晃动,与我谈笑,不把面目刻在我心头誓不罢休。
      母亲指着对面介绍:“这是林兆。”
      眼前人个子高高,西装革履,一身世家公子味道。
      姓林?
      我脱口而出:“弟弟叫林徐?”
      他轻轻落座,含笑点头:“是。木小姐已经见过我弟弟?”
      世界竟然可以这么小。
      我岂止见过林徐?一个六楼,一个十八楼,他上门比邻居都勤。
      “刚好认识。”我说,“我女儿的狗就是在他上班的宠物公司买的。”
      我强调女儿二字,希望他听清楚。
      他却说:“林徐从小个性叛逆,不想继承父亲的公司,大学一毕业就跑出去满世界打工。我们都拿他没有办法。”
      我心一沉。
      ——为什么当初没有想到?那片住宅区的房子不是刚毕业还在满天飞的大学生可以住得起。我还心安理得差遣他上门送狗粮。
      母亲以为我与林兆看对眼,准备引退:“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匆匆走掉。
      我说:“幸好有你这个做兄长的顶着。”满脑排山倒海。
      他道:“现在还是父亲在掌管公司,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事。只希望他将来愿意回来。”
      林家兄弟是标准的兄弟。兄长彬彬有礼,弟弟活泼任性。
      我看着林兆的脸,便觉得自己是在厨房里听林徐说狗经。
      从餐厅出来后我发现母亲已把车开走。
      “我送你。”
      我只好坐进他的车。
      车里播放着钢琴曲。我对音乐并不精通,不知哪位大师高作。
      他说:“木小姐,希望有空的时候能见见你女儿。”
      我不知如何答他。
      “我一直很喜欢孩子。不过也一直没有机会。”他扭头对我笑笑,“缘分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吃饭地方离家并不算远。
      母亲给我们开门,露出狐疑与窃喜交织的复杂眼神:“这么快?”
      要命。敢情我们一夜不归,这边便要举家欢腾。
      我觉得脊背有凉风飕飕。
      我说:“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我们家的手机信号比外面好那么多。”
      她且当没听见,拉林兆的手:“来来,进来坐。”
      他大大方方进去。
      父亲正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巨大的屏幕里有飞机喷着黑色浓烟划破天际,一头栽将下去,远远的夕阳尽处骤然腾起一朵小小的伞花。
      音响十分震撼。
      他对战争片情有独钟。这大约是那个年代里出来的男人的通病。要是片子里掺杂了爱情因素,伊便大呼遗憾,指责导演不懂艺术。
      偏偏最爱用大手笔的好莱坞做派就是美女英雄。有时也有美女狗熊。总之美女一定要有。
      狼狈的飞行员缓缓落地,背景音乐变得凄凉。
      美女也差不多该出现了。
      他站起来迎接我们:“坐,坐。”
      老人比我还要拘谨。不知如何开场。
      战争片立刻被换成甜蜜喜剧,母亲明白气氛的功效。
      我问她:“牧牧呢?”
      “木辰来过。带她出去玩了。”
      她端来热茶:“林兆,喝!”
      他保持彬彬有礼姿态:“谢谢阿姨。”接在手上。
      “木晓不大爱说话。小时候反而不这样的。”她坐到一边,开始主动交代我的事迹,“两个大人那么高的树也敢爬,还会把两条浴巾打了结挂在肩上,学电视里说相声。”
      我简直想扒开地板钻进去,谁也不要看见我。
      面上还要不动声色陪笑:“妈,多久以前的老皇历,还翻出来做什么?”
      她笑:“这有什么?谁小的时候不可爱?”
      她对林兆说:“之前都在打拼事业,我们也管不着她。现在总算回来,怎么看都觉得还是小时候好。”
      他点头:“孩子都是不懂事的时候最有趣。”
      “你是做哥哥的。带一个弟弟,一定辛苦。”
      “倒也不会。”他客气笑笑,“弟弟都是保姆在带。我被爷爷带去美国,十五岁才回来。”
      我在心里计算年龄,那时候林徐大约五岁。
      “从小就去外面,不觉得不习惯吗?”母亲说,“我们一直舍不得送阿晓出去。想趁她没结婚的时候多留在身边两天。”
      父亲陪着点头。
      我终于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相亲的后半段程序。男女双方彼此都看得过去,接下来是高堂审问时间。
      我顺她的话说:“结果嫁出去的女儿还是泼出去的水。”
      她不理我:“林兆,下午就在这里,别走了。你是贵客,又是第一次来。”
      林兆看来不打算推辞。
      “阿晓很会做菜。”母亲说,“你尝尝,保证好吃。”
      林兆看我:“啊,贤妻良母。”淡淡一笑。
      两个老人与他说得开心。时间过得飞快。
      我坐立不安,只等牧牧回来。又想起:该怎样介绍林兆?
      到了四点半,母亲说:“我和阿晓去做饭。”把我拉进厨房。
      留下父亲与他讲二战故事。
      她难得为我打一回下手。在厨房里低声说:“这样的男孩子,身边该有多少女孩子围着团团转?我看他对你不是没有好感,你要自己抓紧!”
      我看她:“哦,你和爸爸当初也是这样开始的?”
      一片白菜叶迎面飞来。
      “你一个三十岁的人,还要我这六十岁的人教你怎么谈恋爱!”她说,“我还懒得管你。”
      她把菜刀剁得嗒嗒响。
      忙到五点,有人按门铃。
      是木辰带了牧牧回来。两人手里抓满气球和零食,气喘吁吁,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大笑。
      我失笑:“你们两个简直像刚刚打劫回来。”
      牧牧主动扑来:“妈咪,堂舅给我买的!”炫耀一支巨大的棒棒糖。
      两人立刻被母亲推进洗手间:“都去洗脸!看你们脏的。”
      母老虎洁癖发作。
      木辰怪叫:“婶婶好凶!”
      洗手间成水战战场。两个顽童不亦乐乎。
      我扭头看客厅。林兆与父亲谈笑风生,非常起劲。
      总算放心回厨房。
      不久木辰也摸进来:“什么好东西?好香。”一只贼手已经偷偷伸到糖醋排骨上方。
      母亲喝住他:“家里有客人。”
      他连忙收手:“哎,看见了,男的。”
      他绕到我身后探头探脑。
      “长得就比我差了那么一点。——他来干什么的?”
      “朋友。”
      我合上锅盖,“牧牧让你破费了吧。把账单报来。”
      他斜眼:“我又不缺钱。”大摇大摆出厨房去。
      我侧耳倾听,客厅里牧牧的清脆童音满场乱飞。
      趁锅里还在加热,我走出厨房,绕到客厅。牧牧正坐在林兆膝上,手里还抓着那只棒棒糖。
      “我五岁了!”她说。
      几个都向我看来。
      我走过去:“牧牧,有没有叫叔叔?”
      父亲说:“牧牧和林兆很投缘。”
      林兆看着我。
      “晚饭很快做好。”我说,“林先生,再稍等片刻。”
      牧牧对我招手:“妈咪!”
      我蹲下来。
      “妈咪觉不觉得,林叔叔和林徐哥哥长得很像?”
      我笑:“他们是兄弟,当然很像。”
      林兆说:“牧牧也见过林徐?”
      “他常来送狗粮。”我准备回厨房,“牧牧,对叔叔要有礼貌,别太淘气了。”
      她笑嘻嘻:“好。”
      我走进厨房,母亲已经在切姜片。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她放下菜刀:“牧牧和林兆相处得怎么样?”
      “看来不错。”
      她刻意曲解我的意思:“你觉得不错就好。”
      我下了白醋,舀一勺汤试味。
      当年带周宴回来,母亲倒并不这么热情。我们是小门小户,周家却有著名企业,她觉得悬殊太大。
      没想到我还向她要钱,支持周宴创业。
      “你觉得不错就好。”她说。
      同一句话用在不同的人身上,怎么听都觉得很讽刺。
      爱与憎就这样随风而去。回味起来,好像电影里看过,为那悲凉哭掉一条手绢,但那是别人的事。
      晚饭开宴。母亲安排林兆坐我旁边。
      牧牧也要坐在我旁边。正好一左一右。
      母亲一一盛汤:“林兆,这鱼是非常新鲜的。尝尝。”
      木辰的眼睛始终在我与林兆之间偷偷来回。
      他喝掉一口,啧啧称赞:“好喝。”
      母亲很得意:“阿晓喜欢厨艺,会做很多菜。”
      我看看母亲,险些笑出来——她的表情简直是在昭告天下:这里有一个好厨娘,勤恳能干,价高者聘。
      我给牧牧夹菜。
      林兆说:“小时候吃多了美国牛肉,回国以后发现什么都是美味。”
      “美国能有什么好东西?”她说,“中国人最懂得吃。”
      饭后她又留林兆聊天。一群人一字坐开,沙发挤得满满。
      我要去斟茶,被母亲拦住:“你坐着。”
      她恨不能见我与林兆多说一句话,仿佛竞标出价,多喊一句,多一分胜算。
      木辰与林兆聊经济,胡扯股市房价,像模像样。
      我根本不想插话。
      牧牧吃了晚饭,不久便开始打瞌睡。我等到九点,正要抱她上楼,母亲又拦我:“你坐着。”把牧牧抱走。
      我哭笑不得。
      林兆留到十点,终于起身告辞。
      四人浩浩荡荡送他出门。
      母亲示意我上前与林兆单独告别。
      他降下车窗:“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木小姐。”
      “我也是。”
      “下次什么时候见?”
      母亲的话在我脑海回响:“我看他对你不是没有好感。”
      可我还没来得及酝酿好感送给别人。
      爱情是一条蛇,有的不咬人,有的咬人。有的咬人却不致死,有的一口致命。
      我如今不怕井绳已算大幸。
      我送上职业笑容:“林先生比我忙,当然由林先生定。”
      他微笑:“好,再见。”
      车子在昏暗路灯下远去。

      其后送木辰回去。
      走到路口,他对我说:“那个人看你的时候,眼神像以前的姐夫。”
      母亲拍他脑袋:“还提这个做什么?”
      他知趣不再继续。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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