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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潘家园鬼市 ...

  •   老北京有种买卖,叫“三更半夜撂地摊”。

      这种买卖开在阴阳交替之际,收在天亮之前。各式各样的人聚在一个乌漆抹黑的场子里,穷人打石,富人提灯,撂着地摊做那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这买卖,便是三更半夜撂地摊的买卖!

      阴阳交替之际,往前了说叫寅时,往近了说就是4点。这个时辰的天儿,黝黑。那场子里的烛火真是影影绰绰得犹如鬼火,场中人影穿梭停走,飘忽不定,一副阴鬼未遇,先有鬼气的唬人劲儿,所以老北京也称这样的场子为“鬼市”。

      鬼市中的物件大多来路不明,且都有着不可言说的秘密。许多物件是清廷遗贵、破落富豪,家道败颓后无以糊口,变卖出来的那点祖宗辈留下的家珍;也很多是梁上君到此脱手的一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更有些造假者趁乱兜售一些赝品……是以,这里的货,大多贱卖。这也就传出了“鬼市出好货”的传闻,且是一传十,十传百。

      什么明清家具、文房四宝、古籍字画;有来头没来头的玛瑙玉器、中外钱币、皮影脸谱;再加上些宗教信物、民族服饰、□□遗物,甚至是生活用品……除了军火、毒品、人口买卖,只要你能想到的有价值的物件,鬼市里齐活儿!

      在这儿,只有你淘不到、识不准的,没有你买不到,寻不着的。

      要说自老北京传下来的这份儿买卖,现下就只剩下四块地儿——崇文门外的“东晓市”、宣武门外的“夜市”、德胜门外的“晓市”,还有那最出名的潘家园“鬼市”。

      在这四块宝地上每天成交的买卖,那是流油得让人眼红。可偏偏全北京城里没哪个道上混的敢把这四块地儿拴在自己的裤腰上,就连小雷门的雷卷也要让这四市老大三分薄面。

      这里边的水有多深,路有多弯咱暂且不论,这四家明里暗里给这些大佬们销了多少的赃、洗了多少的钱也不提。就说这四家不做烟、赌、毒、黄便是与这些道上混的井水不犯河水,就是有人想沾染这桩买卖,却也不是有胆子、有路子便能成得了的。

      倒腾古玩这种事情,靠的还是老祖宗们传下来的“手艺”。

      就说潘家园的这些老师傅、老掌柜的们,只消您把物件往桌上这么一摆,他们就能道出它的年代、出处、价格来。没这个阅历您也甭瞎掺和。做古玩生意,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人家吃的,就是这份眼力!

      要说见识过那些老掌柜出手的,谁人不写个服字?可有的人,偏不这么认为……“我跟你说,玩古玩,靠的就是运气。一蒙不中,五蒙不中,十蒙总有一中!”

      这……就是顾惜朝的古玩哲学!

      至于这番底气十足的话到底让顾惜朝捞着了没有,用方应看的话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古玩,而有且只有一个是真的,我一定会让顾惜朝先挑,剩下的必然为真。”

      这句话的可信度,我们可以从顾惜朝家四合院里那尊据说是“清朝乾隆年间”的青花瓷大鱼缸上得到考证。

      “嗯……”顾惜朝眯着眼睛借着灯光盯着一方良渚玉璧,极具研究性的分析它的每一个分子构造,试图洞悉其真实性,而崔略商则抱着一个大瓷瓶哀怨的当着小跟班。

      “很好,再插一个鸡毛掸子我就可以回归□□了。”崔略商凄凉的自嘲,这个大瓷瓶为毛长得那么像痰盂?

      “这个明显是个仿制品嘛,顶多拿回家给小孩子玩,500吧。”顾惜朝直起身形,撇着眼睛、扯着嘴角、鼻子一哼,摆着典型的三段式表情,大刀一砍,直杀低价。

      潘家园是旧货市场,鬼市却不是菜市场。买菜摊摊都有,古玩可不是处处可见。在这儿想要杀价,那是要说出道道来的,凭空砍价和漫天要价都是大忌,一下就让人看出了里外行。摊主在这里混了数十年,哪儿还看不出顾惜朝已经动了买货的心思,小算盘顿时打得叮铛响。

      “这您可说错了,我这可是一等一的良渚古玉。看这浅浮雕,看这线刻,现在的工艺根本就达不到啊。您再看看这玉佩上的兽面羽人纹,那可是良渚的最高技艺了。少于20万,别想。”

      “20万,你怎么不去抢!”崔略商瞪大了眼睛,这块破石头20万,丫的抢银行都没有来的这么快的。

      “怎么贵了?怎么贵了?这还是鬼市里的价儿呢!等到6点以后的明市开了,我这东西还就不卖了呢。”摊主一把夺过顾惜朝手里的玉璧,翻着白眼说道:“咱们这儿的可都是明器(明器=冥器),非诚勿扰了您呐。”

      潘家园的鬼市还保留着清末民初的规矩,4点开市,天亮则收。不过这收可不是真的就收摊了,而是换上另一批见得光的物件继续做买卖。潘家园里,鸡鸣之后,还是那个中外游客趋之若鹜的旧货市场。

      “你不卖,咱们还不买呢。”崔略商嘴上回的痛快,旁边的顾惜朝一个肘子赏过去,崔小跟班就闭了嘴。顾惜朝是真想买这块玉璧,他确信这次绝对没走眼,扎扎实实的良渚玉璧。买回去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甩到方应看脸上肆意嘲弄一番,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散播“末日玉器顾惜朝选择论”。

      “摊主,您看这玉璧的价格……”

      “假的。”

      顾惜朝的话未完,身后就蓦的传来一声。来人低着头插进摊前,推手向前一敲摊主的手腕,便将玉璧擒了过来,握在手上细细的摩挲。

      “赝品!”来人再次下了定论。

      顾惜朝趁机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色的练功服,齐肩的黑发,略微颔首的姿势,透着一股子的轻灵俊秀,真没想到群魔乱舞的潘家园还有这么一位。

      “小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摊主的眼皮突突跳了两下,眼前这位可是潘家园的行家里手。从几年前这小子到了“鬼市”,便没走眼过一件古玩。摆起擂来,更讲的头头是道儿。就连潘家园那些压箱底的老掌柜们,纵是眼高于顶,对这位也是佩服得不得了。小小年纪便生得一双毒眼,稍加琢磨,绝对是古玩界下一代的顶梁柱。

      可就这么一号人,偏偏不是潘家园的人。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众人见此人一不摆摊抢生意,二不乱讲砸买卖,所以都是本着爱才的心思从未加管制。不过今儿个这番下来,摆明了是来搅生意。摊主也是混了潘家园数十年的老人了,自然是不甘。

      “小子你说话要负责任!”摊主撂下狠话。

      “我讲话向来很负责任!”男子轻笑一声,“良渚玉璧是5000年前的物件,你这玉的质地怕是没多久吧,而且良渚玉器多体大,左右对称,你这块玉璧的兽面羽人左右偏颇颇大,再加上古时治玉的工艺与现下激光雕刻差别很大,你这块显然没有砂石碾磨的痕迹,难不成5000年前的工艺就已经如此圆滑?”

      来人讲的头头是道,说完还将手中的玉璧反转一圈单手送还,这便是摆下了擂台。摊主要是说不出个二四六来,便是败了。甭管东西真真假假,那可就都是人家的物件了。不过这摆擂有个规矩,做买卖下套的时候不能摆,这分明是想黄了人家的生意。

      “你……你,你是成心砸场子不是?”摊主气得七窍生烟,尖着嗓子一吼,周围的摊主全都聚了过来,鬼市本来就生意稀疏,有热闹岂有不看的道理!

      “砸你场子又如何!”崔略商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大清早的被拽起来居然又是个假货。顾惜朝他是不敢有半点怨言了,只得把一肚子的气都撒在了摊主身上。亏着他不是城管纠察队的,不然早就带人抄了这群制假贩假的骗子。

      “连你追三爷都敢骗,小心我一三五查你的摊子,二四六请你到局子喝茶!”崔略商把个瓷瓶往地上一撂,横眉竖眼的也颇有些气势。毕竟是四大名捕,有铁游夏那么个二师兄,想不嫉恶如仇都难。

      要扪心自问,这“鬼市”里的东西自然是假的比真的多。敢来这里做买卖的也都有这觉悟——买了赝品只当是花钱买教训,怪只能怪自己眼拙手低,技不如人。那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谁骗了谁这么一说。再说了,如若这良渚玉璧是真的,那摊主就不是制假贩假这么个罪名了,而是倒卖国家文物的重罪。

      要说崔略商陪着顾惜朝来了这么多次,他压根儿就没搞明白鬼市的真正含义。顾惜朝倒是个明白人,但他不会傻到告诉崔略商。在顾惜朝看来,买卖文物又怎么样?卖给他总比卖给外国人的好,他这叫“尽自己所能,为维护我国的文物宝器贡献微薄的力量”。

      不过就算咱为这摊主叫一百个屈,伸一万个冤,碰上崔略商也只能算他点背了。

      “追三爷?……追命??!”摊主惊恐的试探了一句,崔略商冷哼着抬起了下巴。

      “你……四社的老大……是你……”

      “你才四社老大呢!你认识李坏?”

      崔略商这厢刚打算执法为民一回,就被摊主的话给打住了。无缘无故的提四社,难道这个摊主是李坏的人?崔略商讪讪的住了口,转头看向顾惜朝求救。

      而顾惜朝呢?却是连崔略商的视线都不敢接,赶忙别过头去左右打量,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反正他是死都不会告诉崔略商,自己为什么最爱找他逛鬼市,也死都不告诉他,为什么就爱来潘家园的。

      “哎呦,追三爷,您看呦,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您看上这玉璧是我的福分,我还哪敢跟您收钱啊。”摊主一听到李坏的名字,两条腿直接就软了。虽然四社从不插手潘家园的买卖,但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却是万万惹不起四社这尊佛的。潘家园可不会为了他这么个虾米皮就跟李坏翻脸,八成会把他绑了扔到李坏面前讨个人情。

      这倒霉的摊主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这么一琢磨,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后脖颈子那是冷风嗖嗖。冒着冷汗的回了头,街那头儿挂着红灯笼的店面已经有人出来张望了,周边的摊主也都鸟兽状散开。

      潘家园不成文的规矩多,其中一条就是,挂着红灯笼的店铺都是用来做那些黑吃黑的生意的,也是用来收拾那些不受待见的人的。

      “您看这事儿闹得,要说这玉可绝对是好玉,东西是仿的,但那也是名家仿的,您就是拿回家送小孩子玩玩也好啊。”摊主一后背的白毛汗,明明离着那红灯笼几百米远,可感觉却像是那屋里人的目光针扎似的钉在了他背上。

      “啊,白给我?我不要。”崔略商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哎呦,追三爷呦,您大人大量就收了这玉璧吧。”摊主想哭的心思都有了。今儿早上这事儿,他是没半点错,一切都按着规矩来,挑衅闹事也是对方先开始的。但咱惹不起人家背景大啊,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你就收了吧,不然他以后就难在潘家园呆下去了。”刚刚道破了玉璧真假的男子开口当起了和事佬,就好像刚刚搅黄人家买卖摆擂的不是他一样。

      “多谢狄师傅,多谢狄师傅。”摊主眼见崔略商接了玉璧,赶忙道谢,接着就卷起摊布一溜烟的跑了,却是连这生意都不做了。

      “嘿嘿,这可是你非要送给我的啊。”崔略商不放心的对着摊主的背影又喊了一句,这才美滋滋的把玉璧塞到了顾惜朝的手里。

      “哥们儿,多谢了,我叫崔略商,你呢?”崔略商笑嘻嘻的伸过手,心生结交之意。

      “连云组的追三爷,如雷贯耳,在下狄飞惊。”狄飞惊本就是为了结交才闹了这么一出,现在自然是打蛇随棍上。

      “狄飞惊?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吧,哥。”崔略商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起来,随口问了句,顾惜朝却是不待见狄飞惊,头都没抬的回了句“不认识”。

      顾惜朝不像崔略商那般没心没肺,他可是从头到尾明白得很。明白鬼市是什么地方,明白鬼市的那些规矩。这个男人看似在帮他们,其实这一切不也都是他挑起来的么?

      而且显然,他是知道崔略商的身份才敢在买卖中摆擂的。即使略商不说出自己的名号,这个男人也打算抖露出来,把这事儿摆平。

      “顾组长不认识我,我可认识顾组长。”不在乎顾惜朝冷着的一张脸,狄飞惊略微仰首,淡然一笑。不是平凡、也不惊艳,只是让人觉得好看,崔略商发现,原来男人也可以用好看这个词形容。

      “看来阁下是做足了功课来的。”顾惜朝眯起眼睛,冷言相激。认识四大名捕的人不少,知道他是七略副组长的人可就不多了。

      “因为我查了顾组长很久。”狄飞惊毫不掩饰,大家都是聪明人,再演戏下去,怕是只会让顾惜朝更反感。“顾组长别误会,我也是临时起兴过来认识一番的。”

      “只是认识一下?”顾惜朝冷哼。

      “如果可以,还想跟顾组长借个人。”

      “谁?”

      “凤舞九天——陆小凤。”

      顾惜朝瞳孔猛地一缩,凤舞九天?

      按理说陆小凤的这个外号,除了那个人,应该就只有他一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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