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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篇十七、师妃暄(四) ...

  •   少帅军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是主管情报的洛其飞。
      他听到消息后,足足愣了一柱香的时间,然后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出去找虚行之。
      刚一出门,就撞在一个人身上,对方反应迅捷往旁边一闪,顺势拽住他手臂:“其飞,什么事这么慌?”
      洛其飞此时最怕见到的就是寇仲,要掩去慌乱神色已然不及,结结巴巴地道:“没,没事……”
      寇仲哪会相信,目光死死抓住他不放:“得到了什么坏消息?”
      洛其飞情知隐瞒不了,无奈把消息说了出来。

      眼前一片黑暗,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似乎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在荒凉的黑暗的世界中漂泊独行。
      这是到了黄泉吗?原来人死后是这般感受。奇怪的是心中并没有如何恐惧,只是涌起深深的不舍。他的的确确还是眷恋着人世的,更还眷恋着那个人。
      接着想到,自己若是这么死了,仲少……会难过得发狂么?
      只这样想一想,心竟然就痛了起来。原来对他的感情已经陷得如此深,早超过了自己的预期。
      如果有来生……
      不,今生还没有结束,不能就这样死去。即使不能相守,至少不能让对方伤心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慢慢……有了光亮。

      寇仲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净。
      正在洛其飞担心得要死的时候,他恢复了一点镇定:“这传言是哪里来的,确实吗?”
      洛其飞大赦一般地松了口气:“没有核实,可能只是传言,少帅……”
      寇仲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查个清楚!”
      洛其飞又吓了一跳:“少帅!我们必须马上救援洛阳,和李世民做战,你现在去塞外……”
      寇仲迈出的脚微一停顿,艰难地道:“……我必须知道陵少到底怎样了……”
      “或者,少帅去一趟慈航静斋,只要问到师妃暄的下落,自然知道徐爷的情况!”闻讯急急忙忙跑来的虚行之隔着老远就叫道。
      寇仲点点头,一阵风似地奔了出去。

      徐子陵睁开眼睛,首先感到的是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感觉。
      那就是长生诀完全失效了。
      五脏六腑七经八脉都受到严重损伤,却仍是长生诀可以治疗的伤势。但现在有一种奇异的邪气纠缠在经脉之中,让长生诀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徐子陵试着提了下真气,立刻痛得头冒冷汗。
      心中一叹,如果连长生诀都治不好的伤,是否意味着再也好不了了呢。

      从慈航静斋出来,寇仲握住井中月的手一直在抖。
      他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走出慈航静斋的大门了。只记得梵清惠并没亲见他,只让一个弟子给他带出话来,师妃暄从数月前就没了音信,慈航静斋托本门和其他门派的弟子四处打探,都没有丝毫消息。
      “也许,陵少只是受了伤,躲起来了……”
      寇仲你还要自己骗自己吗,陵少有长生诀在身,只要还活着,一两个晚上就可以恢复功力……怎么会全无消息呢……
      寇仲无力地坐倒在台阶上,把头深深埋入双手之间。
      为什么会是这样……争霸天下的不是他寇仲吗?和人斗得你死我活的不也是他寇仲吗?为什么他还活得好好的,陵少……
      如果早知道这样,他哪会争什么天下打什么江山,他会把这些通通抛弃和陵少同去塞外……不是早就说好,他们扬州双龙,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痛……没法摆脱的疼痛。心底蔓延上来的疼痛让他简直想跳起来大哭大吼,可身体却僵硬了似的什么都做不出来。无法想象将来的日子,每一日都在痛苦和悔恨的煎熬中度过,纵使得了天下,成就千秋霸业、百代功名,又能如何?
      阳光在身上移过去,冷风吹过身体。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火烧一样的痛楚终究淡了下去,冷了下去,变成麻木。终于全身都冷得透了,连心底也冰凉了。从今往后,再没什么可以让他动心。
      寇仲抬起脸来,天色已经漆黑了。他拾了放在身旁的井中月,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

      徐子陵再次睁眼,见到眼前的人正是师妃暄。
      师妃暄容色中带着伤后的憔悴,但没有青灰之色,显然伤势正在痊愈之中。她一如既往地恬静自若,却在凝视着徐子陵的时候流露出欣喜若狂的感情:“子陵终于醒了!”
      徐子陵勉力坐起来,觉得全身上下都像针扎一样疼痛。却也随之回想起之前的事情,问道:“石之轩怎样了呢?”
      师妃暄微微摇头:“祝后功亏一篑。”
      徐子陵默然,旋即苦笑:“我是否做错了。若是我肯按祝后的意思坚持到底,石之轩难逃大难。”
      “可是那样你我也都会死。”师妃暄柔声道,“祝后本就是想借此机会一举除去我们和石之轩,这样她的徒弟婠婠就会少了几个强大的敌人。”
      徐子陵叹道:“你也看出了这一点,却没退缩。”
      师妃暄云淡风轻:“慈航静斋的传人本该以天下为己任,需要牺牲的时候当然无可退避。但子陵你就不同……每个人的生命都无比珍贵,当然有权选择生存下去。”
      徐子陵洒然一笑:“是啊,我还不想这么死掉,否则仲少没准把我坟头都拆了呢。但愿我这身伤还能治好,不用拄着拐杖走路。”
      师妃暄凝目看着他:“妃暄这是第一次看到子陵积极的追求什么……”
      徐子陵怔了怔:“难道我以前从不为自己追求吗?”
      师妃暄微颔:“你总是说顺其自然,似乎什么都不能让你在意。妃暄一直很好奇,你是否有真正想追求的东西呢?”
      徐子陵陷入思考中,连师妃暄何时离开也没有注意。

      两军对阵,旌旗猎猎。
      寇仲横刀立马在旌旗之下,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李”字大旗,忽地吐气扬声:“李阀高手,可有人愿与寇仲一战!”
      这用真气送出的话语字字清晰,己方将士们都被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对方出战的高手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相顾骇然,只凭这份功力,李阀中恐就没人是寇仲的对手。
      李元吉一马当先抢出阵来,扬声道:“寇仲,我来会你!”
      寇仲策马而出,向着两军之间的空地飞驰。
      他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井中月,心神全部贯注到这把刀上。井中月在这一刻忽然像有了血肉,和他血脉相连,天地万物都不存在,能感受的只有手中的刀,——不,应该说连感受都已消失,只有这把刀实实在在地存在着,顺应着这把刀自身的物性和灵性……有如神话。
      这种境界一直保持到两人策马擦身而过,李元吉手中长枪幻出无数朵耀目的枪花,让人看不清招式,但寇仲只是无比轻松地扬起井中月,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沿着一条最正确的路线攻入李元吉的防线中去,瞬息之间叮当之声爆响,火花迸溅。
      两军战士屏息凝视,寇仲战马去势不停,一路冲出数十步,才堪堪停下。
      李元吉却晃了一晃,险些跌下马去,不知从哪里淌下的鲜血,滴滴答答落入黄土。
      两边的将士们看得都忘记了叫喊。李元吉乃唐军有数的高手,竟挡不住寇仲一个回合!
      寇仲手中的井中月仍然爆着黄芒,久久不衰。他拨转马头望着李元吉,轻轻吐出一口气。
      原来……这就叫“舍刀之外,再无他物”。
      他终于明白了这是怎样的境界,原来就是心如死灰的境界。难怪宋缺给人的感觉总是无比寂寞和冷酷,因为他把所有感情都寄托在了刀上。舍刀之外,无己,无人,无物。
      他梦寐以求的刀法最高境界,竟是要他以生命中最珍贵的感情为代价。
      寇仲嘴角溢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却再非曾经阳光朝气的笑容,而是带着一丝冰冷,一丝自嘲。

      “你总是说顺其自然,似乎什么都不能让你在意。”徐子陵坐到池塘边的大石上,望着池水,思索着这句话,竟有些发痴。
      他是否是从来不肯为自己打算的人呢?
      忽然想起仲少,不知他怎样了。是否知道了自己在塞外发生的一切?
      心思就随着这个念头飘远开去,想起两人在一起做过的事情,在扬州做小扒手,得到长生诀,遇见娘,遇见素姐,创立双龙帮,北上找杨公宝库……往事历历涌上心头,察觉到那时经历的惊险刺激,现在回想,都变成温馨和愉悦。
      徐子陵沉浸在往事中,完全忘记了全身的伤痛,浑然不觉丝丝先天之气从涌泉穴沛然而入,一点一滴化去经脉中的邪气。
      如果祝玉妍还活着,恐怕也不能相信眼前的情景。徐子陵完全在利用大自然的先天之气治疗阴癸派邪功造成的伤势,有意无意之间,已经参破了入微的境界,——那是普通高手穷尽一生也不能抵达的武学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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