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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苏秀才的喵小姐(一) ...

  •   喵小姐能走到很多地方。它应该也算不上妖怪——要算也是很不一般的妖怪。
      它能够寻找到很多不同的小世界。因为总在一个地方呆着,对它这种拥有无尽生命的家伙来说,还真是有点无聊。
      她自从得了叶晓的外貌,好像也能够化形了,不过化来化去也就那样,和叶晓的样子也差不了多少。
      有的时候人类的身体方便。
      但混吃混喝还是猫的样子来的更好。

      她来到这个世界正在战事接近尾声的时候。
      和之前的世界还真是不太一样,科技落后了很多,人口也少了很多。更没有猫粮了。
      虽然它更喜欢吃鱼,但是比起吃老鼠,它还是更喜欢猫粮的。

      它路过一处战场,乌鸦和野狗们正在成堆的死尸上进行着自己的晚餐。
      动物们向来是怕它的。
      野狗群们绕开了它,奔向了另一堆尸体。
      它看着脚下暗红色的土壤,这正散发着奇怪的腥气。
      乌鸦们盘旋着呼唤着同类。
      而原本早该升起的炊烟失去了踪影。

      “哈……哈……”
      微弱的喘气声在这旷野中显得格外渺小,在这个几乎没有任何活人的地方,这喘气声显得是那么诡异,那么脆弱。
      喵小姐循着声音找去。
      就在不远处的尸堆里,一只苍白瘦弱的手在众多尸体的压覆下,艰难的向外伸展着。
      喵小姐坐在一边,看着这痛苦的表演。
      如果他不能顺利地钻出尸堆,那他也就没有了继续生存的希望。
      喵小姐当然可以救人,可是眼前这个家伙不要说功德,他身上还背负着重大深沉的杀戮罪孽。

      这显然是一笔不划算的买卖,但它蹲在这里,只是为了能找个向导和短期饭票而已。

      而且,这人也太脆弱了吧?要不要给他一点鼓励,手好像不动了啊喂,不会是死了吧?!
      喵小姐走了过去,踩在了他的手上。拍了拍他的手,结果对方还没动。
      下一秒,喵小姐还没反应过来,那只手就抽了出来,反盖在它的爪子上。
      喵小姐生气了,它也把爪子抽出来,狠狠地踩在那人的手上,终于那人不在反抗了,任由它踩着。

      苏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好像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他的手,他下意识的伸出手去触摸——或许是野狗?
      但好像不太像,这好像是爪子,但野狗的爪子没有这么小。而且……又盖上来了。

      是猫吗?

      他想起外祖家的猫,自从外祖去世,那只猫也不知所踪了。
      它总带着蔑视的眼光看着自己,理论上除了外祖它谁也不让摸,但他就算被挠了好几次也坚持不懈,终于那只猫没有法子,只能躲着他走。
      猫好像都喜欢爪子放在人手上面,如果硬要放在它们的爪子上,它们还会生气。
      说来也好笑。猫是人养的,却不看人眼色。
      从小娇养的国公府世子,除了人生后半段的遭遇,他吃过的最多的苦还是一只猫给的。
      但是现在,他用后半生吃了这一生该吃完的苦。
      他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意思了。
      但是他想看看外面的那只猫——好多人都说,其实猫是有点邪性的东西,现在还真是,一只猫在尸骨遍野的地方,找到了他这个皇都灾星,真的不只是巧合。
      这难道就是属于他的宿命?

      外面那只猫是什么颜色的?
      和外祖家的猫会不会很像?
      不过应该不会,那么多年了,他从没见过相似的猫,似乎是西域的名种,他们中原是没有的。
      他费了点劲,终于爬出来了。
      他不知混混沌沌的被压在下面过了多久。
      他没想活,只是醒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外面的光刺得他眼睛有些发疼。
      他趴在地上,血污和土灰糊满了他的脸,头发也因为脏污结成了一块一块,身上的战袍也破损不堪。
      谁能想到五年前还是皇都第一公子的苏秦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连马革裹尸的待遇都不一定能遇到,只配挖个坑和他这些早已魂兮归去的战友一起长眠于他乡。

      他恍恍惚惚的看向面前居高临下盯着他的黄猫,这猫与他回忆里的黄猫重叠了。
      似乎还瘦了一些?
      恍惚间,那猫拿爪子扇了扇他的脸,这力度和他回忆中的黄猫重合。

      回忆与现实交织,盈满了他的脑海,空虚、寂寞、悔恨轮番上演,他喉头一股腥气涌来,马上双眼一黑又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正看见面前有几只断了脖子的野鸟,小的估计拔了毛还不够塞牙缝。
      然后那黄猫面前却放着一窝鸟蛋——想来是它弄给自己吃的。
      原来它还记得自己。
      他刚想伸手摸出那几个鸟蛋,就被对方一阵猛拍。
      然后他呆滞了一会儿,明白了对方是让他吃那野鸟。
      “可是——”
      那猫翻了个白眼,当着他的面伸出一个爪子在鸟蛋上钻了个小眼,然后两个爪子捧起了鸟蛋,吸溜吸溜的喝了起来。
      苏秦气的想要捶地,这鸟还是和以前一个德行!!!

      喵小姐完全没想到,它捡到的会是这小子。
      它以为苏秦早死了,毕竟它外祖做的交易明明夺走了苏家所有的气运,落得断子绝孙的结局也是正常。
      这家伙暂时还不能死,他身上还有富贵命,就是容易早死而已。接下来的日子还得靠他呢。它很是想极了他们府的芙蓉蛋黄酥。

      一边看着这猫斯斯文文的吃蛋,而他只能无力的扒拉着鸟毛,将那血肉混着鸟毛咽下。
      苏秦叹了口气,终于又有活着的感觉了。

      他又休息了一天,看着太阳升起,又看着它落下。
      本来尸堆深处还有些温暖,现在已经完全泯灭了。
      他本来想抱着猫睡,这样还暖和一点,但是现在——
      他正趴在地上,而那只猫正结结实实的压在他的背上,而他的内府还在隐隐作痛,苍蝇在他头顶上嗡嗡乱鸣,身后的尸堆已经爬满了白蛆,堆满了蝇壳。
      他拖着自己的右腿,远离了尸堆,所幸他不是五年前那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国公府少爷。
      他想办法弄到了根拐杖,那猫还算有点良知没像之前那样继续压着他,让他背着走。
      它还能打点鸟,还能活得下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终于来到了之前他们驻扎的城池,门口的守兵已经换了一拨了,之前那一拨估计还在刚刚的尸堆里面躺着。

      守卫们很意外地看着他——十天前与外敌的终战死伤无数,大部分的伤员已经和大部队回城,战场的结算也已经完成,现在还有人从那个地狱爬了回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家看着他身上的伤,看着他的断腿,警惕已经消了一半,接下来还是要例行盘问,带去向将军问话——毕竟蛮子还没死绝,万一留下祸根,也不是没有可能。

      苏秦坐在浴桶里,他是直接剪掉了自己的乱发,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他实际上无父无母,而如今的境地也是他的外祖留给他的。真是讽刺至极。

      他还是简单的用冷水擦拭了一下自己才坐到浴桶中的,但是浴桶里现在也是一片脏污。

      他还算不上干净,但现在的状态已经是很好了,起码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当他走出营帐的时候,周围的守兵都吃了一惊,毕竟他当年也是风华无限,无人匹敌,就算现在是一片狼狈,但是他的姿容和气度还是比常人强上不少。

      “报,兵马大将军,苏秦将军已经清理完毕了。”

      “苏秦,原来你还活着——”为首的男人坐在正中,一脸鄙夷的看着苏秦,“你们那队可是死的一干二净——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

      苏秦跪在下方,攥紧了拳头,脸上却一片淡然,“祸害遗千年嘛。”

      兵马大将军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罢了,你可以回皇都了,你的人死的一干二净了,你留在这也没有什么用,皇上体恤国公府,还说国公世子苏秦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一个逆臣之子,皇上还真是仁慈。”

      苏秦面色冷淡,没说什么,低着头离开了将军营帐,但转过身,他的脊背依然是笔直的。

      兵马大将军黄友摇了摇头,他最讨厌的就是苏秦这故作清高的样子——乱世灾星,却完全搞不清自己的身份,依然还以为自己是皇都的无双世子?

      喵小姐终于松了口气,苏秦这人也不是全然无用,至少去皇都它不用自己走了,现在还有马车坐。
      她窝在终于弄干净的苏秦的怀里浅眠。
      他身上有着与苗铃相似的气息。本来他也是有大福缘的人,否则不会这么好运的从战场上活着回来,但是,属于他的福缘已经被它吃掉了,接下来他的人生注定只有黯淡。
      或许在旁人看来起码他还活着,还能继承国公府的位置,起码不愁吃穿。
      但是生儿育女,颐养天年的欢乐他绝对不可能拥有。
      虽然算不上天煞孤星,但他却不可能再有亲缘。而且国公府一脉已经被皇上抛弃,他的亲随已经悉数战死,属于国公府的曾今荣光也因为他父亲的背叛丢失殆尽。
      他的位子还是皇上看着国公府几十年的安分守己上,施舍下来的。
      现在,毫不夸张的说,他只有它了。

      几天前,一小队人马趁着夜色进入皇都,虽然战事已经结束,但是局势依然紧张,很快大家都知道了苏秦回京的消息。
      但是这消息仿佛一颗石子投进汪洋,掀不起任何涟漪。

      苏秦正坐在外祖的房间里,喵小姐坐在它曾经最喜欢的位置上。
      他很少用自己的房间,自从父母隐秘失踪后,他一直留在外祖这里,睡在外祖房间的隔间里。他那时候很怕黑,非要婢女飞虹点着灯。
      而这猫也经常半夜来吓他。

      他离开家很久了,十岁做质子,十五上战场,现在二十而冠,却没有如他外祖希望的那样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如玉君子,现在是个瘸了腿,毁了容,没有亲缘,没有拥护与庇护的废人。
      他躺在祖父的床上,这锦被散发着一股霉味。看来是俾使们工作懈怠,没好好清理。
      但也是人之常情——走了十年的国公爷,走了十年的世子,这个府能留到现在也是侥幸。
      也难为奴仆还算守住本质,没有使劲糟践府里的东西,但府里的老人几乎都走了,只留下了一个王嬷嬷,但是她的身体也不行了。
      想到此,苏秦就一阵迷茫。
      为何只有他还留在这个世上?

      他看着床头正在钩幔帐玩的猫,叹了口气。

      他摸了摸它的耳朵,看着它浑圆的肚子,“也就你这么安心了,又胖了。”
      它完全不了解现在的处境,但是它哪里知道?
      或许在外流浪它还过的更加自在。
      但是想来也是好笑,这猫也算是和他共甘共苦,过去它吃的比自己还精细呢。蜀绣屏风也是它拿来钩着玩的,皇都还有传言,国公爷的猫,掉根毛都是金子做的。
      那时候长公主也很喜欢它,经常来国公府找它玩,衣服头饰不知被勾花多少。
      他也曾和长公主青梅竹马,但她已经出嫁了好多年了。听说她的婚礼那是十里红妆,穷极奢华,举国同庆,估计接下来五十年都无人超越。
      他坐在这冷清的国公府里,看着熟悉的一切,思绪不由得流转,忆起了从前。

      “公子公子,王少爷来了——”小厮来报,这小厮还是新来的,黄友已经当上兵马大将军了,而他从前的小厮也跟了黄友,当了一等军师。

      他站起身,跨出房门,看见□□朝他走来,他也不同往日了,他什么时候胖了这么多?

      “苏秦——他们都说你回来了,我还不信……我……”
      “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对方苦笑一声,“因为老国公的倒台,我们家也受了不少牵连,皇都怕是待不下去了,我们一家准备下个月去江南定居了。”

      苏秦捂住了眼,仰起头,咧开了嘴,想喊什么,却终无言,“芝钰,是我们对不住你们王家。”

      “苏秦,和我一起走吧——皇上不会再管你的事了,玉儿也嫁人了。你留在这也没什么可以做的,不如和我一起去江南,还能有个照应。”
      苏秦坐在亭中,抚摸着那石桌,又仿佛看见了当日他和□□,黄友,秦俊举杯共饮,为自己的将来共同谋划,指点江山的畅意日子。
      那时候玉儿也很是顽劣,皇上拿她没法子,她总是来寻自己。当时自己还颇为无奈,因为玉儿太过缠人。外祖总是让他自我约束,不要太过恣意,他还不懂。
      现在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了。

      “□□,伯父伯母能原谅我们家吗?”
      □□坐在他旁边,叹了口气。
      “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还有苏秦,你换个名字吧——我父母终归是有些介怀的。”

      苏秦坐了好一会儿,他端看着□□浮肿的脸,肥大的腰身,还有他眼角的细纹,他身上流露出的衰败气息,已然是个油腻的普通商人了。
      谁能看出来,他是好多年前那个风流不羁的皇都四君子之一的□□?
      他家本来是皇商,现在也只能逃向江南,留下最后一点脸面。贵极一时的王家,似乎和苏家一样,将所有的荣华,在短短的二十年间都挥霍殆尽,剩下的只有衰败和荒芜。

      过了很久,苏秦的头才无力的垂了下来。

      “唤我苏怀庸吧。”

      那个颜如玉,才如芝兰,志如鸿鹄的苏秦,已经死在五年前了。
      皇都四君子,现在只剩下一个形如傀儡的黄友。而秦俊?他已经随着五年前的苏秦一起去了。
      但是最近皇都,又有了新的皇都四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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