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线》镸镸

38、协商

　　老太太刚打开房门出来便看到楚仕把自己儿子压在沙发上，儿子一只手被对方握着压在一旁，另一只手竟然还勾在对方脖子上，一副要把人揽下去的样子——这才白天，没记错的话才中午两点多，这两人大白天的乱搞就算了，偏偏还是在客厅这种公共场合，他们还知道“羞耻”这两个字怎么写吗？
　　饶是孟桂年有他们两人会趁着自己看不见亲热的心理准备，眼前这一幕仍旧让她一口气没提上来，得亏是那两个人迅速分开了，孟桂年扒着门框缓了好一会，才渐渐呼吸通畅。
　　唐天语和楚仕正直直的站在沙发前，都是犯了错的小孩样，还拿着关心又不敢询问的眼神偷偷看自己，孟桂年在心里冷哼一声。
　　要真是关心我，就少刺激我，不知道医生说我不能过于激动吗？孟桂年在心里默默说道。
　　面前两个小孩仍旧低头不敢说话，孟桂年站直了身子，作为一个母亲的威严又在她身上浮现出来了。她指挥着楚仕去做午饭，把唐天语叫进房里。
　　楚仕是不敢有异议的，唐天语却有点紧张了，就目前的情况，他还不是很敢独自面对母亲，孟桂年说完话就转身，留给唐天语一个敞开的房门。
　　唐天语求救般看了楚仕一眼，楚仕碰了碰他的手背，以示鼓励，然后用嘴型和他说：“别怕，加油。”
　　唐天语于是点点头，带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表情进了房间。楚仕不禁有些好笑，毕竟是母子，应该说，毕竟是从小到大关系都不错的母子，孟桂年又会对他怎么样？
　　只要唐天语坚持，孟桂年其实并没有办法阻止唐天语，因为她爱着他，又怎么忍心不成全他？
　　但或许就是因为她爱他，他也爱她，才会彼此顾忌，不舍得对方伤心，也不愿见对方难受。
　　所以唐天语左摇右摆，想寻求让彼此都不受伤害的解决方法，但这种方法，本身便是不存在的，又能从哪里找呢？正是因此，两方犹豫不决，顾忌着不敢说重话，不敢把话说死，不敢把退路封死，于是导致了现在的情形。若是换做他楚仕，根本不必多说，一句话，不同意就断绝关系，那样绝对省事得多。可这种方法，根本就不可能在唐天语身上发生。
　　因为他不舍得。
　　说到底，还是一个爱字作祟。亲情这种东西，楚仕其实不懂，但是他会类比，他想，唐天语和孟桂年之间的亲情，一定比自己和唐天语的爱情更加绵长，更加难以割舍。所以他感同身受，所以他不催，他也不急，他等待着唐天语自己解决，给孟桂年和自己一个答案。
　　他相信唐天语可以。
　　楚仕目送着唐天语进去，转身关门，又用眼神给他打了打气，唐天语对他微微一笑，把门关严实了。楚仕这才走向厨房，准备五个人的午餐。

　　客房内，孟桂年让唐天语坐在了床上。他们两母子已经很久没这样聊过天了，见面总是匆匆。假期也是各忙各的，就算在同一间房子里呆了一整天，似乎也只有吃饭的时候会说上两句话。
　　孟桂年先是盯着唐天语看了好一会，唐天语被看的不自在，说：“妈，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孟桂年又看了好一会，才轻轻说道：“你瘦了。”
　　唐天语一怔，紧接着鼻头一酸，差点没为这句普普通通的话哭出来。他还记得，以前中学住校，半个月才回家一次，他一回家孟桂年就皱着眉头上上下下看他一遍，接着就说：“你瘦了。”接着好几顿都是鸡呀鱼呀，就为了给他补身体。直到他渐渐大了，工作了，孟桂年才没怎么再说他身材的事。
　　孟桂年的语气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责备中带着更多的心疼，唐天语此刻深深地感受到，孟桂年对自己的爱，从来没有减弱一分一毫。
　　他努力牵起一个笑容：“怎么会呢？我之前体重都在120左右，最近都升到135了，没瘦，还胖了点呢。”
　　“你一直都太瘦了，”说到这里孟桂年露出了一个有点心疼的表情，“你爸爸走得早，你在家里也受苦了。”
　　“你在说什么？”唐天语握住他妈妈的手，“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的体重呢。而且爸爸虽然走的早，你不是一样把我们养到这么大？现在你可以安心养老了，哪还要想这么多？”
　　“可是，我一个人带你们，终究有太多东西给不了你们。”
　　“妈你别这样，你是我见过全天下最好的妈妈呀，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你说这话让我和姐怎么办？”
　　孟桂年拍着唐天语的手，沉默了两分钟，唐天语任她拍，垂眸也不说话。
　　孟桂年缓缓说道：“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我当时决定一个人带你们是不是错的。是不是因为我没有给到你足够的父爱，你才会喜欢上男人……”
　　“妈！”唐天语一下子抓住孟桂年的手，开口语气有些急切，“这跟这个没关系！”
　　孟桂年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
　　唐天语稳了稳情绪，才又开口道：“妈我实话实说吧，我今年27了，从小到大27年，我就只喜欢过楚仕一个人。别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都没有感觉。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是喜欢男人，我只知道我喜欢楚仕。”
　　“从我发现的时候开始？”
　　“也可能更早，喜欢这种事，谁能说清？”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像十年前那样喜欢他？”
　　这次轮到唐天语沉默。他仔细思考了一阵，才轻轻说道：“我本来打算一个人过完下辈子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因为他敏感的察觉到孟桂年的手僵住了。他于是轻轻拍打她的手背，像刚刚她对自己的动作一样，然后才继续说道：“结果阴差阳错又碰到了他，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他呢？他也喜欢你？”
　　“他喜欢我。”这次唐天语回答的迅速并且坚决。
　　“如果，”孟桂年叹了口气，这口气中多少无奈与妥协，唐天语一个晃神间没有听清，孟桂年开口问道，“我是说如果，你不和楚仕一起了，你会怎么办？”
　　唐天语苦笑了一下，说：“我可能会，就这样一辈子吧。如果你一定要我结婚，我也可能会娶一个妻子。”
　　“但是我不可能开心。”唐天语又补充道。
　　孟桂年近乎喃喃自语道：“从小到大你都听我的。”
　　“只有这一件事，”唐天语握紧母亲的手，“只有这一件事，您让我自己决定，好吗？”
　　孟桂年半垂着头，唐天语想看母亲的脸色，却被她叫去接替楚仕做饭，让楚仕进来。唐天语只好松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孟桂年坐在床上，半佝偻着身子，用手捂住眼睛，一副疲倦至极的样子，唐天语看她这样觉得心口发闷，又实在没办法和她说出“我不喜欢楚仕了，我明天就和他分手”这样的话来，只好狠下心离开。楚仕得到指令把手里的刀交给唐天语，又跟他嘱咐了一通，这才洗手离开。
　　他自然也是看到了孟桂年脆弱不堪打击的样子。不得不说，他心里也是愧疚的，但愧疚又怎么样？难道要因为愧疚放弃爱人吗？
　　他礼貌的敲了敲门，孟桂年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进来关门，楚仕照做，他走进房间，犹豫了一会，还是坐在了椅子上。
　　“伯母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孟桂年闻言放下手，稍稍挺直了背，她的眼神中带着疲倦，但更多的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坚强。
　　“你对天语，到底是什么态度？”孟桂年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接发问。
　　楚仕一笑：“伯母什么意思？我还能对天语做什么？我的态度就是我喜欢他，我想和他在一起，仅此而已。”
　　“天语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你知道吗？”
　　“老实说，我不知道。他说是初高中的时候，但我那时还没有这个意识。”
　　“我记得你以前有女朋友。”
　　“……对，”楚仕意识到孟桂年是在替自己儿子把关，不由得认真了许多，“但是那个时候的感情，其实不怎么能算数。”
　　“那也能说明你以前是喜欢女生的，怎么就和天语在一起了呢？”这也是孟桂年当年千方百计阻止唐天语和楚仕更多接触的原因之一，从以前这么多年来看，楚仕毫无疑问是直的，天语就算再怎么喜欢楚仕，也是自己吃亏罢了。
　　“这个……”楚仕有些犹豫了，毕竟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是很搞得懂，“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喜欢就是喜欢了，我找不到理由。”
　　“你清楚知道喜欢是什么吗？”孟桂年不由得觉得小朋友的爱情有些太随意了，做不得保证。
　　“在我看来，喜欢就是希望天天都能看到彼此，家务一起做，赚钱两个人花，困难和喜悦都一起分担，有话就说，没话说两个人就算背靠背看书也不觉得奇怪……”楚仕滔滔不绝讲了一通，全是自己和唐天语平时生活的日常细节。
　　孟桂年听完觉得自己先前有点低估楚仕的爱情观了。因为这种爱情，正是她和她早去的丈夫最融洽的生活方式。
　　楚仕说的没错，这就叫喜欢。
　　“可是，”孟桂年没过多久再次问道，“你知道你将来要面对什么困难吗？”
　　“什么？”
　　“你会被人歧视，会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甚至工作也会受到影响，你不在意吗？”
　　“我？其实我工作做什么都可以，唐天语写小说和外人接触也不是很多，所以工作这方面我们不用担忧。至于歧视……说实话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而且现在这个社会，对同性情侣的宽容度也不低啊。”
　　“但是总会有人看不惯的。”
　　“您走在大路上也有可能被人莫名其妙指着鼻子骂呀，”楚仕笑了，他看起来完全不在意，“哪能调和这么多人的看法呢？只要最亲近的人不介意，别人介意与我何干？”
　　孟桂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因为自己这么多年被人指指点点，也是靠着这些话苦苦支撑着过来的。或许这个世界，对所谓同性恋，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狭隘。今天不是看到了吗，普普通通的一个商场，有多少同性恋啊？正大光明，一脸幸福的样子，是多么快乐。况且婧初都说了，宝岛台湾都已经同性恋合法化了，她还在意这么多干什么？
　　话虽如此，但她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楚仕，那你们家，到底是什么情况？”这个问题不是她现在才意识到的。楚仕小的时候住他们家隔壁，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楚仕的父母。一直就只有一个阿姨陪着楚仕，而且楚仕和她也不是很亲近。
　　她当年就是看到楚仕好像孤苦伶仃的样子，过年过节也总是一个人，才让他多到自己家来，和唐天语多接触，哪成想会导致这样一个局面？以前她只是好奇，还不怎么在意，但现在楚仕也是要和自己儿子共度一生的人了，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这下楚仕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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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楚仕的身世之谜２３３３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