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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这显然激怒了罗娘,利指一划,离她最近的一个衙役,瞬间开膛破肚,血液内脏流了一地,罗娘五指一收,冒着腾腾热气,还在跳动的心脏抓在手里,挑衅地看着卷缩在一旁的男人们,张开樱桃小嘴,细细啃咬,很有大家闺秀的作风,但众人骇得连抬头都不敢。

      “是的,是在针对三个畜生家族,但你猜错了,不仅杀他们,还有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人。”罗娘一字一顿地说,随之收起扭曲面容,对着虚无的黑暗,慈爱一下,“我的儿,你莫怕,娘就来接你了。”

      灯罩内,火芯摇曳,地面上影子重乱,张牙舞爪,奔跑,跪地,跳跃,到最后人影四肢奋力张裂一拉,尽断。芊芊细手往腹腔一掏,肝脏肠子拉伸出来,鲜血泼洒,泼灭的最后一盏灯,黑暗中再无动静,只有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人样各异,但死的神态统一,无不惊恐痛苦万分。

      花笠灭掉巨龙后,魂体归位,剧痛刺激着四肢百骸,他忍痛奔跑入阵地,一路上残尸断肢,肝脑涂地,还有破溃得不成样子的屋舍。

      苦涩在他胸腔慢慢升起。

      牌坊下,他看见広光大师的身影,一动不动,心下也了然,几日前还在他面前跳大神,念唠叨的老秃驴就走了,花笠疾走而过,没时间了,他必须去救更多人。

      两旁街道,窗户破裂,房檐掀起瓦片四分五裂,墙体摇摇欲坠,几声婴孩衰微的啼哭声,随即又嘎然而至,相比是被父母捂住了嘴巴,怕哭声招来杀身之祸。

      衙门前,花笠脸色苍白,气喘得眼前发黑,大口大口的呼吸中,血腥味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艰难捂住眼睛,还是迟了。

      一步步,迈进大堂,红得触目惊心,断肢支离破碎,东一段西一段,横七竖八地,强烈看得出是生者死前拼着求生的意志,在不断躲闪逃跑中,被切割得骨肉分离,从他们的服饰上只能分辨出衙役还是知府,但怎么也难以拼出完整的尸身,案台上烛台上,挂着一段段被扯得断裂的肠子,肠子里半消化的黄棕流体混着血还在滴答滴流在地面,明镜高悬四大字的木匾泼血染红,地面血脚印凌乱。

      吱呀,风吹得沉重的大门作响,也吹散了乌云,鬼月敛起来,雨停了,雷电也止了,世界归于寂静,仿佛刚才的种种只是花笠的一场错觉。

      六月绵长而迟迟不会西沉的夕阳出来了,旁晚应有的景色变戏法般出现。

      脚步声纷至沓来。浩大,急速,还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念经声。

      “孽畜!!!!”

      花笠难以置信地回头,却看见林雄居等人带着一大群僧人前来。

      六月飞霜,窦娥冤呐,连句解释都不给花笠说说,一出言便出手,还是重得拍得地面都开裂的力度。

      花笠急声道:“等等····”

      一个武僧手持罗汉棍,拦腰横扫而过,花笠因自损身躯而负伤在身,要一下子对付一百零八名僧人,显然力不从心,几个回合下来,头上的伤口破裂,鲜血崩流,淌满了大半张脸,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根本没一个人肯听他的解释,花笠也不想多费口水,还是走为上策。

      在他奋力突围的同时,一个一身金色袈裟的僧人出列,光看他周围都自动让路的架势,就知道他身份不俗,果然,他一开口所有僧人,一下子停下了打斗动作,迅速退出战斗圈,形成一个圆圈包围着花笠。

      金裟僧人身量中等,年纪就三十来岁左右,佛衣穿得一丝不苟,只是花笠看到他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他,感觉来得自然,就是心底里顺然涌出的感觉,对视上他的眼睛时,花笠的感觉更强烈了,甚至出现了厌恶感,相比而言,当日被広光大师烈日下折磨一整天后,也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觉。

      花笠看不穿他,直觉他不好惹。

      “孽畜,你杀戮孽重,妄为肆意,践踏生灵,所犯孽死不足惜,今日贫僧替天行道,速来受死。”他半闭的眼睛悍然睁开,迸射出在女煞眼中看到的神色,是对血的欲望与贪婪。

      花笠看着林雄居等人,高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是你们想错了,所有的人都不是我杀的。”

      王立站在金裟僧人身后,只露出半张脸,语气中充满嘲弄,“从来都是贼喊招贼,去死吧,広愿大师,”他倾身向前,对着金裟僧人恭敬道:“请动手吧,为了富虹城死去的冤魂,一定要将他打得魂飞魄散,以免为祸人间。”

      花笠魂体的情况下,对付百来号僧人不是问题,但问题是他一旦用了魂体,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还怎么继续抓捕女煞,捉不到她,又怎么向地府交代,交代不了又怎么回去,面善却用心险恶的判官估计会看着自己流落阳间,成了孤魂野鬼。

      唉,当鬼难,当一只好鬼更难。

      花笠决定阔出去,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要哭不哭委委屈屈地看着林雄居,不要脸地喊了声,“爹,”他可是魂穿以后从没喊过比林颢尧辈份大的人,觉得丢份,可今天特殊关头就特殊处理了。

      没待花笠说出第二个字,林雄居就截声向広愿大师说,也要求灭了他,神情之刚正,语气之严肃,完全没有大义灭亲时的纠结,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花笠估计用肉身冲破出去胜算不大,他在心里暗暗作了最坏的打算了。

      広愿大师手持一小型金塔,指尖沿着金塔边缘一划,血水沿着细线般的伤口滑出,一滴一滴滴落在金塔上,金塔瞬间吸食了血水,红光自塔里散发出来,越来越强烈,映打在花笠身上,他只觉十分不舒服,不可能的,広光大师法力高深也没能让他感到难受,而広愿大师的一个金塔就能如此?

      花笠感到难以置信,同时感到十分蹊跷,他想闪身躲避,却有几名武僧出列,悍然出棍将他制止。

      红光越来越强烈,花笠身上似有重负,还是越来越重,他的动作也随之缓慢,他没办法,只能故技重施回到假死状态,但是広愿看穿了他的计谋,悍然收缩强光,分毫不差地全部照射在他身上,四名武僧夹风挥罗汉棍四面夹击花笠。

      同时四声整齐划一的脆响,花笠轰然倒地,惊呼痛喊,立刻有人将布团塞进他嘴里。

      四肢全部被打断,骨肉分离的痛,痛得钻心,痛得裂肺。但他却无可奈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用手臂粗的麻绳捆绑,被扛在几名僧人的肩上抬走。

      疼痛让花笠陷入了昏迷,耳里最后的听觉是听到好像要处死他。

      半夜,月上梢头,城守一夜白了头,苍老了不少,坐在一具勉强拼凑出来的是尸身前,不住叹气,从月明坐到日明,末了,伸出满是黑斑的手想扯开盖在上头的血布。

      老陈按在他手上,“梁大人,别看了,你伤心,少爷也走得不安心。”

      梁城守木然,握住血布的手,青筋毕露,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哑声道:“那只孽畜,杀死他!杀死他!”

      “报!大人,已查清伤忙情况。”一小卒匆忙撞进道。

      老陈摆摆手示意他闭嘴出去,城守头也不抬就死死盯住血布,道:“说!”

      小卒在老陈与城守间犹豫了会,城守忽然勃然大怒,一脚踹在他肩头,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说!叫你不说,找死啊!”

      他吓得战战兢兢,城守毕竟年纪大了又一宿无眠,力度并不重,但威严和盛怒还是吓着了他,他啰嗦道:“受损主要在富丽大街正干道,街头共二十户人家,五十四人全部死亡,到衙门一段路,房屋倒塌三十七所,共十人死亡,六十八人受伤,衙门,衙门一十八人,无一生还。”

      小卒汇报完毕,迟迟没得到回复,愣愣地跪在地上,不敢起身,他偷偷瞥了眼城守,发现他一个古稀老头,哭得像个小孩,老陈无声立在他身旁,也没出言相劝。

      人老了,城守不得不承认,他看着血布,终究掀了起来,真丑,这孩子最爱美了,老是喜欢干干净净,就连在家也要收拾得整整齐齐,可如今呐……他颤巍巍地伸手想抚上了睁得圆圆的双眼,可是怎么也阖不上,他贪婪地轻摸梁有田的侧脸,从没叫过他一声儿子呢。

      人老了,城守又不禁地想,以前沙场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大儿子的尸身就掩埋了,之后,二儿子,三儿子也被他带上战场,却带不回来,夫人恨了他二十多年,他以为守得住国土,家就会在,可是国泰民安时,他的家已经不成家了。

      于是他从夫人娘家中挑了个小孩,梁有田不是最聪明最漂亮的一个,但是在初次见面,他就脆生生喊了他一声爹,其实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认错人罢了,可是一声爹,喊得城守暖进心房,当即决定将他带回梁家。

      往后的日子里,也随着他的性子,不强迫习武,也不逼着去应试。

      “有田,有田呐,爹护不住你了。”

      城守只觉胸口闷得慌,梗得生疼,憋着憋着,看着梁有田扭曲的脸,忽觉眼前一黑,不醒人事晕倒在地。

      林家,林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林雄居在一旁温言相劝,王立受不了依依呀呀的你来我往,也担心林雄居在他娘子的柔情攻势下,放弃立场,改变不处死林颢尧的注意,便道:“林大嫂,你就听弟弟一句话,林颢尧的壳子还是你儿子的,可是里面已经换了馅,还能是同一个人吗,不能对吧,里面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鬼,早除去,免得祸害人间。”

      王立见她没反应,接着说:“嫂子,那个恶鬼借林颢尧的身躯肆意横行,犯下弥天大祸,你也不想你儿子造天险吧,就为了让他解脱吧!”

      “你安的是什么好心呐!别以为我不知道,二十年前你们犯下的孽,凭什么要我儿子还,凭什么报应在我儿子身上?!”林夫人语气强硬道。

      林雄居听到后,脸色一变,瞬间刷白了脸,忽然不敢直视朝夕相处差不多三十年的夫人,试探道:“你,你都知道?”

      “呵,你那段时间也不好受吧,听到你每晚作噩梦,半夜惊醒,老爷,放手吧,不要搞得两败俱伤,该还的,我陪你一起还。”

      林雄居双手瘫软,林夫人失去支撑力,摔倒在地上。

      “林老兄,不要忘了!広愿大师说过什么!”

      那一刻,林夫人趴伏在地面上,仰头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忽然觉得林雄居十分陌生,他木然站着,脸上看不出表情,许久,听到他沉声道:“小红,扶夫人回房休息,稍有差池唯你是问!”

      林夫人难以置信,发了疯一样,抓住他的衣袖,竭撕底里道:“林雄居,他是你儿子呐,你的骨肉,你敢碰他,先杀了我,林雄居,我告诉你……”

      “来人!带夫人回房!”

      林夫人在挣扎中被几名丫鬟半拖半抱地带走了,嘴里一直尖叫着,如同鬼魅般缠绕整个家院。

      王立道:“明日午时三刻。”

      林雄居揉揉疲惫得干涩的眼睛,“我不想去,你去看着办吧!”摆摆手,便自个离去。

      佛寺孽生殿,花笠四肢尽断还被梆得死死地,扔在了殿中央,周围仍是清一色的僧人,他动动嘴唇,想骂几句发泄下,想了想也是白费力气,倒不如存着,便放弃了。花笠悲催地发现,自己估计是古今最悲剧的卧底,出师未捷,身先死,去!早知道就不硬撑了,干脆暴露身份了。

      唉,说多了也是泪,现在说自己是鬼穿魂,估计死得更快。

      他在这里待了一日一夜了,身体严重衰竭脱水,他想不用等他们动手,自己都可以先一步解困了,然而,想想只是当然,但现实不会顺着你的意,只会在想当然后,狠狠扇一巴掌,好让清醒过来,继续接受暴风雨的无情洗礼。

      半昏中,阳光的刺耀感,照得他眼睛挣不开,意识朦胧中,觉得自己在被粗鲁地抬动,因为他是被痛醒的,真难得,都痛成这样了,还能更上一层楼。

      影子重重摇晃中,他依稀认得这是上次来过的奎天场,他费力转动脑袋,呵呵,真没创意,还是原来的地方,原来的摆设,原来的武僧罗汉,若不是正中央的祭台上站着的是一个更为年轻的和尚,还真让花笠有种错觉,回到了那一天。

      花笠扯起嘴角,牵到嘴角的擦伤,痛得他咧嘴,但他仍要作出一笑意浓浓的样子,好,不就认定我是恶鬼吗,反正也是死过来的人了,他只想报复一下这些愚蠢的凡人,他当鬼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如何报复才是最挠心的。

      是将死之人的歹毒话语。

      但他很快又被打脸了,人家根本不在意!只是一心专注如何灭了他。

      花笠很想仰天长啸兮,可是身体太虚了,连说话都费力。

      还是一百零八位和尚念经,一百零八位僧人敲着木鱼,一百零八位武僧手持罗汉棍,将花笠里三层外三层地死死围住。

      広愿大师缓步走来,身后热浪卷袭,黄土飞扬,念经木鱼声,嘎然而止。広愿大师手持笨重而金饰繁集的佛杖,重重往地上一驻,地面轰然凹陷,沙士一振。

      花笠仰躺在地面,动不了。地面像是一口烧红的大锅,而他就是锅里的一条腊肠,烘得通红,油水都快要烤干了。

      佛杖再重重一驻时,取而代之烦乱的念经节奏变成整齐划一的声音,弥帝利夜。那啰谨墀。地利瑟尼那。婆夜摩那。娑婆诃。悉陀夜。娑婆诃。摩诃悉陀夜。娑婆诃。悉陀喻艺。室皤啰夜。娑婆诃。那啰谨墀。娑婆诃。摩啰那啰。娑婆诃。

      在花笠耳里听来嗡嗡呜呜的,听得心烦意乱,口更燥,伤更痛。広愿大师继续迈步而来,掌中在猛烈的日头下,闪得炫目耀眼。

      “啊!”

      花笠凄厉挣扎痛呼,一根棺材钉大小的钉子插进花笠腕骨,死死钉在黄土地面上,広愿以黄土为符,佛杖为笔,划破掌心,血液顺着佛杖挥洒泗涟,一副巨大的符咒普天压下,直冲花笠门面。有一根钉子钉进他另一边腕骨,花笠忍着剧痛,竭力往下看,心里大惊失色,是索魂钉和锁魄钉,钉上繁花妖孽,是阴阳两界最毒的法器,一共七把,分别钉进四肢百骸,无论是人是鬼,魂飞魄散,再无重结之日。

      手骨处灼热感蔓延全身,花笠感到魂体从手骨处慢慢流逝消散,不多时沉重的念经声中,符咒的压迫下,又一根钉子钉进腿骨,那一刻,从来没觉得离真正死亡是那么近,魂体挣脱不出,渐渐地,浑身通体发寒,花笠费力掀开眼皮,看着苍茫的天,绚烂得不容直视的太阳,他一直喃喃自语,不要睡不要睡,奋力想要挣开束缚,不然真的会迟了。

      腿骨钉上,眼看又一根寒光凛冽的魂钉要钉进胸膛了,脑海中开始走马灯地回忆往事,白娘子的酒还没还,杨鬼判的钱呐!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忽然姜树宏的脸浮现,花笠想前生的爱人现在投胎去了哪里,脸还会像吗?

      挣脱的力量渐渐衰微,花笠想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倒霉呐!

      意识沉了下去,已经看不到周围的人了,漆黑一片,仅在耳边听到不停竭的念经木鱼声,忽然几声马蹄声穿入耳朵,噢,是临死前的幻听吗,花笠想。

      方阵外围骚动,一个年轻和尚手持木棍驰马而来,强悍不分由说地挥动木棍,疯狂扫打僧人。

      “源冉子,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放下!”一僧人怒目而视。

      “师叔,我只是听从师父的话。师父说,万物之灵,灵长万物,灵亦应怜,不可渎不可毁。”源冉子双手合十虔诚道。

      広愿大师一边挥斥画符,一边沉声道:“师兄凡根重,终究放不下的太多太多了,一意孤行,还是害死了自己,源冉子,例在此,鉴在此,何苦执迷不悟。”符成,如同巨大的屏风重重啪下花笠,红血淋淋,龙飞凤舞的笔迹映贴在花笠身上。

      花笠失控尖叫不已,额上青筋暴突,脸型痛得扭曲变形,全身抽搐颤抖,汗水涔涔,被泼了一桶水般,但是汗水划过血符却怎么也冲不去血字,血遍布他全身,红得妖孽,红得触目惊心。

      源冉子看着他就快不行了,张手摊开広光大师留下的法器,一串佛珠。他定力诵念法咒,佛珠随之幻变,成了一束翠绿藤蔓,不断生长开枝散叶。

      一个武僧间势不妙,从源冉子后背袭击,藤蔓似有眼睛般,分出一支蔓藤迅速缠绕住武僧,将他举到最高点,却没有将他抛下,而是轻轻放在远处。武僧稳地后,只道一声阿弥陀佛,并没有再苦苦纠缠。

      藤蔓肆意生长,直至将花笠团团围住,与外界僧人分隔,藤蔓触碰到血符,绿色生机不断输入灵力,瓦解了符咒,血字虚散流淌。

      広愿大师面稍有怒意,佛杖一驻地面,沙尘飞扬,方圆十米开外为之一振,“源冉子,你是要与佛门为敌,是么?休怪我不客气,看在师兄的面子上,只要你收回法器,罚你闭门思过,此事亦不作追究。”

      “我只听师父的话。”

      広愿大师掐指作诀,红光自身上升起,汇聚在佛杖上,佛杖腾空而起,広愿腿带劲风,脚面踢过杖底,如同千军万马齐喑,呼啸扬起漫天尘土,直冲源冉子门面。

      藤蔓纠织成盾,盆枝盘曲,严严实实挡在源冉子身前,红光猛烈霸道,绿枝繁叶茂,一时之间互相抵抗,不分上下。三百二十四名僧人,或手持经书,或木鱼在掌,或手执罗汉棍,都分开两道,矗立旁观。

      花笠身上四个魂钉拔出,除了疼痛感,也感受不到其他了,不光是□□,连魂体都受到了损伤,恐怕短时间内难以康复。他侧头看着两人斗得难分难解,不管源冉子是出于什么心肠,他几乎涕泗横流地想要为他呐喊助威了,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现在连他的魂魄也救了,垒起来的浮屠都能上天了。

      但是,几个回合下来,源冉子明显灵力不足了,藤蔓开始枯黄,而広愿依旧是战斗力十分强悍,佛杖破盾而入,瞬间击碎藤蔓,直直撞击在源冉子的肩头,源冉子被狠狠地冲撞出去,人如浮萍般甩至半空,再狠狠抛下,鲜血自喉间喷涌而出,溅红了一地。

      広愿乘胜追击,右手画符,左手控杖,双管齐下,一并击打源冉子。

      生死一线。

      忽然一根罗汉棍横插一把,燃着汹涌澎湃的金火,击毁広愿的进击。

      一刹那的惊怒现在広愿脸上,随之又恢复原态,他双手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静柱着,但眼底丝毫不见佛门中人慈悲为怀的神色,冷眼看着在地上吐血不止的源冉子。

      随后,一个武僧打扮的僧人出列,又是一句阿弥陀佛后,缓声道:“方丈,你出手重了。”

      広愿把视线移到他身上,稍稍打量了他一下,脸带微笑,但嗓音冰冷道:“十一师兄,你又要过这趟浑水吗,我不知道広光师兄出于什么意图,命源冉子保下林颢尧,佛门虽慈悲渡人,但也决不姑息妖孽作怪,滥杀虐杀痛杀无辜之人,渡化不过,只能让他免于危祸苍生,以一救苦救难更多世人,师兄,你确定要与佛门为敌?!”

      十一道:“我只是不想错杀。”

      伏地不起的源冉子,稍调气息,以指封住穴脉,止住伤口出血,在两人交流杀孽之事时,看准时机,打开挂在身上的葫芦塞子,刹那间,喷流涌烈的水柱自葫芦口喷射而出,水势之大,犹如地涌水瀑布,漫天盖地,汹涌澎湃,众人被水打得挣不开眼,奎天场上,各种符咒冲散,禁忌破解,就在瞬间的惊愕失神之际,源冉子一支箭般冲到花笠身旁,一把捞起他,发现他胸膛上还插着根索魄钉,也顾不得了,一上手就拔掉,用力快准狠,花笠也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随后是疼得钻心刺骨,锁住心脉的魄钉自然是非同一般,就这样十分粗暴地拔出,自然会痛得死去活来。

      花笠苦苦撑了这么久也没曾晕却,此时,两眼一翻,直接不醒人事了。

      源冉子本来就身负重伤,还拖着个昏得一团烂泥的花笠,果真举步维艰,苍天呐,师父呐,您老人家给我点的这条路,真不是在骗我吧!

      広愿反应过来后,瞬间手握佛杖,飞身冲来,激涌凶猛的水柱将整个奎天场灌成一水塘,很多僧人不识水性,无奈刚才还威风凛凛,现在就下饺子般在水塘里扑通扑通。

      水柱通性,见広愿面目狰狞奔涌而至,便调转水流,集洪荒之力,全力向他喷射,瞬间広愿也难逃一下饺子的命运。

      源冉子大呼:“出来,你出来!我不会游泳!”

      浑浊发黄的水体中,一把墨黑长发快速延伸,丝丝缕缕缠绕在两人腰间,用力一甩,如野马脱肛般飞快拉扯过来。激烈的水冲击力让源冉子挣不开眼睛,口鼻被灌入大量水体,咽喉间灌得发紧发痛。

      等到感官恢复时,发现自己同花笠两人被甩下山崖,惊呼声瞬间从源冉子胸膛破裂而出,叫得惊天动地惊心动魄,差点吓尿了。

      幸好,崖底下是大江大河,不幸的是,从高耸入云的山崖下做跳水,瞬间在落水一刻,拍晕在水面中,扑通荡起水花涟涟,夹带着无数水泡沉到水底深处,再慢慢浮起,两人就在发丝缠绕中,紧紧锁在一起,在平静的江面上作挺尸状。

      源冉子从饥肠辘辘中饿醒过来,随后意识到什么,猛然挣扎,打破了在水面上的平衡,沉进水中,越是陷入水中,他就越惊慌,越是惊慌就越是沉进水中,窒息的喉间灼痛感,不由得让他大呼小叫,旁边的花笠也跟着受了害,在猛然呼入水后,被呛醒了。他倒是不怕水,但无奈身上四肢尽断,还有个不断扯他入水的和尚,他想,前天这样也死不去,会不会被他淹死在这?

      关键时刻,李子芹阻止了源冉子近乎自杀的行为。

      她甩起长发,从身下托住了两人,脸色不善地对源冉子道:“秃驴,你还敢动,那我就马上淹死你。”

      转头换了一副脸皮似的,笑嘻嘻地对花笠道:“哥哥,我救了你一命哦!”若她有一根狗尾巴,估计就摇得正欢地向花笠邀功了。

      “屁!你不看看是谁救的,没有我,他早就连地府也进不去了。”说完,源冉子就后悔了,怎么自己也说得像是在邀功,还是吃了醋的那种。

      “哎哟,你还好意思哦!若不是你把我打伤了,我至于这样,说到底,还是你咎由自取!”

      “我的乖乖,你还恶人先告状了,杀你是为民除害,不杀你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不看看你敢独闯佛寺,就有人敢灭了你,你应该捎上几柱香,念经拜佛,哦,虽然你不是人,不过佛祖还是会保佑的,感谢佛祖吧,让你在那晚遇上我,这么通情达理,不然,你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我去!什么不是人,你这混蛋,关键时刻靠着我,现在就翻脸不忍人了?你念什么经书,经书没教你要感恩戴德吗……”

      耍嘴皮子的功夫,两人不相上下,战斗力完胜街市的大爷大妈,花笠浑身每个毛孔都大写着痛苦,耳边还遭受着轰击,不忍其害,就就把脑袋沉近水里,耳朵用水封住,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只是又原来清晰可辨,变成含糊不清,声量依旧凶猛。

      他想用手堵住耳朵,可手完全不听使唤,徒劳无功,花笠用尽几生修养才没有破口大骂,他只是压住嗓音,叫他们别嘈闹了。

      李子芹又变身粘人小姑娘,贴身拥住花笠,双手虚虚环住他,满是忧心地道:“哥哥,是不是很痛!都怪我,我上不了岸,没法给你找来大夫。”

      “那你把我们送上岸。”源冉子道。

      李子芹无辜地挺起半身,身上魂体近乎透明,看得出她处于极度虚弱状态,源冉子也没说什么了,闭着嘴,静躺在水面上,看着漫天闪烁的星辰。

      花笠忽然开口,“为什么要救我?”花笠当时不明白,现在想了想还是不明白,一个不明白的念头留在心间就会挠心挠肺的,这还关乎自身性命,花笠更是躺着也不安。

      源冉子静思了会,“我还是相信师父。”

      花笠静静地听着,広光大师的形象又高大了一层楼。

      “本来,我想放弃的,毕竟师父的话语太匪夷所思了,要我救一名恶鬼,”他转头目光定定地看着花笠双眼,“我希望你不要辜负师父的好意,不然,我第一个手刃了你。”

      “屁!哥哥在关押那两天你干嘛去了,非要在命悬一线时才出现,混蛋,把自己标榜得这么伟大。”

      “你信不信我现在做法灭了你!”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淹死你了!”

      ……

      花笠:“……”

      花笠不想继续听无休止的争吵,便岔开话题,转过头,对李子芹问道:“你呢?为什么救我。”

      李子芹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不说话。

      一种一切不在言语中的战栗感在花笠心中悠然而生。

      花笠:“……”可以当我没说过吗?

      夜深露寒,花笠阴寒入体,浑身疼,钻心疼,疼得又要昏昏沉沉。李子芹是鬼体,阴气更重,都不敢近他身,深怕会使他更难受。

      源冉子也不嘈嘈闹闹了,并肩浮在他身侧,竭力找些话来,分散他注意力,怕他一旦昏迷过去,恐怕真的会醒不来了,他拼了命去完成师父的遗命,虽然与他无亲无故,但看在佛家慈悲和师父的份上,还是不想他就这样见了阎王。

      花笠迷糊中,哼哼唧唧的,源冉子侧耳倾听会,依稀听出是首歌谣,可就没听过,唱的是……《》

      月轮高挂,夜风徐来,江面水波荡着粼粼月光,涟起泛泛涟漪。

      一艏船,在花笠几个各自虚弱中的人和鬼看来,不亚于如同大罗神仙,踏着皎洁月色,仙气十足地来打救在苦难中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们。

      在他们中,算伤得较轻的源冉子,奋力高举起手,不断拍水摇摆,哑声呼救。但是李子芹蹙眉,脸带不安道:“哥哥,又是那艏船。”

      花笠已经说不出话了。

      源冉子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虽然不会划水,但在水面上保持平衡还是可以的,他问:“怎么?”

      李子芹道:“那艏船,我之前和哥哥遇见过,我进不了船内,上面估计有什么符咒的,可是,我总觉得这气息怪怪的,有点阴沉,阳气不足,可也不像鬼气。反正我也不知怎么说你才懂,反正就是怪怪的!”

      “又是你作为女鬼的第六感作祟吧,”他侧头看了看花笠,“看你哥哥如果不及时治疗,估计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李子芹狠狠地刮了他一眼。

      船上,姜树宏脸带倦色,多少年了,从不知时间流淌的他,在江海上漂泊不知多少年的他,近来有点沉不住气了。

      他刚刚使用大量术业与地界鬼怪沟通,耗损大量精气。

      刚才。船上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镜子中,姜树宏指尖沾水,轻缓在镜面上画着符咒,水流饱满的字迹磐结成语,渐渐显露出莹莹绿光,平滑映像模糊的铜镜,如同一盘水般,慢慢地有气泡涌上,像是烧开了般,原先映着船内摆设的镜面,渐渐物转扭曲,森然惨淡的地府踊跃镜面。

      姜树宏道:“你答应过我什么。”

      镜子一头,不见鬼影,一把阴阳怪气的嗓音传来:“他已经魂穿还阳,找不找得到就看你了!”

      “你以为就凭江信就能困住我?”

      “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你想想,这么多年是谁帮你避过阴阳仙三界。”

      “哼,”姜树宏玩味一笑,挑动烛台上快要熄灭的烛心,“我说过,我只要他,不然休怪我翻脸。”

      长袖骤然一挥,铜镜恢复如初,折射出来的光怪陆离消失殆尽。

      片刻,江信敲门,道:“前面有人求救。”

      “救!”

      “可是……”

      “出去!”

      江信虽然心中极其不情愿,但是姜树宏,他还是惹不起。

      佛寺山上,王立一脸震惊,在脸上竭力遏制的怒意中,颈上青筋暴现,压低桑线呵斥下人道:“什么叫找不到!找不到不会继续去找啊!废物!废物!”

      広愿端眼瞥了他一眼,王立便不敢再造次了,甩袖旁观。

      “大师,这次除魔虽然尚未成功,那么后续……”林雄居道。

      広愿坐在议事主席上,悠悠地吹着热茶,在金红的袈裟下,衬托出脸上病态的苍白,但声线依旧有力,他勾起嘴角笑得十分邪魅,“见笑了,佛门出孽徒,至于那孽鬼,暂且罢了。”

      王立差点尖声道:“大师,孽鬼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宁呐,生者自危,死者不安!”

      “你是在质疑贫僧吗?”

      王立脸色变了变,“不,不是的,大师,只是他……”

      林雄居拉住他想要继续的话头,沉思道:“多谢大师,连日的做法,你也辛苦了,我等就不打扰大师的休息,先行告退了。”

      広愿含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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