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一叶荷风

28、第二十八章

　　待所有科目都考完，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大家又集中在教室里，高满贯除了宣布领取成绩单的时间，还给大家带来了厚厚一摞寒假作业，教室里又爆发出一阵哀嚎声。原本以为上了高中寒暑假便能轻松一些，原来一切都是妄想。上高中之前，寒暑假作业无非是本册子，随便做做敷衍了事也能过关，高中可没那么简单，每个科目都是一摞摞试卷，开学了得交给老师，批改完了还得讲错题，想马虎了事可没那么容易。
　　经过上次泄露试题的事情，付俊早被家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过年也不必待在江城了，直接被送到了姥姥家。领取成绩单的事该如何安排却成了他的难题，思来想去他想到了找罗衣衣代领，可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罗衣衣早消失在人群中。
　　付俊当下也不再想此事，只考虑着接下来的寒假该如何度过才显得有意义。当他推着自行车晃晃悠悠来到学校门口时，李瑶正站在一侧，似是在等人，付俊低下头，假装没看到继续往前走去，却被李瑶叫住了。原来是向他道谢，付俊却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并未放在心上。
　　“付俊，过两天我生日，一起来玩吧！”
　　李瑶的生日付俊倒是知道，只不过没记得住。别说马上就要离开江城，就算不离开，现在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算怎么回事，当即回道：“可能没空，我明天就要去姥姥家，寒假结束才回来！”
　　“那……祝你一路顺风！”李瑶以一副标准的笑脸看着付俊，恰好露出八颗牙齿，令付俊尴尬至极，还没走出两步，李瑶接着说道：“那你成绩单怎么领，要不我帮你领了，把成绩发给你？”
　　看似是个好办法，这样就不用去求罗衣衣了，可付俊心里是拒绝的，他可不想让李瑶知道他的成绩，虽然迟早要被公开，但就这样打李瑶的脸，显然不是付俊的风格，再者，由李瑶这样成绩好的学生替自己领成绩单，高满贯也能少些刁难，所以，就算内心是拒绝的，付俊还是口头上答应了李瑶，并把手机号码给了她，“你到时候领到了成绩单就把分数用短信给我发一下吧！感谢！”
　　看着付俊远去的背影，李瑶畅然一笑，长发在冬日的暖阳里随风轻扬。
　　当时的付俊不知道李瑶突然转变的缘由，他也曾想过，也许李瑶只是不想和自己一直僵持下去，也许她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好，总之，付俊很开心。而更令他开心的是，临上火车前，他的行程取消了，他的寒假将继续在江城度过。
　　心大得能装下一头牛的付俊自然不会想那么多，能留下来便是最好，其他都是次要的。返家途中，他立马给罗衣衣打去电话，脑子里已经想出了无数个能玩的地方，正准备约上罗衣衣一道前往，不料却又被当头泼下一盆凉水。在他准备出发的同时，罗衣衣也出发了，而且这一次，她居然说服了向秋，同她一道前往距离江城两百多公里外的郊野森林去滑雪。
　　“我朋友给我打来电话，郊野那边下雪了，好大好大的雪！”刚放学回到家的罗衣衣，屁股还没坐热，又搭乘公交来到向秋家门外，同他说起了郊野下雪的好消息，因为她知道，向秋不仅留恋秋天，也喜欢冬天，尤其喜欢那一地的洁白。
　　“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向秋看着街灯，眼里满是期待，“你说，江城今年会下雪吗？”他的自言自语，换了旁人定不会去搭理，可现在站在他身旁的是罗衣衣。
　　“不知道，之前大家不都说会下吗，可下到现在也没有，希望不大！”罗衣衣实在不想浇下这一盆冷水，却又不忍心说谎骗他。
　　向秋使劲拽了拽身上厚厚的棉袄，每呼出一口气，都有缕缕白雾在街灯下飘洒，这凌乱又萧瑟的季节，寄托着向秋太多的美好。第一次看见雪花，还是十年前，也是在郊野，当时除了罗衣衣一家，陪在向秋身边的，还有夏青禾。最近，向秋老是做起同一个梦，他梦到了自己的妈妈夏青禾，她又回来了，就站在院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可当他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时，夏青禾却又突然消失不见。向秋时常在想，也许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夏青禾了，可他却总是沉溺在被呵护的感觉里无法自拔，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样的感觉不减反增。
　　“我们去郊野看雪吧，一大早就出发！”罗衣衣提议道。
　　“去郊野？”向秋转过头看着屋内，他只是担心向立阳无人照料，“还是不去了吧，马上春节了，我得打扫打扫屋子……”
　　“我已经给老葛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照顾向叔叔两天，他已经答应了。郊野的雪，十年才能遇上一次，错过了就得再等十年了……”
　　向秋沉思片刻，道：“那我们明天早点出发，如果晚上能赶回来最好！”
　　罗衣衣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这一夜的灯火，也更加明亮了，穿梭的车流也带着浪漫的气息，裹着厚棉袄的孩童，手里的礼花棒，也更加耀眼，罗衣衣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俩人便已到达车站。坐上班车，冷风顺着玻璃缝嗖嗖刮了进来，罗衣衣不由得裹紧了棉袄，向秋戳了戳她的手臂，示意同她换位置，让她坐到里面刮不到风的位置，她却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罗衣衣彻底爱上了眼前的一片风景。
　　从江城到郊野，两百多公里路程中，既有省道、也有县道，先是越过一片丘陵，顺着盘山公路爬上一座高山，达到海拔三千多米的山顶时，草甸之间冰花已清晰可见，再穿过一片茂密的针叶林，依山而建的郊野县城跃然眼前。
　　郊野不大，方圆不过数十公里，整个城市顺着弥陀山北坡建造，呈阶梯状排列。弥陀山是郊野周遭最高的山峰，针叶林遍布期间，此时却已是青黄相间。由于地势较高，郊野的夏天清爽凉快，冬天却又冷又湿，又因为受到弥陀山的阻拦，北风达到此地后便难以南下，所以郊野纬度虽低，却偶有雨雪天气。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偏早，罗衣衣和向秋到来时，已是满山雪白，一望无际，以致还未到郊野，所有乘客都被叫下了车，冰雪路面，安全第一，司机再也不敢往前开了，向秋和罗衣衣只得徒步前行，眼看着郊野就在前方的山腰上，可真走起来，却是一个脚印一个坑，二人被累得气喘吁吁，相互搀扶。
　　同一旁奋力赶路的乡友不一样，向秋和罗衣衣是来看雪的，虽然此刻雪花已经停止了飘落，朝阳金色的光芒照耀着大地，可脚下的雪却是实实在在的，每踩上一脚都会发出咯吱声，清脆爽快。当下，二人却也不着急赶路，在路边的松林里堆起雪人来，向秋负责铲雪，罗衣衣负责堆雪，眼看着快供应不上，向秋直接把外套脱下，从远处雪厚的地方徒手铲了一大包雪拖到罗衣衣面前，再转身滚起雪球来，这边罗衣衣还没堆好，那边向秋已经滚了个巨大的雪球，推到罗衣衣身边，当做雪人的头用。
　　向秋的任务已经完成，此时，他的棉手套已经被融雪浸湿，后背衣服也已湿透，不过是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刘海上还挂着汗珠，只见他一屁股瘫坐在巨大的雪人旁边，喘着粗气，挥着手说道：“不行了，太累了，得休息会儿！”
　　罗衣衣转身回望，身后的一大片雪都被向秋铲光了，露出厚厚的松针，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调侃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才一会儿的功夫，这一块都被你铲光了！”
　　“这哪是一会儿的功夫，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罗衣衣使劲掀开棉袄，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经十点多块十一点了，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玩了一个多小时的雪。向秋这才注意到罗衣衣手上的手套，是一双没有露出手指的皮手套，不像是付俊先前送的那双，他沉默片刻，问道：“你手指怎么样了？”
　　“嗯？”罗衣衣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摘下手套，在向秋眼前晃了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猜是怎么好的？”
　　“不会是因为这手套吧！”
　　“可能有点关系吧，但最主要的还是我得到了一个偏方……”
　　“偏方？”
　　“对，就是把橘子皮放到开水里面煮，煮得差不多了，直接用水泡手，泡了几次就有了效果，现在……好的差不多了！”
　　这偏方向秋也曾听说过，他的表弟表妹们也有冬天长冻疮的毛病，用了这方法后却不见好转，因此在他看来，偏方毕竟是偏方，不可全信。但无论如何，罗衣衣的冻疮总算是没原来那般严重，也是件欣慰事。“手套挺好看的，阿姨给你买的吗？”这话问出口的瞬间向秋便后悔了，就算是强行搭话也不该找这个话题。
　　罗衣衣也是少了根筋，完全没考虑便脱口而出，道：“不是，是付俊上次送的！”说罢还将手套扯了下来，向秋这才看清楚，这手套分内外两层，只戴着里面那层时，正是他上次看到的样子，把外层也戴上，便如同普通的手套一般。
　　向秋当下便不再说话，把湿了的手套仍在一边，徒手抓起积雪往雪人身上抹，弄了一会儿，双手已红得发紫，可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却越干越起劲。待雪人堆好，两人站在阳光下，看着前方被自己还高的雪人，欢呼着蹦跶起来，此时罗衣衣才看到向秋红肿的双手，又心疼又好笑，“你这么大个人了，出来看雪都不知道备双皮手套的？”
　　向秋盯着雪人，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你那么晚来找我，那么早就出发，我到哪里去弄皮手套……”可他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女孩子嘛，总是阴晴不定的，他虽然心里有些膈应，却不想破坏这一天的美好，便说道：“男人嘛，这点冷算什么！”
　　站在一旁的罗衣衣笑得合不拢嘴，直不起腰，“你说，我们返回的时候雪人还在不在？”
　　“在吧，我们最晚明天就返回。你别看这大太阳的，我估计一会儿雪还得下，你看太阳旁边的乌云，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吧，那我们赶快往滑雪场赶路吧！”罗衣衣像极了在雪地里觅食的兔子，上蹿下跳、东张西望，留下满地脚印，跟在后面的向秋，也乐呵呵笑了起来。